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蔽,解绑对话教学的关键
2018-12-28陈琳
陈琳
对话教学的进步性体现在思维方式、依據的方法论、教育实践形态三个方面。采用的思维方式从对象思维转向关系思维,依据的教学方法论从讲授教学论转向对话教学论,呈现出的教育实践形态由独白教学转向对话教学。它以其进步性被当下课堂教学普遍采纳,但是在实践过程中也出现一系列问题,如候答时间不足,伪问题过多,表面上的尊重等等。这些问题束缚了对话教学的深入开展,让对话流于形式,师生的问与答某种程度上都悖离了培养核心素养的目标。
问题的根源可以回溯到以下的三重遮蔽:来自文本的遮蔽,来自学情的遮蔽,来自伪问题的遮蔽;去除三重遮蔽符合《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版)》(以下简称“新课标”)倡导的“自主、合作、探究性学习为主要学习方式,突显学生学习语文的根本途径”精神,让对话教学继续走向深入,真正服务于学生核心素养的发展。
一、 去文本之蔽,保障对话资源的正确性
如果说文本会给对话教学带来遮蔽,那么这种遮蔽在对话真正展开之前已经发生了。在对话之前,教师要处理文本,将文本转化为适合对话的资源,正是在这重转化中,教师容易混同文本“写什么”与“教什么”两个概念,导致对话的展开建立在一个错误的资源之上。
以《说“木叶”》为例,“写什么”的具体内容为“文章所介绍的诗歌鉴赏的知识”;“教什么”则复杂得多,从文体入手把握“教什么”,《说“木叶”》是文艺评论和随笔,从文体上说属于议论文,议论文的基本特征是从概念、判断、逻辑推断来表达作者对某一事物的立场、态度、倾向性。因此,《说“木叶”》的“教什么”首先应该包括:梳理林庚先生的写法,从对“木叶”这一个词的追问入手,经过推敲、比较、梳理,阐释了其背后的古代诗歌美学原理。从单元说明入手把握编者意图:“阅读这些文章,能打开我们的思路,启发我们去探讨某些问题,加深我们对文艺创作和文艺鉴赏的认识”。传递的编者意图是学习这类文章对发展学生的思维的积极作用。因此,“教什么”还应该包括:借鉴林庚先生的写法,把对文艺作品这种路径、经验迁移出去,用于赏析其他的文艺作品。
把“教什么”的两项具体内容与“写什么”对照一下就能发现,在两者基础上分别建立的对话教学,最终结果的差别有多大。以“写什么”为资源展开对话,基本上可以确定为无效教学。因为,围绕林庚先生所举的大量古诗词例子展开的探讨,无非是再次确认这些例子在“木叶”“树叶”“落叶”之间选择的精当、意蕴的丰富,完全缺乏对话教学追求的生成性。文本的权威性反而成为紧紧绑在师生身上的绳索,所有的对话都被局限于文本的内部,越不出雷池一步,“对话内容脱离教学目标和教学内容,导致对话中教育性的缺乏,不利于对话教学的真正进行”。[1] 这里的“对话中的教育性”实际上是在强调学生应该通过对话获得成长,而不是跟着对话走了一遍文本的内容,在对话的过程中强化“作者说的对”这样无益于“教育性”的认识。
去除文本的遮蔽,在某种意义上说,属于对话教学的前置操作。它与普通的备课区别在于,普通的备课主要关注点放在教学内容上(文本解读、教学方法的确定),去除文本的遮蔽的关注点落在服务对话所需要的要素的准备。对话所需的要素至少包括两项:共鸣式话题(真正问题),学习内容(对话基础)。可以说,从前置操作开始,对话教学就应该呈现出“写什么”和“教什么”的鲜明区隔;反过来,要确保对话真正地推动了学生自主地学,教师对文本做了哪些前置操作、质量如何,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对话的成败。
二、去“回话”之蔽,省思问题提出的有效性
“回话”是学生在对话主体性缺失的情况下呈现出的低质量的应答。“回话”给对话教学带来的蒙蔽最直接,其顺着教师的问话给出虚假的回应,是一种不健康的课堂生态,会导致教师误判教学的有效性,在一个环节并没有充分展开的情况下,继续走向下一个环节,最终对话双方彼此误解:教师以为学生通过对话已经掌握了相应的内容,学生以为自己的课堂表现已经达到了教师的期待。实际上,真正的教学没有发生,目标也没有实现。
导致低质量应答的原因有很多,包括因为教师对学生认知心理缺乏研究而大量提问,引起学生的紧张情绪;因为教师在提问、答问、点评三个环节的技巧不足而造成互动的单调性;因为教师“表面上的尊重”让学生自己提出问题而导致问题质量参差不齐;因为“满堂灌”遭到批判并被摒弃,“满堂问”替代前者成为当下教学最普遍的操作方式;在这里,仅探讨关键性原因——问题提出的有效性。
在分析“问题提出的有效性”之前,有必要厘清“问题”的内涵。对话学习的所有流程,全部围绕着有挑战性、切适学生水平的共鸣式话题展开,因此,“有效的问题”可以理解为对话要解决的具体情境中的典型任务。它是对话教学的核心,“通过让学生参与有意义的任务过程中,形成积极学习,自主建构,帮助学生生成知识并形成新的能力”。[2]
以《赤壁赋》为例,将“分析主是如何劝慰客的”作为问题提出,必然导致“回话”现象的出现。因为回答这个问题一定要涉及对“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的理解。而要理解这句话需要的知识贮备可能包括佛家思想——不随外物变化的清净念头,这里的“我”不是肉身意义的我,不随长江的波浪起伏和月亮的阴晴圆缺而生灭起伏的动心;还可能需要道家思想——庄子的《齐物论》,物与我为一,万物为一没有分别;甚至可能需要四维时空观——从三维空间的角度来看,事物总是在不断改变的,放到四维时空里来看,一切都是不变的。时间是意识的产物,意识给了时间方向性,造成了时间在流动的幻觉,让我们觉得时间一去不复返。如果在四维的时空里来看待“天地”与“我”,那么你过去的每一个瞬间都镶嵌到了这个四维时空的一个点上,这个存在是永恒的。简单说,“存在”不是永恒的,但是“存在过”是永恒的。罗列出理解这句话所需要的知识支撑之后,可以顺理成章地推出这个问题导致的“回话”的必然性。学生“接不住”这个问题,虽然这个问题从“教什么”的角度来说是正确的,但是从对话主体的认识水平来说是不切适的。
因此,问题的提出至少要综合考慮三个方面的针对性,针对“教什么”、针对学生认知水平、针对要达成的教学目标。基于三方面的统一,把问题设定为“推测客的身份,推测客与主的关系”,有效性就大大增强了。
这个问题可以让学生重逢调动文本信息参与对话:“客”熟悉《短歌行》的写作背景与写作地点和内容与情感,应该也是文人;吹洞箫能够“倚歌而和之”,说明他乐感很好,“其声呜呜然……泣孤舟之嫠妇”说明他能准确地用音乐表达自己的情感,而且洞箫声还非常有感染力,让苏子也“愀然”,应该艺术修养很高;目睹赤壁遗迹,遥想曹孟德功业,觉得时光流逝,自己可能不会再有施展才华的机遇了,应该也是一个被贬谪到黄州的官员;会生发“哀吾生之须臾”的感叹,应该是个中年人或者老年人;面对无法解脱的悲愁时,他寄望于“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应该有受到道家思想的影响。
该问题的有效确保了学生的回答的真实性,是他们从现有认知水平出发,根据问题“打开”文本,做出的回应:所有的推测综合起来,最符合“客”的身份,应该就是苏轼本人。主客问答采用的“问答体”是文体赋所特有的结构形式,主客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么“客”就是苏东坡的悲观人格,而“主”是苏东坡的旷达人格。
三、去“传话”之蔽,追求教育精神的实现
如果把对话当作一种教育技术,对话的实质只是“传话”——传达教师想传递的知识;
如果把对话当作教育精神,它追求的是教学原则或者是教学价值——“强调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沟通、合作、宽容的伦理价值观,强调建构的知识观,追求教学的创造性质”。[3]
下面以统编教材七下第四单元的课文《驿路梨花》为例,分析“传话”的问题。
师:请分别叙述下列人物与小茅屋的故事:“我”与老余、瑶族老人、一群哈尼族小姑娘、解放军战士、梨花。
生:(略)
师:大家回答得很好,请思考一下五个小故事,这些故事里谁是小茅屋的主人?
生:都不是小茅屋的主人,小茅屋是属于每一个需要它的人。
师:很好。从小茅屋与这些人的关系,可以看出作者要弘扬什么样的精神?
生:仁爱共济、助人为乐,利他利群的公德心。
这是一个典型的“传话”教学片段,它的蒙蔽性在于徒具对话的外壳,缺乏沟通、合作、共同创造精神的灵魂。当然它并非一无是处,在教学目标的确定上它是正确的,贯彻了《驿路梨花》所在的单元主题“修身正己”;但是以对话教学的教育精神来观照,它略显不足。可以思考一下,“传话”确保了教师要实现的目标——将小说故事导向传统文化育人的层面;代价是极大地压缩学生的对话空间,在每一个问题之下,学生能做出的回答几乎是唯一的,没有任何的选择性和思考的余地。
真正的对话教学,要以对话来承载鲜活的教育精神,来激发学生的思考、探究、成长,更关键的是,它最后同样能够保证教学目标的达成,而且这种育人效果因为对话的真实,而能触及学生情感,带来内生性的教育力量。下面我们分析一个体现了真正的教育精神的对话教学片段:
师(给出辅助文本——上个世纪50年代作者彭荆风先生在高黎贡山过夜的真实经历):请同学们对照辅助文本思考作者的经历与《驿路梨花》的联系。
生1:在西南边陲的少数民族是有着这种盖小屋帮助过路人的传统的。
生2:受过这种小屋恩惠的人必须在离开之前尽自己所能补足小屋的物质,否则就会受到他人的鄙视,自己良心会不安,这也是一种传统文化的体现。
师:那么大家再想想作者的真实经历和《驿路梨花》区别在哪儿,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区别。
生1:《驿路梨花》有故事情节,五个(种)人物的故事一环套一环,比作者经历更丰富更有趣。
生2:《驿路梨花》的故事体现了传统精神的传承,这个在作者的亲身经历不明显的,小说突出了传承。
生3:《驿路梨花》的背景——哀牢山的梨花林很美,作者的经历里好像没有这些环境的描写。
师:梨花林的“捕捉”很有价值啊,大家围绕这个点再深入思考,梨花林还有什么意味吗?
生(七嘴八舌):与主人公“梨花”的呼应/景美人更美/精神更美/与标题的呼应……
语文教育界有一句人人皆知的老话:“教”是为了“不教”。这句老话放在对话教学的语境里可以理解为:对话的目的不是为了展现教师自身的水平与才华,而是为了发展学生的相关能力;不是通过对话传递教师的讲评解析,而是让学生在对话中逐渐具备相应能力。相应地,去除对话教学的三重遮蔽,从选择对话内容、提出问题的有效性、教学生学会学习,对于解除课堂对话的束缚具有重大而又特殊的意义。
参考文献:
[1] 彭亮.“对话教学”研究的“冷”思考及其启示[J]. 教学导刊,2018(1):52-57.
[2] 胡庆芳,程可拉.美国项目研究模式的学习概论[J]. 外国教育研究,2003(8):21.
[3] 申燕.对话教学:价值意义与实践观照[J]. 教育理论与实践,2015(16):59-62.
【本文系福建省教育科学“十三五”规划2018年度课题《援边工作(语文教育)增进文化认同的实施路径研究》(课题编号:FJJKCG18-233)的研究成果】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附属中学 福建教育学院)
责任编辑 李 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