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泪泉

◎李培竹

赤县古仪乡小河村，有一眼颇为神奇的山泉；泉眼深嵌于村后山岩凹陷处，形状犹如一滴放大的泪珠。村里老人口口相传说，某年大旱，赤地千里，有父女二人逃荒路经此地，父亲饥渴病袭，倒毙于路边岩石上，女儿彻夜涕泣，感动山神，自泪水滴落处洞穿岩壁，泉水喷涌而出，不仅救活了父女，也使小河村受益了几百年。

这泪泉水流不大，却终年不歇，无论天干水涝，不涸不溢，有“泉眼无声惜细流”之韵，冬不寒夏不燥，清澈甘冽，是小河村独有的饮用水源。也许是含有什么有益元素，村里人人明眸皓齿，肌肤光滑不生疮疖，阖村人待泪泉如眼珠子一般爱护。

小河村因为地处偏远山区，条件艰苦，底子薄，是县里挂号的贫困村。近年，国家开展精准扶贫行动，由省直机关程处长挂职到小河村进行帮扶。

程处长进驻小河村后，通过走访调研，决定组织村民扩大养殖家禽，精种高山土豆、中药材，搞农家乐、乡村游等，逐步改变面貌。

这日，程处长和几个村干部开会，正为选个什么切入点，打特色招牌吸引游客而劳神，听到泪泉的故事，不由得眼前一亮，当即要村支书带着去现场看个究竟。

一行人来到村后泪泉处，程处长远看近瞧，还俯身捧起泉水喝了几囗，叭嗒叭嗒嘴，高兴地说:“这泪泉真是天赐咱们村的宝啊，咱们就围绕它做一篇发家致富的文章。”

见众人疑惑，程处长感慨道:“同志们哪，我们要开拓思路，善于因地制宜搞活经济。像这泪泉啊，有美好的传说故事，是天然矿泉水，肯定富含微量元素，我们可以将其列为小河村搞活经济的着眼点，进行改造、包装，对外宣传，吸引游客前来参观品尝。对了，我们还可以建个纯净水厂，生产瓶装水，卖给城里人，现在城市人多，污染严重，城里人一到节假日，都喜欢朝乡下跑，我们再搞农家乐，乡村游，推销原生态山货，肯定受欢迎，他们的钱好赚。”

程处长的话，逗得大家哈哈笑起来，村支书迟疑道:“程处长，你说要建个水厂取泪泉的水卖，可是这泪泉一年四季都只有这么大的出水，只够咱村里人吃水用，咋个能供厂子取水呀？”

程处长听了，又仔细看看泉眼，笑道:“出水量小有小的好处，物以稀为贵，我们把它做成高端产品，利润更大。你们不晓得呀，现在城里大超市里有的纯净水，一小瓶就要卖十几块钱，了不得呀，我改天取几瓶水样，回省城找科研单位检测一下，看有什么微量元素，用作宣传点，一定能打开市场。”

一席话说得大家兴奋不已，很快敲定了方案。在程处长的张罗下，从省里申请来一笔扶贫基金，县里也拨来一笔配套资金，村里请来施工队伍，热热闹闹的行动起来。计划在泪泉上方建一座八角亭，供游客歇息赏泉，亭中竖一石碑，刻录加工泪泉的传说故事；在泪泉下方则修一暗渠，引泉水入水厂生产成品水。

这期间，村里有个能人提建议道:“程处长为咱村发家致富想了好多办法，咱们也得开动脑筋，多想点子，像这泪泉的出水，就可以想法子让它多出水，我想，扩大泉眼，水量一准就大了。”

几个村干部听了，都有些心动，村支书有些不放心道:“能行嘛？可别弄出岔子了。”

那能人回道:“咋不行？就把出水口整大些，多出一瓶水，就能多赚十几块钱哪，对全村儿人都有好处。”

几个人再无疑议，将想法对工程队经理讲了，经理当即就安排工人扩充泉眼，工人用钢钎捅，电钻打，折腾了好几天也没啥效果，结论是水路太深，够不着。一干人在现场议论半天，决定采用爆破法子解决，村支书吓一跳，慌忙阻止道:“搞不得，万一炸塌了泉眼去了多的，再说一炸还会毁了泪泉的形状，再怎么对外说泪泉的故事啊。”

工程队经理满不在乎地回道:“这种事你们外行不清楚，我们是定向爆破，药量是计算好的，定点破开出水口，不会伤筋动骨，至于说损毁泪泉形状的问题，我们再重新做出来就是了，保证看不出来是人工做的痕迹，放一百个心。”

爆破手将一筒筒炸药装进塑料管中，小心翼翼的塞入泉眼，并尽量向深处敲，而后撤到安全地段，在全村人忐忑不安中摁下起爆按钮，就听得泉眼内一声闷响，泉口箭也似的喷出一道水柱，接着脚下又是一阵轰隆隆的晃动，众人发一声喊，蜂涌奔向泪泉，待看清楚了，齐都变了颜色，几个妇女更是跌脚嚎哭起来。就见那泪泉口被炸成一大窟窿，关键是泉眼再无一滴水流出来了。

村支书老爹抡圆手打了他一耳光，骂道:“你个败家子儿！看看你们狗日的干的啥事啊？你们硬是毁了小河村的眼珠子啊，咋整啊……”

程处长在省城接到村支书的电话时，刚好拿到科研所给出的检验报告，证明泪泉水富含钾离子、硒元素等，正欢喜着，乍一听噩耗，惊得手机差点摔到地上，忙稳住神儿，问明经过，连叫可惜。

程处长痛惜之余，不禁想到，这扶贫工作，还真不是简单的事，得帮助贫困人群找到脱贫致富的门路，还得帮助他们开拓视野，提高经营理念，不能急功近利，尤其是不能搞牺牲环境追逐利益的短视行为，愈想愈感觉到肩头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