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深处的真相
2018-12-28张二棍
尊敬的各位领导、嘉宾,尊敬的各位作家朋友们:
大家好!十分荣幸与各位作家、前辈在这个隆重的场合不期而遇。我来自文化底蕴深厚的山西,是一个奔波在山野中勘察、找矿的地质队员。在原野和大地上,我行走了十九个年头。这十九年风餐露宿,栉风沐雨,我历经过无数山河和草木,它们横亘在我从少年到壮年的生命中,成为了我的胎记,我的血脉,我的呼吸与心跳。这种近乎原始的生活和工作,会让一个人对大自然产生敬畏和尊重,会让一个人更加敏感,更加容易动情、动心。也就是在这段漫长而几近乏味的岁月里,我在懵懂中开始了对诗歌的阅读和写作。所以,我觉得我是携带着原野而来的一个人,我现在发出的这个声音,其实就约等于,大家听到了太行山上的风雪呼啸,某座森林里的松涛阵阵,一把榔头敲击一块山石的响动。
是的,我们都在各自的生活之中,谁都无法避免时空对我们个体生命的塑造与修饰。我们身处在一个日新月异无比美好的时代,我们不用再害怕兵临城下妻离子散,不必再忍受饥寒交迫颠沛流离、不必再担忧茅屋为秋风所破。今天的我们,有着前所未有的优渥生活,我们早已习惯了这物质丰饶的世界,我们每一天在多姿多彩中感受着,我们坦然地享有这一切。
但在这一切美好的背后,世界依旧充斥着许多别离、伤害、背信弃义、患得患失、争名夺利、心口不一……我们依然被生、老、病、死等等这些无形的事物包围着,裹挟着,甚至吞噬着……对物质的过度追求,并不会带给自己无限的欢愉,反而可能是更大的限制。我们依然会失眠,会胆怯,会挣扎,会流泪,会欲哭无泪。几乎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命运里负重跋涉着,带着内心的隐疾和整个世界附加给我们的那些不为人知的暗伤。是的,世界是多维的,每个人都是一件绝无仅有的孤品,他的悲喜任何外人都无法复制和体会。
而作家的使命,其实就是为所有可能存在的读者,为所有感觉到自己孤单、卑怯的读者,给他们不断松绑,让他们获得一些物质之外的自由与爱。当他们茫然无助的时候,当他们消沉失落的刹那,在他们需要被理解和支持的那一刻……
是的,正是这个不圆满的世界和这些不完美的读者,促使我们拿起了手中的笔,我们愿意在文字中去恢复那些本该完整存在却越来越缺失的东西。我们要发掘人性最单纯而耀眼的部分,我们要记录下泱泱众生,在他们生存中的那些坚强、宽容、救赎、彼此关怀的瞬间,我们要让大家的生命里拥有各自的尊严、勇气与理想。我们的文学,是具备教化、诱导、安慰、鼓舞人心的力量。我们的文学,要翻山越岭,在亿万大众中散发光芒四射的大爱,要穿越时空,与未来的人们,建立起心胸宽廣的友谊。这就是写作的魅力与动力所在,也许我们无法完成,但只要我们写着,靠近着,就足够。
所以,越是在一个物质丰饶的时代,作家越要恪守那些真善美的东西。我们要先行于大众,懂得感恩、感动、感怀……我们也许无法成为道德楷模,良心标准,但我们有义务擦拭自己笔下的文字,让我们写下的每一页白纸,都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味道。因为我们的文字,不仅是自我的,更应当是与大众相通的。生活在这滚滚人群中,我们看见无数晃动的人脸,他们是清晨四点钟马路上的清洁工,带着命令彻夜蹲守在街角的警察、烈日下两手空空的拾荒人,垂头丧气的小老板、满头大汗的外卖哥……这就是我们的现实,我们生活在他们之中,看见他们繁复庸俗的日常,感受着他们朴素的爱恨情仇。他们之中,深藏着大善与小恶,深藏着欢愉与忧伤。他们也走在街头,也慢慢老去。我们文学就应该来源于他们,属于他们,我们不能对每一个生命视而不见,漠视这一帧帧一幕幕鲜活的当下。他们与我们一样,被赞美过,被呵斥过,等待着被理解、被包容。文学就是人学。这个伟大的时代有太多值得我们描述和记录的瞬间,我们要用文字感谢这每一天的精彩。这时代的所有人,也期待着我们用文字去分享他们的悲欢、艰辛、喜悦和幸福。
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写下什么,但回望自己写过的那些作品,我看清了自己的渺小与不足。大地上的事物太多,而我们能够目睹的太少。谁也没有能力去穿越时空,去经历一切,阅读一切,所以我们每个人都不可能度过更加宏大的、深邃的、辽远的一生。而文学,可以帮助我们成为一个拥有无数生命的人,我们可以在自己的笔下,自由穿梭,我们可以用一千张嘴,一千双耳朵,一千个灵魂,去抒发表达自我。所以,我期待与大家一起,用我们奇妙的语言,书写这个时代的浩瀚与博大,书写人民的朴实与勤劳。
前几天,我写过这样一句话,“反复地虚设着良辰与美景,反复地,修栈道,度陈仓,和一群莫须有的人周旋。在想象中,放纵语言去做一件大不韪的冒险。”这句话,是我对文学的一点理解。因为现实的无法穷尽,所以我们的写作需要不断打开自己的想象,来弥补见识与阅读的不足。尤其是诗歌,更要善于收纳时空,借用某个个体,去谱写一群人,甚至一代人的命运。
当然,文学绝不仅仅是这么三言两语的简单概括。或者说,假如让每个写作者去描述一下文字在各自心中的样子,那必然是千奇百异的模样。是的,在我们每个人的写作与阅读中,文学有活扣与死结,有提心吊胆的修辞,也有力不能及的语法。是的,语言和大自然一样,是我们人类不能穷尽的追求。
就我而言,一首首诗歌其实是一遍遍对自我的斥责与羞辱。一首诗歌的样子,和自己写成的样子,总是有让人懊恼的鸿沟。我不知道在想说与说出之间,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自己的心和笔之间,存在一种敌视?是不是某个词语的不可说与另一个词语的非说不可,需要一种神秘的牵引?是不是有许多萦绕的情绪,我们一旦写下,就铸成一种让人了然的事实?
总之,我个人的写作,其实就是在一遍遍的盲人摸象。在现实与我之间,还存在一个“摸”的过程,以及摸过之后内心的理解,以及理解之后的表达的局限。经过这一番番之后,那个“现象”或者说现实早已经消失了,它在我内心的千变万化之后,在我的试图理解之后,在我的自以为摸清之后,在我说出口之后,它幻化成另外一种物体,甚至是一种变异的崭新的物体。这也许正是文学让人着迷与欲罢不能的地方吧。所有作家,大概都是用自己的偏执与短视,用自己的无知和鲁莽,用自己的猛料和土药方,来写作,来求解,来误解。因而,作家也可能不是正确的、完美的、有答案的。我们作家应该是一群在正确中寻找悖谬的人;应该是在貌似的完美中不断寻找破损的部分,告诉人们要修复的;我们应该是在所有人异口同声里,泪流满面摇着头说不而给人以光的那个人……
是的,这就是我们为之着迷的写作。我常常用一些成语比喻自己写诗的过程和目的,我常常对自己说,你要有凿壁偷光的勤奋,你要有火中取栗的勇气,你要有一苇渡江的意念……我们知道,文学是一条崎岖山路,更多的时候,每个人都在承受着秉烛夜行的孤旅。真正热爱文学的人,同样也会爱上这文学之旅上的一切波折与辛酸,会迷恋写作时的抓耳挠腮和苦思冥想。
以上,就是我对文学的一点点浅薄理解,也是对自己的鞭策和提醒。“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希望与在座的诸位老师一起,共勉。也衷心希望在座的诸位,能够写出更多优秀的作品。只有我们的作品,才是回馈白纸与黑字的唯一方式,才是弘扬道德与正义的不二选择。
谢谢大家!
张二棍,本名张常春,1982年生,山西代县人。系山西某地质队职工。出版诗集《旷野》。诗歌获多种奖项,入选多种年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