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硬核导师”:一场并不张扬的千里营救
2018-12-29陈树
陈树
菲拉斯·朱马(左)和夏洛特·特纳
菲拉斯·朱马是瑞典马尔默市一家制药厂的职工,和妻子、两个孩子一起,如瑞典的普通中产阶级一样,平静地生活在这座城市。
但这家人也有特殊之处——四年前,他们从恐怖组织手里死里逃生。促成这场营救的,是朱马的博士生导师,瑞典隆德大学的分析化学教授夏洛特·特纳。
特纳想方设法救出学生的初衷很简单:朱马必须完成自己的博士论文。
出于安全考虑,特纳和朱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未公开谈论此事。今年11月,特纳和朱马一起成为隆德大学校刊LUM的封面人物。这个震撼的跨国“追讨论文”故事很快得到各国媒体的关注,特纳也因事件中表现出的坚定和冷静,被封为“最硬核导师”。
绝望与愤怒
2014年夏天,特纳还在休假,一条来自学生朱马的短信破坏了她的心情。大约几天前,朱马以“参加婚礼”为由,回到家乡伊拉克,此后便下落不明。
尽管“失踪”的朱马再度“现身”,但带来的却是个坏消息。“亲爱的特纳教授,可能我以后都没有机会再继续研究、完成博士论文了。要是一周后我没能回来,请把我从学校除名。”
对于朱马的实际情况,特纳此前一无所知。接到短信后,她立即回拨过去。通过断断续续的信号,她才知道特纳回乡的真实原因——恐怖组织“伊斯兰国”(IS)攻占了雅兹迪人的村庄,杀光了那里的所有男性,妇孺成为奴隶。
而朱马及其家人,正是雅兹迪人。
作为伊拉克少数民族库尔德族的一支,雅兹迪人崇拜“孔雀天使”,祈祷时朝向太阳,因此成为IS最为针对的“异端”之一。今年的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穆拉德就是雅兹迪人,她居住的村庄在2014年被IS攻陷,她和千名雅兹迪妇女沦为性奴,饱受虐待。
尽管朱马的家人并不在事发村庄,但消息传来,他们和周围村庄的雅兹迪人一样,惊惶逃难。得知这种情况,朱马认为自己有义务陪伴家人:“如果我不在他们身旁,发生什么事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活?”
他立即搭乘飞机与家人团聚,但在不久后便遭遇了IS的闪电突袭,和家人一起躲进一家废弃的漂白水工厂。不多的食物和水很快就消耗完,这些避难者身边剩下的只有45度的高温,漂白水的气味和断断续续响起的枪炮声。
朱马越来越绝望。在这种情况下,他决定给自己的导师发一条“告别短信”。“那时,我根本没抱有任何希望,只是想告诉导师发生了什么。”朱马告诉LUM,“我想,一名普通的教授能有什么办法?”
尽管特纳确实只是“一名普通的教授”,但她没有心碎,没有哭泣,只感受到愤怒。“IS竟然让我的博士生陷入危险,扰乱科研。”特纳告诉LUM,“我不允许如此不公平的事情发生。他(朱马)必须回校完成我布置的任务。”
隆德大学校园(@视觉中国)
据隆德大学校友张颂恩介绍,特纳的愤怒也与该校的博士生制度相关。作为欧洲最古老的大学之一,隆德大学也是世界上数得着的顶尖大学,博士培养规范非常严格——博士生的研究、生活等费用从导师的研究资金中出,而每个博士生毕业,导师可以得到十万瑞典克朗的奖金。朱马回不来,不仅会影响特纳的研究资金和实验进度,甚至可能影响她下一次研究资金的申请。
“再贵两三倍都愿意”
特纳迅速向理学院院长求助。尽管朱马的伊拉克之行属于私人性质,学校并没有救助义务,但基于人道主义精神决定伸以援手。得到学校的同意后,特纳联系了隆德大学的安全主管古斯塔夫逊,得到的答复是:很有希望。
事实上,隆德大学有着一个覆盖全球的完备救援系统,这一点大多数师生并不清楚,也鲜少有机会付诸实践。经过几天的筹备工作,古斯塔夫逊联系到一家私人安保公司,聘请了六名雇佣兵。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营救,”古斯塔夫逊说,“没有其他学校这样做过。”
很快,这些全副武装的雇佣兵开着两辆丰田越野车,驶入伊拉克北部的IS占领区寻找朱马及其家人。几天之内,他们通过定位、照片比对找到了朱马一家人。
穿戴上防弹背心和钢盔,朱马及妻儿在雇佣兵的护送下,乘车六小时到达机场,得以逃至瑞典。不过,由于接到的任务是营救朱马一家四口,其他家庭成员不得不留在工厂,但不久后幸运脱困。
回到学校,朱马在同学面前一言不发,泪流满面。除了“催论文”,特纳告诉朱马,他未来得还一笔贷款——雇佣兵的6万瑞典克朗(约合4.57万元人民币)救援费是学校垫付的。
毕业后不久,朱马就把钱还清了。“這笔钱不算什么,就算再贵两三倍我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