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瞻书
2018-12-30苏卯卯甘肃
苏卯卯(甘肃)
一
子瞻,眉州是你词章的根系么?
当我打开北宋的卷轴,总有和我一样的姓氏,在史册漂浮的寒光之中,闪现着耀眼的磷火。我没有看见1037年前的云朵,但我知道你的一生,总有生铁一样的阴翳,欲遮盖你灵魂发芽的火镰。
读懂一次蓄美的放纵,一阕宋朝竟然如此荒凉。爬出词语的废墟,我总能看到一盏眼眸,冷峻而有力量,洞穿着我们信仰的泪水。我总能举目看见,一个王朝荒芜的大地之上,一卷明月,支撑起一角,寂灭的星空。有鸿影蹁跹,哪束才是你栖落的寒枝?喝宋词的酒三百碗,哪阕才是适合我,埋葬掉内心的坟茔?
我偷偷在眉州的地图上,栽种下你的漂泊,用蝶恋花挑灯,用浪淘沙酿酒,抑或策马水调歌头之间,让自己疲惫的身影,再一次栖居一册词集之中。我要看,那个被贬谪的王朝,面对如此沉重的辽阔,到底多么渺小。
我想,北宋只是你一个人的韵脚罢了!只有,生长着诗歌的眉州,需我的侧耳虚怀、我的虔诚顿首,更需要我的躬身举礼,才能读懂成熟的泥土之上,那些谷粒饱满的庄稼。
我知道“苏东坡”,这三个披着袈裟的字符。之于历史的河流,注定就是一块奔跑的词牌,是一座词语铸就的庙宇,是一把孤独划行的船桨。供我瞻仰,供我触摸,供我在断肠天涯的时刻,祜养一叶扁舟,在宋词间找到回家的出路,在一江才情里,划开为词语偏方医治的黄金。
二
子瞻,眉州是你名字的袈裟么?
月润眉州的额头,眉州就是一块良玉,一句开悟了的偈语。那个叫做“东坡”的佛陀已远,唯有宋词遗落的马蹄,气定山河,成为眉州最后的舍利。端居诗歌,调制一两居士心,一两素琴曲,一两明月夜,用佛纸状的法器盛上的美味,供养经年,任任何人都千年不老。
当我的手指染有禅意,却无法引渡,隐匿在水调歌头里萧然而孤独的背影。我愿同夜风举杯,同离家千年的胸怀对弈,去听懂那海拔高耸的乡音,成为信仰的润笔。
从披在眉州身上月光中,捡拾起那一段,撞疼宋王朝的钟磬之音。子瞻,只有我知道那数次的贬谪,才是你长衫之下隐藏的肋骨。只有那些平仄的风霜,才能为明月度化,为大江洗涤,为你一个人的胸怀溶解。
当你,把异乡的霹雳诠释成为历史孤独的眼睛,把错位的赤壁诠释成最美的谎言,世人疯狂举礼。他们,愿意一次次用双手承接着脱俗的星辰,愿意一次次承接着眉山孤独的种子。只有我,如朔风不语,如眉州独立,看星光如雪,轻轻辨认着,哪一颗才是你壮怀轻轻挑起的头颅?
子瞻,因为你么,月亮背诵弯曲了镰刀,白云透彻骨血,菩萨悲悯的手触摸遍,世间所有的悲欢和离合。听任,宋词到眉州的路途汹涌,更多泛滥的敌意盛开如莲。我愿保有这热烈的虔诚和爱戴,看一卷晨星,落进白雪。峨眉陡峭的银峰之上,一只鹰隼,偷偷抄袭完,你气度所有的巍峨。
依然,有人在拿浮躁的金钥匙,企图打开一颗佛系之心,企图点亮你生命的名词燃烧的扉页。唯我知道,任何坚硬的表达,注定是一种嗔念。任何,开往眉州火车,都苍茫一段孤独无依的旅程。这个世间,人人都愿做一盏清醒的灯盏。可谁知,任何梦想向上的姿态,都肃立如玉,都如我们所触摸到的辽阔,只有一册大江,一卷明月!
三
子瞻,眉州是你诗歌的炽辉么?
当我在宋词中一阕阕打开,你陡峭的前世今生,我愿意自己仅仅是一个学会倾听的词汇,以月光般清澈的长势,吹熄经卷和头颅里的灯火。我知道,大地的嘴唇,一定在不完美之间,成为镌刻给后人的思想。就如眉州,注定成为川蜀大地,方言茂密的背景。
就像东坡,注定也是挂在我的窗前,明月的缺口?那件玩件,古意常存;诗歌通窍,一经吟诵,词语的嘴唇,就把温柔的咒语赠予了我,就把一生的蛊毒拜别于我。今夜,清茶如酒,诗歌如雪,我遍体黄金。刚从诗集里剪下词语,遍把东坡的模样和菩萨临摹。
我要向一段竹杖顿首,向一双芒鞋叩拜。之后,策动宋词的光芒,将贬谪的岁月,分解成黄州、密州、儋州……鳞片状的疼。我知道,这些地理的结义兄弟,那多情的回眸,也终抵不过一句川语的壮阔。我懂得,之于眉州,那才是乡愁最真诚和执着的度牒。
当青丝成一蓑烟雨,漂泊的灯盏燃尽他乡的火焰,没有任何夜晚长如诘问。乡梓枯萎,妻妾夭亡,衰老的孤独在词语间匍匐,囚于韵脚的黑色蚕蛹,终将在历史的爬行的路线弯曲。
然而,眉州种植的磷火不屈,那只豪放的墨笔,轻轻一次点化,就是一剂救民立世的良药,就是一卷波涛汹涌的册页。其实,一个人,过于清醒,就容易失忆。就容易将诗歌的舞台,变成王朝肮脏的乌台。
虫豸必然走向日暮,乌鸦也终将被莫大的冤屈洗白。当人性流淌的金芒变成禅机,变成佛的一瓣微笑,这个世界何来高低起伏。只有一帧眉州,适合生育闪电雷鸣,适合畅叙生死契阔,适合怀念一个人洁净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