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万代孕砸了锅：我爹中途抢走了娃

郭海燕

90后女孩陈晓霞出身贫寒，像杂草般长大。大四时，她走上代孕之路，喜提了一枚世纪“彩蛋”。本文为作者采访所得，以第一人称写成。

代孕：“赢出我人生”的捷径？

我叫陈晓霞，老家在山西的农村。我是家中老二，上有姐姐，下有弟弟。爹娘从来只疼弟弟，所以我的出生是多余的。后来，我考上南方一所二本学校里的三本专业。选它，只因它离家够远。

宿舍里有四个女孩，两个跟我家境相当，还有个女孩叫林燕，穿衣用度跟我们不同。人跟人之间有无法逾越的鸿沟，我们跟林燕没说过几句话。

我学的专业是园林设计。素描笔纸、马克笔、水粉颜料、画架这些材料，全都费钱。我去打工挣钱，从发传单的小蜜蜂到跟人去摆摊，最后找了份兼职——在照相馆里给人PS照片。

上了大二，开始专业课，老师说每人都要买一台笔记本电脑。后来，我申请了大学生助学贷款，一共6500元，没有利息，毕业后六年内还清。

转眼到了大四上学期，大家纷纷出去找工作，我投了几十份简历，均石沉大海，每次都是心灰意冷地回到宿舍，有时沮丧得连灯都没力气开。

这天，我在宿舍独自坐了很久，直到屋里突然亮起灯来。我用手捂住脸，一个熟悉的女声一颤：“妈呀，吓死人了！”是林燕。她问：“你哭啦？”我别过头去。林燕哼了一声，开始收拾东西，说她要搬出去住。收拾完了，她问我：“怎么，没找到工作啊？”我答：“有一家照相馆招修图的。”是的，就是我日常打工的那家店。

林燕问：“给你多少钱？”我答：“实习期一千八，转正后两千三。”她笑了：“扣掉租房子五百，还有水电费、话费、公交，勉强够了。”

“还有助学贷款要还。”我都要哭了。老爹当天还给我打电话，让我找到工作后，每月给家里寄点钱，补贴他们这些年供养我念大学的花费。

林燕神秘地凑近说：“20万你要不要赚？”我说：“你别开我玩笑了。”她说：“真的，有个老板要生男孩，他老婆不愿再生，你愿意就能拿20万！”

她这话就像一记耳光打在我脸上，红一块青一块。我说：“我还没到那一步吧。”林燕站起来说：“随你便，一次性交易，20万，你自己考虑。”

我想了一夜。在老家，女孩20岁就生育的大有人在，生孩子就跟养头猪一样。更何况，是20万，足够买间小公寓了……第二天，我对林燕说：“我考虑下。”林燕呵呵笑着，像早知道了答案。

几天后，林燕带我去见了个男人，叫他王总。他给我一张纸，字是手写的，要我通过试管婴儿怀孕，孩子生下得20万，与孩子再无联系。王总说：“怀孕了先给你5万，生产前再给5万，剩下的等生完一次性给你。”

第一次，是林燕通知我，让我到市妇幼门口等王总。王总领我径直上六楼，找到一位钱姓女主任医师。他俩在前头聊天，钱医生感叹了句：“张老板真行啊。”王总说：“也是他家老人催得紧。”我才知道，要生男孩的幕后大BOSS是这位张老板。

几次检查下来，情况很好。接下来是促排卵和取卵。取卵过程很快也很疼，躺在手术床上，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感。取卵结果不错，医生说取了11个，配成4个囊胚，4个冻胚。正值岁末年终，医生建议年后移植。我利用这段时间完成了毕业论文。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爹来了

年后，胚胎移植成功，我怀上了一个男孩。我激动万分，因为5万块马上要到账了。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我连毕业典礼都没敢去参加。对方在医院附近给我租了间小房子。我的肚子上出现了一条黑线，肚脐顶了出来，头发开始一把一把地掉。每次去产检，别的产妇脸上洋溢着母爱，身边有家人嘘寒问暖，只有我一个人，冷冷清清。

糖耐检查阶段，那段时间我水果吃得有点多。王总送过来的，我想着不吃白不吃，结果查出了妊娠高血糖。林燕数落我，说我没有职业道德。这算是哪门子的职业道德？

我是剖腹产的，他们定的良辰吉日。此前，我如期收到10万块。钱医生取出孩子后，拿给我看，说是男孩。手术室门口，除了林燕和王总，还多了个矮矮壮壮的男人。他没看我，接过孩子。我想，他应该就是张老板了。对方提出让我多母乳两个月，派人照顾我，给我生活费。虽不情愿，我也只能同意。喂養满了两个月，对方毫无动静。我忙给林燕打电话。没两天，王总过来说：“张老板在国外处理事情，回国了就把孩子抱走，钱给你。”林燕在旁说：“张老板是大老板，王总都跟他混。你就定心把孩子带好，等人回来，让王总去说说，多给你一笔奖励。”“那他啥时回国？”“最多一个月。”

就在我惴惴不安时，老爹的电话先来了。“你怎么不在学校？”他问。“我在找工作啊。”我说。“放屁！你们老师说你抱着个娃是怎么回事？”我心一沉。突然想起来，上周我带娃去超市，恍惚间好像遇到了辅导员。我还安慰自己是错觉。

我无法回答，也无法阻止他从老家赶来。我以为，他来了会痛打我一顿，可他就问了我情况。说到酬劳时，我撒了谎，说一共是五万块。他没有怀疑，只是自言自语道：“这钱够给你弟弟买个车了。”

第三天傍晚，老爹说要带孩子出去逛逛。我不同意，问他：“人生地不熟的，你要去哪里？”老爹瞪我一眼，说：“我这么大人了，难道还能走丢？”

老爹不让我陪，带孩子出了门。我左等右等不见人，打电话过去，他已上了回家的火车。我当他疯了，冲他大吼：“你是不是有病？你把孩子带回家干啥？”老爹说：“你有脸说这话？我养你上大学，就为让你干出这种事？你让那个男的来找我要孩子吧！”后来，大姐告诉我，老爹是算准了对方会要孩子，想再讹一笔。

偏偏，人算不如天算！两天后，林燕打来电话，语气慌张：“我听王总说，张老板生意亏惨了。我告诉你他家地址，你赶紧把孩子塞他家去，扔掉这个烫手山芋。剩下的钱你也别想了，认栽吧。”我蒙了。

按照林燕给的地址，我找到一处别墅，看到车库铁门上用红漆写满了“欠债还钱”。凌晨一点，张老板出现了。撞见我堵在门口，他吓得不轻。我质问道：“你啥时候给钱，把孩子带回去？”他坐下点了根烟：“你先养着，我不也给了你十万吗？”我气急了：“这是我的钱，凭啥来养你儿子？”“是你生的啊。”他恬不知耻道。“我们合同里不是这样说的！”“我们哪有合同？”他冷笑一声。他一句话把我堵了回去。我像疯了一样打他踹他，他把我撞倒在墙上，脸上肌肉都在抽动：“这样闹下去，你得不到半点好处！我现在遇到困难，你先替我养着，等我起来了，再把钱给你！”

大姐纠偏：未来的路为母则刚

走投無路下，我约出林燕。我说：“我要去告他！”林燕笑了：“你怎么告啊？产检信息都是你的，人家留了啥把柄在你手里？到时，法院指不定还说，你们有私情呢。”“怎么没把柄呢，孩子就是啊！检查下就知道是他的，我要告他恶意遗弃！”

她哦了一声，说：“你想要跟他要抚养费？你觉得他现在还有钱给你吗？”她俨然置身事外。想到最初是她拉我下水，我恨不得跟她同归于尽。

她又说：“你别这样瞪着我。我当时只是给你个建议，是你自己同意的。我给你说啊，你别在我这耗时间了，赶紧回家把孩子带过来，塞他家门口，别管他要不要，晚了可能你连人都找不着了。”

这话有道理，我又不能杀了她泄愤！离开她的住处，没有半分犹豫，我买了回老家的火车票。

我跌跌撞撞回到家，跪在老爹面前。他说：“那老板肯定是给了你钱，让你回来跟我要孩子吧？”我气得揪心：“你咋还不明白呢？你再不把孩子给我，不仅一分钱拿不到，孩子还要砸自己手上！”“别说了，你才多大人，懂个屁！”老爹坐在板凳上，用脚蹬我。一瞬间，所有的知觉都消失了。

等我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在镇上的大姐家。手机里有林燕的短信：“人找不到了，你自己想后路吧。”天全黑时，大姐回来了。她手里抱着个娃，对我说：“小妹儿，你醒啦！你看，我跟老爹把娃要过来了。”我实在忍不住，抱着大姐哭了出来。大姐收留了我。大姐夫常年在外地打工，大姐在镇上开了家内衣店，白天她去守店，我跟娃就待在她家。因为一系列的打击，我的奶水早没了，娃娃饿得直哭。有时，我就呆呆地看着他哭，心想，饿死倒好了。大姐气得说：“怪不得老爹说你没良心，对自己娃都这样！”我说：“我没有娃。”

一天晚上，我被娃的哭声吵醒，我没管，翻身继续睡。过了一会，又安静了，我知道，肯定是大姐起来给娃喂吃的了。我去上厕所时，大姐还抱着娃。她让我坐到她身边：“你好好看过你的娃吗？”我不吱声。大姐又说：“儿像娘，你看，你眉毛浓浓粗粗的，他也是。”我瞟了一眼，他睡得那么安详，肉肉的小脸粉扑扑的，嘴角还有一丝笑意。“小妹儿啊，你说你不是她娘，可娃是你生的，也没人硬塞到你肚子里。生下来就是条人命啊。无非是日子苦一点，咱家不也熬过来了？你还有大姐帮着你。以后这娃孝顺你，就都值了。”大姐说。

我以前看不起大姐，觉得她既没文化，又软弱，可她这番话说到我心里去了。那天晚上，大姐把孩子放到我床上。我睡在他旁边，有淡淡的奶香气。

第二天，我去超市买奶粉，接到个电话，一家园林设计院看中了我之前投的简历，让我去试用。大姐高兴坏了：“去呗，娃放这，我来给你带。”

大姐送我去火车站，她帮我提着包，我抱着娃。我忽然想，他也会一天天长大，等有天他懂事了，知道我是那样对他的，会不会恨我，就像我恨我老爹一样。

想到这，我一惊，连忙抱紧孩子。可能是我发梢挠痒了他，他咯咯笑出声来。这小家伙搂着我不撒手，哭得撕心裂肺。我到底狠心把他塞给大姐，头也没回地走了。可这心，终是丢了一块在这儿。

回到梦开始的地方，连林燕都消失了个彻底。工作后，我每月给大姐汇1500块钱。我努力工作加班，四处打听那个张老板的消息。可我了解的信息甚少，一晃一年过去了，音讯全无。我渐渐不再抱希望，更主要是因为，我不想把儿子给他了。

这天晚上视频，娃冒出声“妈妈”，我惊喜地问大姐：“他是叫妈妈吗？”大姐说：“嗯，这两天会叫了，一直‘么么地叫唤。”我高兴坏了。后来我才意识到，娃哪里是在叫我妈妈，他是在叫大姐啊！我下定决心，好好赚钱，早日把娃接过来。

一个月前，我顺利通过试用期。现在，我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复习，准备考一建（一级建造师）。考过了一建，我就可以跟领导提出加工资，或者跳槽到甲方房地产公司，脚踏实地地，一步一步走。

过去我做了个错误的选择，我以为是走了条捷径，事实上却是最艰难的一条路。既然走了，我就不会回头。为了我的儿子，也为了我自己。

编辑/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