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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桃花源

2018-12-27陈玲

湖南文学 2018年10期
关键词:外公外婆

陈玲

人的遇见,真是个奇妙的缘分。

认识爱人,并结姻缘,是外婆,确切地说,是爱人外婆的功劳。

我和外婆第一次谋面在爱人的小姨家。

我和小姨曾一起教书,搭档一个班。小姨虽是小姨,却比爱人只大三岁。一九九七年,小姨生小孩,我去探望,遇上了来照顾女儿的外婆。

外婆齐耳短发,穿着灰色的小披领衬衣,精致,精神。她微笑着招呼我坐下,就转到厨房去了。很快,端出一碗茶叶蛋,三个煮成茶色的剥了壳的鸡蛋,圆鼓鼓地挤在碗底,淡淡地飘着茶叶的清香。外婆亲切地喊我趁热吃。不知是不是蛋香的诱惑,素来饭量很小的我,竟然一口气把它们“消灭”得一干二净。

后面的故事出乎意料又似乎顺理成章。十多分钟的相处给外婆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她毫不掩饰对我的喜欢,催促着小姨写信告诉她的大女儿——我的婆婆,婆婆又把这封信原原本本地转给了爱人。

就这样,我和爱人相识相爱,外婆成了月下老人。

二十年稍纵即逝,转眼,我和爱人步入中年。可外婆似乎独享了“冻龄”的魔力,八十四岁的她还停留在二十年前我们相识的第一面,健朗,精神。许是一辈子与书本打交道,外婆有着山里人少有的气质,恬静慈祥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岁月的沧桑。不熟悉的人,以为外婆锦衣玉食一生,很难想到她饱经岁月风霜。

一个人的成长逃离不了时代的烙印。外婆出生地主家庭,在那个年代,这是挂了牌的“硬伤”。每每出工,参加集体劳动,外婆总是沉默又无比勤快。曾经的优越家境,让外婆的年少时光都在学堂里打发,完全没有沾过农活的边。插秧、割草、扮禾、放牛,穷人家的孩子打小都会的活,外婆十三四岁开始从头捡起。

刚下田时,不少乡亲站在田埂上当吃瓜群众,想看地主家“绣楼小姐”的笑话。外婆不理不顾,不温不火,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地学,认真地做。手割破了,流血了,外婆咬着牙继续闷头苦干。她不能落下地主千金偷懒的话柄。在这些日常劳作中,聪慧的外婆渐渐地有了光芒,没过多久也成了一把好手。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出工回来是外婆最愉悦的时候。一进屋,她随便吃点东西垫补一下肚子,便拿起自己日思夜想的书。在她眼里,书是最好的伙伴,只要捧起书,时光似乎静止了,辛劳和烦恼飘走了,饥饿和贫穷也忘却了。可惜,读书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她只能偷偷地看,或是柴垛里,或是猪栏边,点起煤油灯,哪怕只有一点点光亮。看到光亮,外婆似乎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终于传来好消息。村里要开办小学。但是没有课桌椅,需要各家各户捐助。听到这个消息,正在田里干活的外婆一路飞奔到家,自作主张,把家里最好的一套桌椅搬出来,用抹布将桌面凳腿擦了一遍又一遍,又一个人扛到了村部的大坪里。她知道,她的父亲,这个老教书先生是不会不同意的。大坪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小不一高低不齐的桌椅板凳凑到了一起,缺胳膊断腿的,沾满泥巴灰尘的。在这个“队伍”里,外婆的桌椅格外打眼。村里人说,不用问,那桌子肯定是庆兰(外婆的名字)家的,这样的干净精致,只有庆兰才做得到。

有了学校,自然需要教师。村里读书的人不多,像外婆一样读到初中的更是凤毛麟角。外婆不知从哪儿冒出了勇气,径直找到村大队支书。在大方地背了几首诗词,现场写了一篇作文后,外婆的成分问题被忽略了,就这样走上了讲台。站到讲台上的外婆,青春的活力肆意张扬开来。学校只有她一名教师。面对几十个年龄不等基础不同的学生,她非但不愁,反而劲头很足。她按照学生不同的情况,分成小班,再用復式教学的方法,按部就班,有条不紊。

朴素的讲台,芳华的岁月,让秀丽的外婆自放光彩。村里村外喜欢外婆的人不少。可在打听到她的家境后,又纷纷退却。外婆毫不在意,她把讲台和学生当成了自己的世界。缘分不期而至。一次参加公社教师大会,外婆遇上了外公。那时的外公高大英俊,一表人才,可因为出生地主家庭,读书的时候又参加过三青团,正接受组织调查,属于婚姻中的老大难。身边的人畏而远之。外婆却毫不迟疑地靠近。看到两人交往,外婆的父母忧心忡忡。亲戚们说她傻:自己出生本来不好,还找一个条件更差的,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外婆笑着说,正好门当户对,日子照样过呀。

外婆婚后的日子照样过,却过得比想象的艰难得多。婚后没几年,外公被判劳动教养三年,距离家里很远的地方。外婆拖着一双儿女,被调离到外村教书。她每天往返几十里山路,行色匆匆,常常是踏着露水出门,顶着星星回家。家里头没有劳动力,菜地里收获无几,一年到头吃的是红薯是野菜,而白花花的米饭往往只是隔三差五的点缀。

一次,邻居怜惜穷苦的外婆,送来一块巴掌大的腊肉,说是给孩子们补补。外婆舍不得吃,把腊肉挂在房梁上,想等着爱人回家全家人团聚一起享用。那时外婆的小儿子快两岁了。缺吃的岁月,馋劲就像疯长的野草,压也压不住。小儿子每天眼泪巴巴地看着天花板上的那块腊肉,央求妈妈:我要吃肉粑粑。外婆狠着心肠安慰孩子:快了快了,再等一等,等爸爸回来就吃。

可孩子终究没有等到爸爸回来的那一天,没有等到吃肉的那一天。小儿子突然闹肚子很厉害,外婆情急之下找赤脚医生抓了几副中药。谁知,孩子服药后非但没有好转,反而病情加重。外婆慌了,东挪西借凑点钱,连夜将孩子送县城。医生说是吃错了药,但来晚了。外婆失声痛哭,心如刀绞,当即瘫倒在地。黑灯瞎火中,外婆抱着冰冷的儿子回家,坐了一宿,哭了一宿。房梁上的腊肉还在,儿子却不在了。外婆的心里像被谁插了一把刀,痛得无法言说。第二天在草草掩埋完儿子后,外婆又坚强地站到了讲台上。

众人眼里的“黑五类”是没有时间悲伤,也不可能放纵自己的悲伤。唯有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外婆才会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哭,独自咀嚼丧子之痛。而出现在外人面前,她依然平静似水。

终于云开雾散,外公平反了,回到了讲台上, 还原了教书匠本应宁静安定的生活。外婆还是那个站在讲台上的外婆,淡定、内敛、坚韧。经历了生离死别、岁月磨砺的她,把苦难的生活熬成了幸福的样子。

结婚二十年,我几乎没有看见外婆发过一次脾气,说过多少重话。如果家人闲聊,在谈论别人的是非,外婆就会立马制止。外婆不喜欢热闹,即便人多的时候,也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做个忠实的听众。刻在我脑海中最多的画面,就是她一个人默默地干自己的事情,喂鸡、种菜、看书、作诗、练太极、写毛笔字,像一幅幅静穆的简笔人物画。走进外婆的内心,好像看到了世外桃源。

外婆的家坐落在偏远的山村里。从镇上到家里,除了山路十八弯,更有一道又一道的陡坡。车一路往上,爬上一个坡头,眼力所及之处,几乎看不到接下来的路。初来乍到的人断断不敢贸然开车进山。山村海拔高,温度自然就低,是个盛夏避暑的极佳去处。外婆热情相邀,我们偶尔结伴着回去。可是,与城里的炎热相比,山里的闭塞似乎更让人难以忍受。手机信号不畅,电脑没有网络,待不了两天,我们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机几乎没响过,却又巴巴地拿在手上,眼睛盯着屏幕,盼着信号满格。

外婆似乎看出了我们的不安,啥也没说,从书房里拿出一本《明朝那些事儿》放到我手上,说,坐下来看看,这种网络小说还是蛮有意思的。捧着书,我渐渐地静了下来。爱人也在书桌边坐下来,开始练起字来。

书,外婆家从不缺少。茶几上、床头边、书柜里,长长短短,高高矮矮,摞了不少书:养生的书,科普的书,遣词造句的书……外婆的大多数时光都是在书里打发的。她的书桌上也是整整齐齐,摆放着笔墨纸砚,各种粗细的毛笔,各种规格的宣纸,各种版本的字帖。午睡后醒来,外婆就会端坐在那儿,练一两版毛笔字。家里墙上挂的,大门上贴的,都是自家人的笔迹,或是外公外婆,或是舅舅姨妈。遒劲有力、风格迥异的对联为这栋旧房平添了几许生气,几许文化意味。

外婆的房子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舅舅结婚的时候修建的。楼房建在半山腰,砖混结构,上下两层,最让人喜欢的是它的视野,屋前一片空旷,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山峦映入眼帘,满目青色。

可是,这样的房子终归是旧了,老了。村里的年轻人一拨又一拨地跑出去打工,赚回来的钱变成了一栋又一栋的大楼房。在鳞次栉比的别墅洋房中,外婆的旧房显得格外寒酸。外婆的儿女大多是在外工作的老师医生,孙辈们重点大学毕业留在省城。听说,舅舅和姨妈们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几次商量着建新房,都被外婆反对。

外婆说,房子只要舒适整洁牢固就行,不要去攀比别人的新房,现在动不动修起三四层,外表光鲜得很,房子里头却是一层一层地空着。这样的时髦可赶不得。万般劝说,外婆同意旧房稍作翻新,换上抽水马桶,贴起防滑瓷砖,装上燃气灶和电热水器。外婆最满意的是鸡圈的改造。

大坪鸡圈在正屋的右侧,挨着小斜坡,舅舅自己当泥水工,外婆也勤快地当小工,砌好堡坎,围起栅栏,搭起天蓝色的预制瓦顶。只要不是雨雪天气,外婆就会打开栅栏,一二十只黑色、黄色的鸡,扑棱棱地飞跑出来,叽叽喳喳,咯咯嘎嘎,好不热闹。侍候这些鸡,成了外婆的日常。这些鸡不光毛羽顺光,而且都有自己动听的名字,这只叫“娇小姐”,那只叫“憨坨子”,还有叫“大帅哥”的。小姨说,这些名字都是外婆取的。我诧异外婆的眼力,看上去都是一个模样,怎么就能分得清呢?外婆说,这很简单,你喜欢就会关注,你关注就会熟悉。鸡养得久了,你就会像对自己孩子一样的喜欢和熟悉。就像这儿的清静,你们不习惯,我们很喜欢。而城里的喧嚣和热闹,我们只能偶尔感受。

然而,城里的繁华和便利,外婆也是不抗拒的。

每年,崽女们都会把外公外婆接到城里小住一阵。外婆到哪儿都不要照顾,儿女们上儿女们的班,她自个安排自个的生活。小姨的家在公園边。每天清晨,外公外婆带着音乐播放机带上剑到公园锻炼,太极二十四式,太极四十八式,一套接着一套,一练就是一上午。外婆身上莫名地有种磁性,没几天,队伍就由两人变成了几十号人。有些老人肢体协调能力差,外婆免费教,不厌其烦,也从不批评人。对实在学得慢的,又会约在下午单独开小灶。外婆这个外来客,带着这支新队伍还参加了全市的太极舞大赛。

在哪座山上就唱哪座山上的歌。这是外婆常挂在嘴上的话。大姨住在省城,外婆去的时候总不忘带上老年证。天气晴好的时候,和外公坐公交,去参观博物馆、橘子洲,去定王台买买书,有时还会带着书去附近的公园坐一坐看一看。城里的生活是另一种味道,外婆住着也觉得舒服自在。

但在外婆的心里,她和外公壮年时期一砖一瓦垒的这个家是他们最喜欢的“桃花源”。这里的每一道沟坎,每一条小溪,每一口水井,就像自己手上的掌纹,亲切又熟悉。外公八兄弟,各房开枝散叶,聚居在本村或者邻村,家族庞大。外婆外公是大家族长辈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一对夫妻。村里叔伯兄弟的宅基地纠纷,婆婆媳妇斗嘴皮子“官司”,都喜欢找老两口出面调和。外婆不偏不倚,寥寥数语解决问题。

外婆家的热闹不仅如此。每年正月,家里来往的亲戚不断。侄儿、侄儿的儿子;外甥,外甥的女儿……对亲戚,不管远近贫富,外婆总是笑脸相迎,好茶相待。茶,不是普通的茶,是擂茶。好吃,却太过麻烦。芝麻、绿豆、茶叶、花生、玉米粒等等原料一大盆子,放到擂钵里捣烂成糊,加上炒米,井水煮沸,一时满堂飘香。硕大的擂钵,粗壮的擂棒,看着我都有些发怵。外婆却一点都不畏难,一顿一顿地打着擂茶,房子里一阵又一阵地飘荡着茶叶炒米的清香。

吃过清香爽口的擂茶,客人起身告别,外婆送到门口,悄悄地塞给小辈们红包,说是一点墨水钱。舅舅戏谑外婆老两口是“月光族”,工资一年到头没有多少剩头。读书的、看病的、修路的,只要别人开了口,外婆从来不打折扣。有一个远房亲戚,父亲早逝,母亲当保姆,她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外婆资助的。外婆说,这是希望工程。外婆说,钱是身外之物。

没有钱和物的负累,也许真的很轻松。年过八旬的外婆,走在山路上,脚步轻盈得像年轻人,脸上平和而恬静。长期困在钢筋水泥的森林,我看到更多的是一张张焦虑的脸,一个个匆匆前行的身影,嘴里谈论更多的是房子、车子和票子。外婆的淡然超脱像是一股清新剂让我格外放松。我曾问过外婆,有没有过烦恼?外婆扑哧笑开了:我不是圣人,哪能没烦恼?以前还有一个蛮大的烦恼呢!

原来,执教讲台三十五年的外婆,因身体原因,一九八六年提前退休,而一年后全国教育系统开始评定职称。“一不小心”与评职称擦肩而过,这个名副其实的老教师,工资就像蜗牛爬坡,一动不动。和同龄人不能比,甚至比她的学生还矮一大截。这种委屈,像一团发酵的面团,堵在外婆心里,以致夜不能寐。

一次,她和外公去探望一个病重潦倒的同乡,一个曾在非常时期迫害过他们的故交。听说他孤苦伶仃、贫困落魄,外公外婆放下恩怨去接济他。看到曾经风光的同乡如此凄惨,满是羞愧的面容尽显沧桑,外婆如醍醐灌顶,蓦然醒悟:除了生死,什么都不是问题。有啥事看不开的呀!把身体锻炼好,多活几年,不就赚回来了吗?放下也是成全。外婆开启“忙碌”模式,忙着看书忙着练字忙着打太极,烦恼无“空子”可钻。期间,和她年龄相仿的同事相继离世,学生中生病的、去世的也不少。而她一如二十年前的健朗,还能悉心照顾比她年长五岁的外公。外公去世前半年患上老年痴呆,儿女孙辈都认不出,唯一认识的便是牵手一生的外婆——他喊了六十三年的“庆兰”老伴。

外公失忆的日子,外婆成了他唯一的依靠。每天,外婆耐耐烦烦地哄他吃饭,牵他走路,换洗弄脏了的衣裤,陪半夜睡不着的外公说话,未曾有丝毫的抱怨和厌倦。相反,还经常开玩笑说,老小老小,现在你外公真的是个小孩子了。

可惜,外婆再细致地照顾,都挡不住外公老去的脚步。

半年后我见到外公,有些吃惊。那个目光如炬、精神矍铄的老人忽而变瘦了变老了,看着我一脸木然,完全不认得,只是讪讪地笑。外公感冒咳嗽得厉害,外婆把泡好的中藥端过来。外公拿着小调羹在药碗里搅来搅去,老半天不放到嘴边。外婆轻声地跟外公说:这是你最喜欢喝的红糖水,喝完后再吃两块冬瓜糖,然后把药碗送到外公嘴边。外公一下子变成了听话的孩子,咕咚咕咚喝下去。

喝完药,外婆拉着外公来到堂屋里,一前一后站着,重复二十年的自选动作——打太极。音乐响起,木讷的外公忽的灵泛起来,一招一式,到位而精准,貌似从前那个健康的外公。打着打着,外公又突然停了下来,满脸涨得通红。外婆急忙停住,到外公耳边私语了一句,便拉着他的手直奔卫生间。看着外公紧紧抓着外婆的手,蹒跚离去的背影,眼睛顿时湿润起来。在我的眼里,这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最生动的画面。

半年后,外公离世。我们匆忙着往家赶,心里惦记着:失去了相濡以沫的另一半,外婆会是怎样的悲戚忧伤。回到家,外婆的镇定泰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葬礼操办的那几天,外婆还是从前的节奏,镇定自若、忙而不乱地安排家里家外。儿女们担心她,担心她会被抑制的悲伤压垮,可她安然的样子又拂去了大家的忧虑。

下葬前夜,大家都抽空休息一会。没有锣鼓声、没有鞭炮声,摆放着外公遗像的堂屋一下子清冷下来。外婆终于停下来,坐在小椅子上闭目养神。她的两手摩挲着一张照片,脸上露出了之前没有的疲惫和孤独。我定睛一看,那是外公外婆六十周年钻石婚的纪念照。外婆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人死不能复生,每个人都会有这一遭,我不能倒,我倒了,崽女们就更辛苦了!

听完外婆的话,我突然想起杨绛先生在《一百岁感言》中写的一句话: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外婆的静好也许正源于此。外婆从容平静的外表下,看不到生活的起伏。她的一生没有风光,没有富贵,只有细水长流的日子。

岁月蹉跎,外婆已至耄耋之年。我只是路过了她的二十年。在这二十年,我看到了她的四季风景、云淡风轻;未来的日子,还会陪她慢慢度过。“心有桃花源,处处都是桃花源。”有一颗豁达、诗意的心,外婆无论身归何处,都会自得其乐,在岁月的长河里散发出独有的魅力,愈久弥香。

外婆的桃花源,也是我梦想中的桃花源。

责任编辑:赵燕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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