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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赣:我的名字已经不属于我

2018-12-29梁静怡

看天下 2018年35期
关键词:汤唯文艺片夫斯基

梁静怡

2016年,香港,27岁的毕赣带着《地球最后的夜晚》剧本坐在酒店大堂,等待正在拍摄广告的汤唯。彼时的汤唯,刚刚生完小孩恢复工作。两人第一次见面,在一个大圆桌的两端互相打量,沉默。在汤唯的眼里,毕赣“定得像尊佛”,半小时后,谈话结束。

谈话的内容毕赣已经记不清了,但结果显而易见。两年后的今天,他的新电影《地球最后的夜晚》(以下简称《地球》)的海报在北京各个角落铺天蓋地,海报上一个手边有枪,卷着大波浪,穿着深绿色连衣裙的女人坐在床边——正是汤唯。汤唯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我这朵绿叶就是想好了来配导演这朵红花的。”

新电影讲述的是一个有些梦幻的故事:中年男人罗纮武(黄觉饰)重回故乡贵州,寻找12年前的恋人万绮雯(汤唯饰)。电影入选了戛纳电影节的“一种关注”单元,并被选为今年金马影展的开幕影片。首日预售票房达到6150万,超过很多商业大片,并成为预售史上第二高的国产电影,仅次于《捉妖记2》。

短短三年,毕赣从一个贵州凯里的小镇青年变成了当红的文艺片导演,一切来得极其迅速。

天才不一定是好词

毕赣很忙。

本刊记者见到他的时候已是晚上7点半,他刚做完一场视频访谈,无缝连接下一场。他穿着一身印有《地球》logo的黑衣,在一个小时的采访中,一直夹着香烟,一根接一根,无法掩饰住疲态,睡眼惺忪,耷拉出三层眼皮,时不时用手掐住鼻梁,屈指刮下眼睛。

对于成功的话题,他直言:“都没有时间去体会这些,不断在拍电影,是一个很疲惫的状态。”据工作人员介绍,毕赣从早到晚都在接受采访,一直没吃饭。这也从侧面说明——毕赣红了。

2016年,他的首部长片《路边野餐》获得瑞士洛迦诺国际电影节“当代影人”竞赛单元最佳新导演奖和最佳处女作两项大奖。回国航班落地,电话、短信一涌而入,他发现“手机要爆炸了”。《路边野餐》还让他获得了52届金马奖最佳新导演,毕赣的名字一下被大众所知。但毕赣说,“获奖对我来说,没有多大的变化,最多是有一点奖金。”

当时的少年把电影大师塔可夫斯基的照片摆在床头,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被称为“中国的塔可夫斯基”的一天

但一切已然改变。

几年前,毕赣带着短片《金刚经》在北京参加青年影展,保安把他拦在门外,毕赣说,“我是导演”,可保安说“我比你更像导演”。不久前,毕赣上了《吐槽大会》,李诞吐槽他没名气,说如果毕赣被造谣去世,大家看到新闻的反应都是“啊,原来那个字念赣啊”。当然,这只是节目效果,今日的毕赣,名气不可同日而语。

2018年5月,毕赣带着《地球》一众主创在戛纳走红毯时,几十盏闪关灯对准了他,6分多钟的视频里,摄影师们喊“导演!”“导演!”的画外音不断。

在拍第一部处女座《路边野餐》时,毕赣没钱,大学老师从山西赶到贵州凯里,借给他十几万。毕赣又说服母亲拿出两万,当时的女朋友后来的太太也借出几万,最后凑上20万经费。只能用最简陋的技术拍,影片中那个长达40分钟的长镜头,时不时出现抖动,有观众告诉毕赣,自己看了很感动,毕赣却说,那是失误。

几年后拍摄《地球》,他拿下了五千万投资。

在黄觉看来,毕赣就像个搞传销的,“28岁的小弟仔带着大家满山跑,是一个可以撑杆而起的人。”《路边野餐》的演员大多是毕赣的亲戚,而《地球》不仅有汤唯、黄觉、张艾嘉,还有获过大奖,在业界享有声誉的美术导演刘强、摄影指导姚宏易,明道探班的时候,还要求在其中演一个交警。毕赣说这些专业人士让效率提高了,也让电影进入了一种更工业化的状态。

这一系列对比,似乎形成一种刻板印象,获奖过后,新片肯定一切顺利。但毕赣说:“大家看到的都是我的结果,看起来是成功,大多数我失败的时候,大家还没见过。”有人把毕赣形容成“天才”,毕赣说:“好像在说你有钱一样,不是一个坏词,也不是一个好词。因为大家当我是一个天才的时候,你拍电影好像就很轻松。”

电影不是竞赛

新片并不轻松。

毕赣至今清楚记得那个日期,2017年6月15日——《地球》开拍第一天,就停机了。他突然找到正在换服装的汤唯,问道:“很多东西都没有准备好,怎么办?”汤唯说,电影最重要,其他都可以想办法,可制片人都要崩溃了,停机一天,意味着干烧十几万。

那一天,下着雨,毕赣在导演棚里走来走去,坐立不安,“因为不知道要怎么搞。”他在接受公号“一起拍电影”采访时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以前拍《路边野餐》的时候,他都是直接在现场,导演是他,摄影师也是他。但拍《地球》的时候,有了摄影师,而导演棚离现场有一定距离,毕赣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过去。黄觉发现了他的焦虑,问怎么了,毕赣告诉黄觉:“我没见过监视器怎么搞。”

沟通障碍只是入门级别的困难。在这部影片中,有一个60分钟的3D长镜头。在这个镜头中,依靠男孩的指引帮助,罗纮武走出了“迷宫”,他一直想找到那个荡麦歌舞厅,因为万绮雯在那儿驻唱过,但第二日歌舞厅就会被拆除。

排练只有两天,每天只能拍3条,在现场要调度200多位演员,不仅仅是人,还有动物,甚至火,甚至一个台球,都有可能决定成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每一个‘好。”汤唯说,拍摄特别紧张,在正片里都可以发现演员在抑制喘气。

有人质疑这是不是一种炫技,毕赣说:“电影不是一种竞赛,不是说要超过谁。长镜头上次拍了40分钟,这次拍了60分,那些是大家的逻辑,大家不了解,不知者不罪。”

但拍电影的一切,至少对于毕赣来说,那是他的王国。让他真正感到挫败的,是被誉为成功的文艺片导演后带来的一切,“明明是一个艺术工作者,为什么要在这儿接受采访?我就不断在质疑我自己,这种感受就很挫败。”毕赣说。

黄觉饰演罗纮武汤唯饰演万绮雯

警惕成功学

毕赣不喜欢聊天,他把去《吐槽大会》称为“出差”,接受采访是不喜欢做的事情。但他清楚电影拍完进入宣传期的时候,“就进入到另外一个有商品属性的系统,我不再是电影当中的灵魂和核心。”毕赣说,“我是团队一员的时候,我不希望让他们为难。”

最早拍电影时,他不关心是否受到别人关注,直言“拍给野鬼和风”,但在《吐槽大会》上宣传《地球》时,毕赣却说:“如果看不懂,多看几遍好不好?”他以前也不关心电影营销,和记者说:“我哪懂那些。”

此次《地球》选择在12月31日21:50开场,影片结束正好是0点0分跨年那一刻,片方在营销中主打“一吻跨年”,让观众带最重要的人同看電影,在零点亲吻。从预售成绩看,颇有奇效。

对于所有的营销策略,毕赣都配合着。但跳出电影后,毕赣却慢慢发现,自从出名后,“毕赣”这个名字已经不属于自己,成为了一种符号。“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们认识的毕赣和我认识的毕赣不是一个人……(毕赣)都变成你们口中的那个人。”

他的身上有了越来越多的标签。在《吐槽大会》上,毕赣因为拍《地球》时,每天发一页纸的剧本,被郑则仕调侃是“野生王家卫”。至少在大众眼里,他是成功的文艺片导演。

但毕赣说:“什么叫成功?得先去定义,是被别人知道,被别人争议?我觉得那是一种荣幸,但那算成功吗?还是说如果你忠于自己是一种成功,那我肯定是成功。” 在《十三邀》中,他直言,害怕大家是因为成功学去看他的电影。

毕赣大二时,拍摄了一部片子在学校里获了奖,奖品是一部手机,他在上面写道:“一定要拍出我觉得最好的电影。”再想起当年,他说:“我现在还是为那句话感动,翻译过来,就是我一定要把电影拍好。”

当时的少年把电影大师塔可夫斯基的照片摆在床头,没想到自己也有被称为“中国的塔可夫斯基” 的一天。今年戛纳电影节期间,影评人Aaron Stewart发推特称:“两部电影后,毕赣正在成为中国塔可夫斯基的路上。”

“但你知道你跟他离得还有十万八千里。”毕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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