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如何选择

□ 左彩凤 邵鹏丽

面对选择时，选择其中一个就是意味着放弃另一个。这往往让我们进入了两难境地，内心会感到冲突：鱼和熊掌我们都想兼得，同时我们前怕狼后怕虎，更何况还有一些选择之后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我们无法准确判断结果是什么，无形之中更加重了我们的焦虑与不安。

来访者是一位患者的儿子，今年年初他80岁的父亲被确诊为胃癌，医生建议手术治疗联合化疗。来访者的姐姐认为手术创伤太大，化疗的不良反应太重，老人的身体会承受不了，而中草药治疗比较安全，于是拍板决定采用中草药治疗。来访者当时觉得似乎有些不妥，但又觉得姐姐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犹豫了一下，也同意了。

半年下来，来访者的老父亲前前后后吃了很多副中药，其中还包括很多“好心人”送来的偏方，花了很多钱。但是，老父亲的病情却是越来越重，胃痛、吃不下饭、呕吐、体重快速下降。来访者的姐姐不敢再作决定，把为老父亲选择下一步治疗方案的决定权交给了来访者。

来访者再一次把老父亲送到医院住院检查。根据检查结果，医生说已经错过了最佳手术时机，现在手术风险较高。鉴于老人的体质很差，化疗的风险也增高。怎么办？来访者陷入选择的困境。

如果选择手术，理想结果是将病灶清除得很彻底，胃癌得到根治。风险是老人可能在手术台上就下不来了，即使手术过程顺利，手术后老人还会经历手术切口的痛苦、术后并发症等。老人如此高龄，体质如此虚弱，是否能挺得过去呢？

如果选择进行化疗，理想结果是病灶逐渐缩小，病情得到有效控制。但是，不如手术来得干脆利索，一下子就把癌症病灶切除了，还有可能控制不住病情，病灶逐渐扩大。而且，化疗的副作用一般都比较大，老人是否能承受得了呢？

如果选择姑息治疗，手术和化疗都不做，只是对症处理，缓解老人生理上的痛苦。优点是不用承受手术的风险和化疗的副作用。似乎是在无奈地等待生命最后那一刻的到来。残忍一点说，等于眼睁睁地看着老人逐渐逝去而不作为！

当来访者叙述这些的时候，我能深深地感受到他内心的那份纠结、冲突、茫然与无助！我无法替来访者作出选择，因为，无论我怎样选择，面临的冲突依然是存在的。那么，我能为这样的来访者做些什么呢？

“我可以感受到，你处在一个非常困难的情境里！老人生重病本身就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就已经带给我们巨大的精神压力了。现在，我们还要面临着艰难的选择，这个选择直接影响到老人疾病的转归！我们希望这个选择只带来健康、快乐并能延长老人寿命，但是，很明显是做不到的，甚至这个选择还会带来非常多的风险、意外！这让选择变得更加困难！我很好奇的是，对于你姐姐一开始作出的决定，你现在是怎样的感受呢？”

来访者沉思了一下，说：“一开始她作决定时，我松了一口气，好像‘作决定’这件事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可是，爸爸到了今天这一步，说实话，我对姐姐是有些埋怨的，觉得她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

我因势利导，继续耐心地问：“姐姐的决定为什么会在不同时刻带给你不同的感受呢？”

来访者不假思索，张口就说：“我不喜欢作决定，所以，一开始姐姐作了决定，我自然而然地觉得轻松啊。那时也没有想到姐姐的这个决定会让爸爸病情恶化到今天这种程度，或者说，相信姐姐不会害爸爸，相信姐姐肯定也希望爸爸会更好，自然而然就觉得姐姐的决定一定是对的。可是，爸爸的病情却持续加重……”

来访者忽然停止讲话，似乎有所领悟：“不对啊，姐姐那个时候一定没有想到爸爸的病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她又没有长前后眼，不可能预测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结果！看到爸爸病情加重，姐姐一定也很难过。我不应该埋怨她的！”来访者看上去很后悔。

我问：“听上去你理解了姐姐的难处，那么，你理解自己为什么觉得作决定‘压力山大’吗？”

来访者很快地回答说：“其实，我刚才突然就意识到了，我是怕被埋怨，怕看到别人嫌弃我的表情。小时候，不论我作什么决定，肯定都是错的，总是会看到妈妈一脸嫌弃厌烦。我写作业，妈妈就会说‘怎么不去玩’；出去玩，妈妈会说‘就知道玩，就知道玩，不知道好好学习’。不干家务，妈妈会说‘也不知道帮爸爸妈妈干点活，真自私’；干家务，妈妈又会说‘不指着你干活啊，干得又不好，好好学习就行了’。所以，慢慢地，我变得越来越畏手畏脚，做事就像棋子一样，拨一拨才会动一动！”一股委屈、无奈、悲伤的情感从来访者身上溢出来。

我等了一下，待来访者情绪稳定后，缓缓地说：“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总是会希望自己能够让爸爸妈妈高兴，只是有时候真的不容易！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也许这种情况会有一些变化。”

来访者想了一下说：“嗯，爸爸妈妈已经老了，需要我来照顾他们了，我不能再往后退缩了！而且，任何选择都意味着不能兼顾，我努力接受这个结果吧。我会全面思考各种因素，和家人一起商量，作出一个大家相对能接受的选择的。我相信，只要我解释清楚自己的想法，大家能理解我的。”

看着来访者如释重负地离开诊室，我为来访者感到开心的同时，也深深地知道，来访者还有一段艰难的心路历程要经历。小时候的经历会在我们成人的世界里影响至深、历时久远，甚至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