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脱维亚货币简史（下）

张亚威 （北京）

三 动荡与战争

拉脱维亚1934年50拉特纸币

拉脱维亚1938年25拉特纸币

20世纪30年代的经济衰退为各种极端民主主义团体的滋生提供了肥沃的土壤，这与许多欧洲国家发生的事情是一样的。1934年5月15日，总理乌尔马尼斯在战争部长的支持下发动不流血的政变，取缔所有政党并建立新闻审查制度，拉脱维亚进入独裁政府时代。这一事件在钱币上的反映就是1934年拉脱维亚银行发行了带有乌尔马尼斯头像的新版50拉特纸币。1938-1939年，拉脱维亚银行又发行了新版25拉特和100拉特纸币，这些纸币均带有浓郁的威权主义和国家主义风格。

1937-1939年，拉脱维亚重新发行了新版1拉分和2拉分硬辅币。图案与1922年版有所变化，正面的国徽图案有所调整，背面增加了一组麦穗。

1939年，乌尔马尼斯又试图发行带有自己头像的银币，设计样稿已经送往伦敦的造币厂。然而历史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这时欧洲的气氛云波诡谲，战争的阴云在天空飘荡。

8月23日，纳粹德国与苏联签订《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及其附加秘密议定书，划分了各自的势力范围，苏联据此建立了所谓“东方战线”。迫于苏联的压力，波罗的海三国分别与苏联签订了“互助”条约，苏联获得了在三国境内建立军事基地和驻军的权利。1940年3月，在苏芬战争中以惨胜收场的苏联更加急于将波罗的海三国纳入自己的领土范围。

1940年5月末至6月初，克里姆林宫指控波罗的海三国阴谋反对苏联。6月16日，苏联向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驻莫斯科大使发出最后通牒。在明白军事抵抗不会有任何结果后，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接受。苏联红军只用两天就占领了波罗的海三国。

拉脱维亚1939年100拉特纸币

拉脱维亚1939年1拉分铜币

拉脱维亚1937年2拉分铜币

拉脱维亚1939年2拉分铜币

作为拉脱维亚独立象征的货币自然为苏联所不容，莫斯科政府很快就开始在拉脱维亚发行卢布作为平行通货。1941年3月25日，已经是苏联加盟共和国之一的拉脱维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在宣布废除拉特，苏联卢布为唯一法定货币。与此同时，苏联将拉脱维亚国库中的绝大部分货币（约有360万枚5拉特银币）运往莫斯科。

但当地人并不信任卢布，因此大多数人仍然私下保留拉特，特别是带有少女头像的5拉特银币，它成了拉脱维亚人的精神寄托。他们或将银币作为装饰佩戴在身上，或秘密地作为礼物送给新婚夫妇，甚至那些被流放至西伯利亚的人都随身携带着这种银币。

苏联1938年3卢布纸币

同年6月22日，德国实施闪击苏联的“巴巴罗萨”计划，7月1日就占领了里加。纳粹当局在占领区发行了“帝国马克”纸币，这种纸币只在占领区流通，这一做法旨在避免因货币发行量过大而导致国内通货膨胀。

1944年10月，苏军收复里加。1945年5月，拉脱维亚全境解放。苏联当局重新在拉脱维亚发行卢布。

为了确立在波罗的海地区的有效控制，苏联当局加快在当地推进苏维埃化。1949年，斯大林将拉脱维亚13000个家庭39000人，立陶宛8500个家庭25500人，爱沙尼亚7500个家庭22000人强行迁往雅库茨克自治共和国、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边疆区、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鄂木斯克州、伊尔库茨州等地，同时像掺沙子一样向波罗的海国家输入俄罗斯人。到1989年，拉脱维亚人竟然只占当地总人口的52%，而俄罗斯人则占到了34%[8]。

尽管如此，集体化的进展仍然缓慢。1949年初，拉脱维亚只有8%、立陶宛只有3．9%、爱沙尼亚只有5．8%的农户加入集体农庄[9]。

拉脱维亚生产总值在苏联的国民经济中一直保持着领先地位。其工农业虽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遭到严重破坏，但因经济基础较好，几十年来发展速度较快。1980年工业产值比1940年增长44倍，农业产值比1940年增长40%。1988年工农业生产总值为133．25亿卢布，国民收入为72．88亿卢布。1989年工农业生产总值和国民收入又比1988年分别增长2．1%和4．1%，为136．04亿卢布和76亿卢布[10]。其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和人均国民收入仅次于爱沙尼亚，在苏联居第二位。

德国占领区20帝国马克纸币

除了发达的工业和农业，拉脱维亚的商业与投资也远远高于苏联平均水平。1989年国营和合作社商业（包括公共饮食业）的零售总额为55．14亿卢布，人均零售额为2052卢布。1989年通过各种资金来源拥有投资9．27亿卢布[11]。

1989年净产值（占原苏联%） 爱沙尼亚 拉脱维亚 立陶宛全部 0．6 1．1 1．4工业 0．7 1．1 1．1农业 0．7 1．3 2．0 1989年人均产值（原苏联=100）全部 117 119 110工业 121 123 89农业 124 134 152 1988年就业人数（占总就业人数%）工业/建筑业 42 40 41

1988-1990年波罗的海三国在苏联经济中的地位（数据来源：朱晓中：《独立后的波罗的海三国经济》东欧中亚研究1993年第3期，95页。）

四 重获新生

20世纪80年代末，波罗的海三国要求恢复独立地位的呼声越来越高，而苏联当局对此的反应是严厉镇压，这进而刺激了波罗的海国家的反抗情绪。1990年5月4日，拉脱维亚发表《恢复独立宣言》。1991年8月21日拉脱维亚宣布脱离苏联，同年9月5日，苏联承认其独立。

拉脱维亚1992年发行的“拉脱维亚卢布”部分票面

1991年的2拉特纸币设计草稿

拉脱维亚矿产资源贫乏，所需的石油、天然气和原料严重依赖于俄罗斯等国，一旦正常供应中断或大幅削减，对其经济会产生严重影响。这是其经济先天的致命性缺陷。拉脱维亚独立后，与独联体关系破裂，原材料供应出现严重问题，加之自身机制问题，致使经济出现危机。1991年，拉脱维亚国民生产总值比上年下降8．3%，工业、农业生产分别下降8%和2．1%[12]。1992年降幅最大，达到了33%。

1991年，苏联进行货币改革，政府重新制定了商品价格，比原来提高了3倍，增发了200、500、1000卢布三种大额纸币。这也对拉脱维亚的经济造成了很大的冲击，通货膨胀率高达317%！

为了抵消俄罗斯经济衰退对拉脱维亚的不利影响，拉脱维亚决定发行自己的货币。1992年5月7日，拉脱维亚银行发行了“拉脱维亚卢布”作为临时的过渡性货币，与苏联卢布[13]同时流通。最初，它与卢布的比价是1:1。但几个星期后，随着大量卢布“运”入拉脱维亚（特别是爱沙尼亚在6月20日发行了自己的货币“克朗”后），以及俄罗斯因“休克疗法”而导致的持续上升的通货膨胀率，拉脱维亚卢布的实际购买力已明显高于苏联卢布。鉴于此，拉脱维亚政府于当年7月20日决定，拉脱维亚卢布为拉脱维亚唯一法定货币，苏联卢布成了“外汇”[14]。

其实，早在1991年，拉脱维亚文化基金会就策划了恢复拉特的项目，共征集到了20多个方案，大多数都和第一次独立后的拉特很接近。一些人希望将乌尔马尼斯重新放到货币上，另一些人则希望加上波罗的海德意志族作家加里布·莫克尔（Garibl Merkel）。

拉脱维亚本希望通过发行新货币来稳定经济，但并未达到预期的效果，相反，国家预算赤字和通货膨胀率不断上升。为了稳定经济，将通货膨胀降到可接受的范围，以及深化币制改革，稳定拉脱维亚货币与西方货币的汇率，拉脱维亚政府于1993年3月宣布，废除拉脱维亚卢布，恢复拉脱维亚历史货币—拉特，规定200拉脱维亚卢布兑换1拉特。同时，拉脱维亚宣布退出卢布区，停止流通俄罗斯及原苏联卢布。

1993-1994年，拉脱维亚银行发行了新版纸币，共计6种面额，仍冠以1992年号。其风格模仿了第一次独立时的纸币设计，原来5拉特银币上的少女被放在了最大面额500拉特的正面，这个形象已经成为了拉脱维亚摆脱俄国统治获得民族独立的象征。这套纸币由德国捷徳公司（Giesecke & Devrient GmbH，简称G&D）印制。

在同一年，拉脱维亚发行了配套的流通硬币，这套硬币共计6种面值：1、2、5、10、20、50拉分和1、2拉特。这套硬币以农业题材为主要图案，设计简约而美观，由德国、法国、奥地利、芬兰、西班牙等国制作。1999年，2拉特硬币改为双金属镶嵌工艺，由英国皇家造币厂生产。

拉脱维亚再次获得独立后，西方国家积极提供经济援助。1992年，国际金融组织和欧共体向拉脱维亚提供了8200万美元的贷款，为期一年，用于经济改革和金融改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专家还参与制定拉脱维亚的改革计划，改革的目标是放开价格，贸易自由化，加快私有化。世界银行在1992年秋对拉脱维亚的贷款额为4500万美元，其中大部分将用于支付1992年冬季取暖用的石油[15]。

拉脱维亚1992年版5拉特纸币

拉脱维亚1992年版10拉特纸币

拉脱维亚1992年版20拉特纸币

拉脱维亚1992年版50拉特纸币

拉脱维亚1992年版100拉特纸币

拉脱维亚1992年版500拉特纸币

拉脱维亚1992年1拉分硬币

拉脱维亚1992年2拉分硬币

拉脱维亚1992年5拉分硬币

拉脱维亚1992年10拉分硬币

拉脱维亚1992年20拉分硬币

拉脱维亚1992年50拉分硬币

拉脱维亚1992年1拉特硬币

拉脱维亚1992年2拉特硬币

拉脱维亚1999年2拉特硬币

此外，欧洲开发银行、斯堪的纳维亚投资银行和欧共体等组织也为拉脱维亚提供了大量资金，并积极参与到波罗的海三国的重建之中。

在多方的努力下，拉脱维亚在经济逐渐有了起色，1994年的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自1989年以来第一次出现积极变化。

然而好景不长，1997年爆发的亚洲金融风暴迅速波及到欧美各国。受其影响，1998年俄罗斯爆发财政危机，波罗的海国家向俄罗斯输出的工农业产品数量骤降，结果导致1999年拉脱维亚、爱沙尼亚和立陶宛三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出现负增长，其中拉脱维亚银行遭受的打击更为严重，它在俄罗斯的投资已化为泡影。

拉脱维亚开始迫切地想要回归欧洲。2004年3月，拉脱维亚成为北约的一员；同年5月正式加入欧盟，同时经济上全面向西欧开放。

拉脱维亚的下一个目标是加入欧元区。2005年1月1日，拉脱维亚将拉特盯住欧元，规定汇率为1欧元=0．702804拉特，浮动幅度为±15%，并于同年5月2日加入第二阶段欧洲汇率机制（ERM II）[16]。这一系列措施使得拉脱维亚经济在过去几年中保持了10%以上的高速增长[17]。

但是“一边倒”的政策也为拉脱维亚埋下了隐患。经济的高速增长是依赖于来自欧洲的大量投资、巨额外债、国民的高消费以及低储蓄率。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导致金融市场紧缩和房地产市场崩盘，拉脱维亚的经济陷入全面衰退。2009年和2010年国内生产总值分别下滑18%和0．3%[18]。

2009-2015年拉脱维亚经济增长和人均GDP

面对不利的外部条件，拉脱维亚实施了有力的紧缩政策，继续使拉特盯住欧元。与此同时，工资的增加与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基本保持一致。所有这一切举措都有效地强化了拉脱维亚经济的竞争力。

2013年6月，欧盟委员会最终作出决定，同意拉脱维亚在2014年1月1日加入欧元区，尽管一些欧盟成员国认为应该推迟拉脱维亚加入欧元区的步伐。

拉脱维亚民间也对加入欧元区反应冷淡。2013年5月，拉脱维亚财政部曾委托有关机构就是否同意加入欧元区做过一次民意调查。令人遗憾的是，只有38%的民众支持加入欧元区。一些拉脱维亚学者认为，赞同加入欧元区的拉脱维亚人之所以不多，并不是因为他们反对欧元，而是在感情上不愿意放弃拉特。

为了缓解民众的抵触情绪，拉脱维亚政府公布了拉脱维亚欧元硬币的设计方案。在1欧元和2欧元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并没有消失，象征着民族独立和自由的少女一如1929年时一样，端庄秀丽，她将以新的形式延续着生命。

2014年1月1日凌晨零时25分，拉脱维亚总理东布罗夫斯基斯从一台自动提款机中取出一张面值10欧元的纸币，标志着该国正式加入欧元区。

加入欧元区后，2014-2015年拉脱维亚的经济增长率保持在2．5%左右。鉴于拉脱维亚经济复苏势头强劲、财政平衡改善以及顺利加入欧元区，标准普尔、惠誉和穆迪先后调高拉脱维亚信用评级，截至2016年4月30日，三大机构对拉脱维亚评级分别为A-、A-和A3，展望均为稳定[19]。

拉脱维亚欧元硬币

1拉脱维亚欧元硬币

2拉脱维亚欧元硬币

纵观拉脱维亚的货币史，是一部拉脱维亚人民争取民族独立的历史。这些钱币寄托着拉脱维亚人对祖国深深的感情。未来，拉脱维亚的路将怎样走，是否会再次摆脱欧元恢复本国货币？这些问题的答案将由拉脱维亚人自己来回答。

注释：

[8] [英]M. 麦考利：《爱沙尼亚等三国与苏联的经济关系》，《国外社科信息》1991年第16期，14页。

[9] 崔海智：《苏联对波罗的海地区政策的演变及其教训》，《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05，36页。

[10][11]施玉宇：《拉脱维亚经济概况、特点及其发展趋向》，《东欧中亚研究》1993年第3期，81页。

[12] 白波：《波罗的海三国独立以来政治经济形势的回顾与展望》，《东欧中亚研究》1994.05，第30页。

[13]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政府未及制作新版纸币，只是将原苏联卢布更改年份后继续发行，1992年下半年，俄罗斯中央银行增发的5000卢布和10000卢布纸币才更改设计。

[14] 朱晓中：《拉脱维亚货币小史》，《东欧中亚研究》1993.05，96页。

[15] 王婷娣：《西方对波罗的海国家的援助》，《国际经济合作》1993.05，40页。

[16] 此前拉特盯住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特别提款权。

[17] Ministry of Economics of Republic of Latvia, The 29th report on Economic Development of Latvia, 2009, http://www.em.gov.lv/em/2nd/?cat=137.

[18] 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驻拉脱维亚经商参处：《2015年拉脱维亚宏观经济情况》，2016，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i/dxfw/jlyd/201604/20160401307834.shtml.

[19] 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驻拉脱维亚经商参处：《2015年拉脱维亚宏观经济情况》，2016，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i/dxfw/jlyd/201604/20160401307834.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