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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那方荷塘

2019-01-03曹建明

牡丹 2019年35期
关键词:水塘牵牛花木薯

曹建明

南方的夏天来得特别早,六月的初夏,故乡的池塘就开满了荷花。儿时这一方荷塘,每当天边的夕阳染红夏日的傍晚,那一片柔和的晚霞也轻轻洒在池塘上。

我独自走在这条几十年不变的田间小径,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村庄,独醉在金色的荷塘里。

一抹夕阳在远山透射绚丽的霞光,满天的金色流满了池面;成群的鸭子畅游在翠叶与荷花之间,泛起了一片橙黄的涟漪;一缕一缕的薄雾萦绕在金色的烟水里;微风吹动着荷叶;蜻蜓浅舞于天水间,流动着金色的光影;一条条鲤鱼跃出水面,在粼粼红波中洒下了点点碎金……

小时候,荷塘是城乡的分界线。荷塘的北边是县城,荷塘的南边是一个小村庄。村庄里住着一个单眼的小姑娘,我们叫她阿单姑娘。城里的小孩和村里的小孩从不来往,有时候还会隔塘对骂。城里的小孩经常对着荷塘的南边喊:“阿单,阿单,对面火烧山。”

我是北边阵营的,小时候调皮,一见到阿单姑娘,就跟着城里的小孩起哄:“烧山啦,快跑呀!”但阿單姑娘并没有还击我们,每次都是躲着我们走开了。

有一天的傍晚,我和一个小男孩在玩耍,远远看见阿单姑娘坐在池塘边挥动着几串牵牛花。我弱弱地走过去问她:“你手里拿的牵牛花,是从哪里摘来的?”阿单姑娘没有回答我,牵着我和小男孩的手直奔小村庄。

杨柳掩映下的小村庄,炊烟从房顶上袅袅升起;缭绕在薄雾里的稻田泛黄了,好像一片金色的海;一条小溪从稻田里蜿蜒穿过,几只水牛走在水里,与小溪流缓缓同行;一座座农房散落在绿林间,传出阵阵的鸡鸣声;池塘边的牵牛花笼罩在金色的霞光里,宛如朵朵的小红云,迎着微风,轻轻晃荡

着花瓣……

阿单姑娘摘了几串牵牛花,围成了一个小圆圈,戴在我头上。小男孩盯着我说:“你真漂亮!”我说:“等我长大了,我就嫁给你。”小男孩听了,笑弯了腰。

天就要黑了,阿单姑娘挖了几根木薯要煮给我们吃。我说:“我不吃了,我妈妈说木薯有毒的,人吃了会头晕。”阿单姑娘笑了,向我解释:“木薯是没有毒的,只是生长在荒山野岭的木薯,如果有剧毒的大茶叶藤爬过,才会有毒。”

我们煮好了木薯,一边吃,一边追逐。我大声地对小男孩说:“如果你追到我,我们就结婚吧!”

于是,小男孩在后面一路狂奔,我和阿单姑娘在前面狂跑,渐渐地,我们跑进了一片稻海里……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吃木薯,那松松的、香香的、土土的味道,我一直记挂在心里。后来,我在深圳市场从未看到有木薯卖,我想,木薯应该就是我老家独有的特产了。

如今,荷塘依然是城乡的分界线,只是小村庄不再是昔日的模样。村口那棵老榕树,不知什么时候已变得瘦小而斑驳。记忆中的小溪,不再有水牛踏歌而行。夏日摇曳于风中的牵牛花,那些傍水而长的木薯也没人种植了。

我们儿时的几个玩伴,为了生活早已各奔东西。阿单姑娘高中刚毕业,就嫁给贫困山区的一个农民。小男孩已远渡美国,如今失联了。我一直居住在深圳,每天生活在烦嚣的城市里,追逐着女人的梦,追逐着人生的名和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童年的印记慢慢地消逝,梦想和爱情渐渐地离我远去。在经历了母亲病逝、父亲日渐苍老的今天,脆弱的心在凡尘中被烙下道道的伤痕。人世间的纷扰和追逐,消磨了我的情感和意志,我无法读懂红尘中的人情冷暖。

有人说:“世间事旧得不能再旧了,却依旧繁花似锦,人生不过是年少时出门,年老时归家。”时光悠悠,当辗转的流年悄悄从指缝中溜走,当身边相识人渐行渐远,当流淌过心底的美好被时间所冲淡,当无情的岁月在我脸上刻下深深的年轮,蓦然回首,留在你内心最深处的,却是儿时的那一根木薯,那一方荷塘。

现在已经是阳春三月了,故乡肇庆的天气依然是寒气逼人。

妈妈,今年虽然是寒春,但七星岩的柳树开始发芽了;端州路上的凤凰花也正含苞待放;您最喜欢的木棉树早就红透了泷江两岸。妈妈,春天来了,春暖花开了。

宋城墙加厚加固了。记忆中的城墙黄昏,总能看见你和爸爸闲情散步的样子。我有几年没来城墙了,如今城墙内外都长满了青苔。如今,夕阳西下,城墙依旧,岁月却沧桑。心老了,城墙也老了。

小时候住的地方,后面的水塘已经不复存在,只有一座姓谭的祖屋孤独地伫立在水塘边。妈妈,您还记得水塘的木屋吗?那是盛夏的一个傍晚,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眨眼间刮起了狂风暴雨,我困在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的木屋不知所措。慌乱中,我急忙对着我们家的窗户大喊:“妈妈,我害怕,快来救我。”几分钟后,妈妈来到我的面前,心疼地对我说:“傻女儿,你怎么不往外跑?给雨水淋湿了不要紧,要是掉到水塘里怎么办啊!”

妈妈,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昔日的水塘不曾消失,女儿会抱着您,摇着您说:“有妈妈在,我怎么会掉到水塘里呢?”可惜,岁月已经无法回头,昔日的水塘也了无踪影,女儿纵有再多的呼唤和泪水,妈妈都已经听不见,看不到了。

妈妈,我们家的那套旧房子还在。当时我们刚从一个小镇搬来城里,爸的单位只分配了一楼的一房一厅和二楼的一个单间给我们。那时候大哥还在小镇,二哥和弟弟在广州,只有我跟你们住在一起。您和爸住在一楼,我住在二楼。

每天清晨七点整,大楼里就会响起您的声音:“阿明,起床了,起床了。”有一天,住在楼上的一位大叔对您说:“林姨,你每天这样叫你女儿起床,会把她宠坏的。”您听了大叔的一番话,去商店买了一个闹钟,调好了时间,放在我的床头叮嘱我:“明天我不叫你了,你听见闹钟响,你自己起床吧!”我很爽快地答应了您,心里却盘算着装睡的方法。

笫一天,闹钟准时响了,我听到您开门的声音,装作睡很香的样子;第二天,闹钟继续响,我继续蒙头大睡;笫三天,大楼又开始响起了您的声音,从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妈妈,您的外公曾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一个叔父曾是汪精卫麾下的高官,在这种连带关系下,您曾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迫带着高帽,胸前挂着“反革命”牌子,被批斗,被游街,在折磨与苦难中,受尽了人间的屈辱。爸爸说您原本阳光向上,经历过特殊年代之后,变得沉默寡言了。但是,亲爱的妈妈,在折磨与苦难之下,您依旧爱着爸爸,依旧精心地呵护着儿女,让四个儿女在您温暖的怀抱里成长。妈妈,我爱您!如果有来世,我们再做母女,好吗?

这些年,静静地行走在时光的深处,时间消磨着我的意志和情感,人世间的追逐与纷扰使我感到迷惘和困惑。是水塘的木屋,是妈妈叫我起床的脚步声,是妈妈点点滴滴的关怀,在我彷徨无助的时候,在我感伤寂寞的夜里,一次又一次地慰藉我至寒的心。如果我在这个薄凉的世界里能够感到丝丝的暖意,那是妈妈的爱给了我温暖;如果我在凡俗的生活中依然有一颗柔软的心,那是妈妈的爱让我理解了生命的美丽。

妈妈,清明节就要到了。您离开我们不知不觉也有九个年头。您知道吗?每当每年拜祭您的时候,我的心依然会伤,泪依然会流,一件件的往事依然会抽撕着我,让我的心经历着一次又一次地伤痛。

妈妈,今晚下雨了。无边的雨,是我心上无边的泪。今晚的雨啊!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无休无止、那样的穿透着我的心。妈妈,今晚的雨好冷,好无奈。您知道吗?冷的是雨,苦的是我那份无尽的思念。

我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我是家中的独女,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父母对我一直宠爱有加。2004年,母亲突发心脏病去世了,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整天以泪洗面。

有一天,我回到老家,路过妈妈经常散步的宋城墙,看着天上的星星,看着长满青苔的城墙,想起了妈妈的音容笑貌,情不自禁地对着城墙默默流泪。我抚摩着斑驳的城墙,心中的忧伤不知向谁诉说,难以言说的情感无处安放。晚风吹不干我的泪啊!寒夜也断不了我的思念。

这样的思念一直存放在我的电脑里,存放了将近八年的时间。这些年,静静地行走在时间的深处,生活给予的欢乐与忧伤,那些遗失在岁月的百味人生,那些不为人知的寂寞与孤独,我都凝聚成墨迹汇成那一串串的文字。

生活总是多姿多彩的。有时候,我喜欢游走他乡,听花开的声音,看四季的妖娆,祈求那份感动来描绘无限的大好河山。2012年,我去凤凰古城游玩,为古城的美丽而感动,只是稍纵即逝的不仅仅是风景!

(深圳市华青家政服务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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