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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测度

2018-12-27肖光恩吴炬辉戴舜英

江汉论坛 2018年10期

肖光恩 吴炬辉 戴舜英

摘要:积极发展大城市和城市群,提高资源在城市空间水平上的配置效率,进一步提高城市生产率,是我国经济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的必然要求,更是在对外开放背景下实现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战略支撑。但在城市集聚效应和拥挤效应的双重影响下,城市规模和城市生产率之间却呈现出先增后降的“倒U型”关系,其中一个关键的影响因素是城市工业化水平的异质性。实证分析发现,不同工业化水平的城市具有不同的城市规模与生产率曲线。具体说来,对于工业化程度很高的大中城市,城市规模扩张有利于提高城市生产率,而对于工业化程度很低的小城市,城市规模扩张并不会对这类城市生产率提高带来正面的影响。因此,对于城市发展政策的制定者来说,不仅要知道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之间的非线性关系,更要厘清在工业化异质性条件下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之间的共变规律,对于不同工业化程度的城市,要因城施策,分类制定促进城市发展的政策。

关键词:集聚经济;城市规模;城市生产率;城市工业化

基金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企业区位再选择与地区生产率提升政策:基于空间经济理论与探索性空间数据分析的研究”(71373189);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货币外部性與中国产业地区转移机制研究”(15BGL214);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术团队建设项目

中图分类号:F29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18)10-0024-09

一、引言与相关文献综述

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这是党的十九大报告对中国经济发展做出的一个重大理论判断。其中一个重要的理论支撑就是中国城市经济的快速发展,特别是中国城镇化水平有了巨大的提高。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逐渐取消了人口流动限制,使大量的农村人口向城市汇集,这极大地加速了中国城市化的进程。据统计,截止到2015年,中国城市数量已经达到656个,相较于1978年的191个增加了2倍有余,中国城镇人口比重也相应地从17.92%上升到56.1%,约占中国土地面积7%的城市却聚集了超过60%的中国国内生产总值。因此,作为行政中心和经济中心的城市是中国经济发展的重要载体,中国城市发展,特别是城市规模和城市生产率的同步提高对整体国民经济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城市经济发展理论认为,在城市发展的初期经济集聚的收益大于成本,城市规模扩张会提升城市生产率;而当城市过度扩张时,城市拥挤效应上升更为明显,进而城市规模扩张会阻碍城市生产率的提高①。具体说来,一方面,城市规模持续扩张会产生集聚效应,它会提升城市生产效率。这是因为城市集中了大量的人口、制造业、服务业以及各种社会经济资源,城市聚集效应会使城市劳动力成本下降、城市产业规模扩张、城市基础设施共享,城市生产率也会相应地发生巨大变化。另一方面,城市规模过度扩张也会产生拥挤效应,即城市聚集过度的负溢出效应。这是因为在城市过度聚集条件下高昂的土地租金和交通成本会降低城市生产率,这也是“城市病”的一个重要表现。因此,城市规模扩张与城市生产率的变化之间呈现出“倒U型”关系,它取决于城市工业化水平的异质性。也就是说,根据城市工业化发展的具体条件,每个城市都有一个最优规模,在城市最优城市规模的左边,城市规模扩张会提升生产效率;而在最优城市规模右边,城市规模扩张则会降低城市生产效率。然而,在当前的中国城市发展问题研究中,一个首要的问题是中国城市规模扩张与城市生产率提高是否都具有同步性?对于这一问题的回答,尽管已有的研究文献非常丰富,但仍然没有统一的研究结论。主要的相关研究包括:

一是城市规模(即城市化度量的一个重要方面)研究。随着中国经济发展进入产业结构升级和增速换挡的新阶段,更多的人口向大城市集中,中国各级城市规模不断扩张,更为重要的是一些特大城市(如北京市和上海市)开始出现“城市规模病”,过高的城市土地租金和城市交通成本对城市生产率的负面影响不断显现。尽管如此,仍有研究认为产业结构升级对解决特大城市的“城市规模病”可能是一个有效的解决方案,因为提升服务业在大城市中的集聚会使城市最优规模向左移动,进而更好地释放城市潜在最优规模的红利②。也有学者认为,尽管中国城市发展存在最优规模,且中国大部分城市已经处于最优规模附近,但是中国东部、中部和西部城市的集聚经济效应差异明显③。

二是城市生产率(即城市效率度量的一个重要方面)研究。早期的集聚经济理论认为,当城市集聚效应收益大于城市聚集成本时,城市规模扩张会提升城市生产率。因为城市规模扩张会产生聚集经济效应,它通过劳动力集聚、中间投入要素共享和技术外溢等三条渠道来提升城市生产率,即劳动力集聚可以提升劳动力市场的匹配效率,中间投入品共享则可以实现规模经济,工业劳动力的相互学习却可实现技术外部外溢④。

三是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具体关系的研究。国外学者对这一问题的研究结论分歧很大,有学者认为,城市土地租金和城市交通成本上升会降低城市生产率⑤;也有学者认为,当城市交易成本高于城市拥堵成本时,城市才能获得相对稳定的集聚经济效应,从而提高城市生产率⑥。还有学者认为,中国城市存在不同的最优城市规模以及城市规模——生产率曲线,且因为中国人口流动限制等因素导致大部分中国最优城市规模很小⑦。国内少数学者认为,尽管城市规模扩张与城市劳动生产率具有正相关性,但城市规模扩张也会产生 “城市拥挤效应”,从而导致城市规模不经济,特别是在城市规模过度扩张时这种“城市拥挤效应”就更为显著⑧。因此,城市规模扩张对城市生产率的作用具有正反双向性。

尽管有学者发现了城市规模——生产率曲线并不是唯一的,即城市规模扩张有时会产生聚集经济效应,有时也会产生聚集不经济效应,但探索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关系的决定因素仍没有停止,目前一个重要的探索方向是城市工业化水平研究。有少数学者认为,在决定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非线性关系中,一个重要因素是工业化水平⑨。他们用城市第二产业增加值对第三产业增加值的比重来表示城市工业化水平,经过实证分析和检验发现工业化水平的高低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城市规模扩张(即城市化水平),且城市工业化水平对城市化的影响具有异质性,特别是当城市规模很大时,持续的城市化过程可能会出现“去工业化”趋势,此时这类城市的工业化水平会显著下降,进而会影响城市生产率提高。因此,城市化工业水平(或者说城市产业结构演变)不仅影响城市最优规模,而且会影响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的关系。众所周知,在中国广阔的疆土上,由于复杂的行政体系、城市地理区位和基础设施的不同,中国各个城市对外开放和产业化进程都是不同的。因此,城市工业化水平具有很大的差异,它对当地城市规模扩张和城市生产率提高的作用肯定是不同的。

二、中国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关系的基本特征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城市发展的一个基本事实就是城市规模扩张起源于城市工业化。由于各地改革开放很多时候在地区上有先后次序,所以中国各地城市工业化进程起点在时间上是不同的,有很多大城市已经进入了工业化进程,而一些中小城市的工业化却处在起步阶段。这就决定了中国不同地方的城市化速度与城市扩张规模具有很大的差异性,这也是中国城市化的基本特征。一般城市化理论认为,城市化与城市工业化之间并不都是同向发展的。对我国大部分中小城市而言,城市工业化水平仍然较低,城市产业结构升级速度依然很慢,城市规模的聚集效应仍没有得到释放,促进城市化和工业化仍然是当前大多数中小城市经济发展的主要任务。相反,我国一些特大城市如北京市、上海市等,其城市规模过大的弊端已经开始显现,过高的租金和交通成本使得城市的生产效率受到影响。对于这些经历“城市病”阵痛的特大城市,则应从其他影响城市生产率的因素入手,把重心放在产业结构升级、基础设施建设等其它影响城市生产率的因素上,“对症下药”而不是盲目地扩张城市規模。

依据已有研究中度量城市化工业化水平的方法,用城市第二产业、第三产业产值比的大小作为工业化程度的判别标准,通过分组的方法来比较分析不同城市工业化水平条件下城市规模扩张对城市生产率提升的影响。然而,这种传统的分析方法并没有考虑我国工业化进程和城市规模的特殊联系,因为我国城市工业化阶段的特点是,小城市才刚刚进入工业化阶段,中等城市还在工业化进程中,而另一部分大城市(尤其是省会城市和直辖市)则大多进入去工业化过程,所以参考国外的方法直接按工业化指标大小分类,则会把大城市和小城市划分到一起(发达国家城市的工业化较早,一般不存在工业化水平很低的小城市),这样的分析方法显然不合适。

以中国地级城市及其以上的省会城市、直辖市(除非另有说明,下文统称“地级城市”或“城市”)为样本,绘制中国城市规模与生产率的拟合曲线,可以初步判断我国城市规模和城市生产率之间的关系。在半对数模型中(见图1),从一次拟合图中可以看到,中国地级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具有明显的正相关关系,城市规模的扩张产生了集聚经济,提高了城市生产效率;但从二次拟合图中可以看到,在总体水平上,可明显地发现中国地级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呈现“倒U型”曲线关系,并且从图中可以看到大部分的样本点聚集在曲线的左侧,而超过最优规模的城市大致是北京、上海、重庆等大城市。在全对数模型中(见图2),从一次拟合图中也可以看到人口集聚对生产率的促进作用;从二次拟合图可以看到,中国地级城市规模和城市生产率的关系为一条向下弯曲的曲线,说明大多数城市还未达到最优规模,但部分城市已经接近甚至跨越最优城市规模,大城市规模扩张产生的拥挤效应显著。由此可知,中国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之间的非线性关系非常显著,城市规模扩张未必与城市生产率提升是同向发展的,而且不同城市的规模扩张与其城市最优规模之间表现出不同的形态。

三、实证分析

为了深入地分析中国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之间的关系,计量分析的基本逻辑为:首先要完成计量分析模型和分析变量的构建,在此基础上识别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关系的非线性,然后再考虑不同城市工业化水平条件下探讨和归纳出城市规模扩张对城市生产率提升的基本规律。

1. 模型的设定、变量选取与数据来源

本文参照梁婧等人衡量城市生产率的方法,同时控制城市工业化、城市固定资产投资以及城市基础设施等其他影响城市生产率的因素,构建城市生产率分析的基本模型如下:

模型关注的被解释变量是城市生产率(lGDP),用当地城市年末从业人员的年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来表示,用以反映当地城市经济发展结果或经济发展效率。核心解释变量是城市规模(lpop),用当地城市年末总人口来衡量,反映城市扩张规模或城市化结果。模型中其他控制变量有:一是城市固定资产投资(inv),用当地城市年末从业人员的年人均固定资产投资额来度量,用以反映当地城市发展的投资动力。二是城市辖区面积(area),用当地城市建成区面积来度量,反映当地城市面积扩张对城市聚集效应的抵消或缓冲作用。三是城市第二产业发展(r2),用当地城市年末第二产业国内生产总值占城市国内生产总量的比重表示,反映当地城市第二产业的发展趋势。四是城市第三产业发展(r3),用当地城市年末第三产业国内生产总值占城市国内生产总量的比重表示,反映当地城市第三产业的发展趋势。五是城市工业化发展水平(m),用当地城市第二产业产值与第三产业产值的比重来表示,反映当地城市工业化的水平或城市产业结构演进的过程。六是城市道路面积(road),用当地城市年末城市道路面积与年末城市从业人员人数的比重表示,反映当地城市基础设施建设发展的情况。七是城市绿化率(green),用当地城市建成区绿化覆盖率来表示,用以反映当地城市环境改善的基本情况。八是外商直接投资(fdi),用当地城市年末实际利用外商直投投资金额表示,反映当地城市对外开放程度和当地生产融入全球价值链的基本情况。模型中所有变量的其他相关信息如表1所示。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区划(2004年)对地级市的相关规定,同时考虑各地级市统计数据的可得性,本文首先剔除了数据缺失较多的西藏市、中卫市、陇南市以及区划变动较大的巢湖市等城市,研究样本设定为2003年到2013年间的281个地级市的面板数据,且所有数据均来自《中国城市统计年鉴》,并对个别城市个别年度的缺失数据进行了一阶插值处理。尽管如此,仍有一些城市数据缺失严重,再次删除这些城市,最后得到一个用于普通面板回归分析的数据为2785个,同时对一些变量做了对数处理。模型中变量的相关描述性统计信息如表2所示。

2. 中国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基本关系的识别

为了进一步识别中国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关系的非线性,分别设立不加入城市规模平方项和加入城市规模平方项的计量分析模型如下:

(1)在面板回归条件下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关系的识别。首先,在全样本条件下检验中国城市规模和城市生产率之间的关系。根据面板分析模型选择规则,分别对以上两个基本模型进行面板混合回归和固定效应面板回归,计量模型的估计结果如表3所示。由表3的回归估计结果可得出以下基本结论:

一是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之间的非线性关系显著成立。因为在两类分析模型中,核心解释变量城市规模的一次项系数均显著为正,二次项系数均显著为负,于是可以得出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之间呈“倒U型”的非线性关系,同时也说明会存在一个最优城市规模,在最优城市规模的左侧,城市规模扩张对城市生产率提升具有明显的正向作用;而在最优城市规模的右侧,城市规模扩张会降低城市生产率。这一结论与已有的相关研究结论基本保持一致,即城市规模扩张对城市生产率具有正反双向作用。

二是其他控制变量与城市生产率之资产关系也基本符合预期。其中,控制变量城市固定投资、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发展、城市工业化水平、城市道路面积、城市绿化率以及城市外商直接投资均对城市生产率具有正向作用;尽管城市辖区面积在两类模型中的符号有不同的表现,但在混合面板回歸分析模型中的系数并不具有显著性,且因固定效应面板回归比混合面板回归的估计系数具有更好的统计学上的一致性和可靠性,因此可知,城市辖区面积的扩张与城市生产率具有反向关系,即城市建成区的扩张对城市聚集经济效应具有一定的稀释作用。

(2)在空间面板回归条件下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关系的稳健性识别。尽管用面板回归的方法可以识别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之间的“倒U型”关系,但这种方法却忽略了观测单位在地理空间上的异质性和地理空间上的相关性。实际上,城市变量数据产生过程都是在地级城市这个水平上的分类汇总数据,这类空间数据通常会面临两类问题是传统计量回归分析所不太容易处理的,很容易产生估计偏误。这两类问题是:一是观测单位在空间上不是均质的,即空间异质性。观测的空间单位本身就不是均匀的,比如城市具有不同的区域形状和地理特征,这些空间异质性反映在测量误差(变量丢失、函数错误设定)上就会产生异方差。二是观测单位在空间上的相关性。观测单位在空间的交互关系就产生了城市间要素交流的现象,反映在数据上就是变量间在很多时候会产生空间外溢效应。就城市生产率而言,一个城市生产率提升不仅会受当地城市规模扩张的影响,而且会受到邻近城市生产率变化的影响。因此,要进一步识别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之间非线性关系的稳健性,用空间计量回归是一种很好的选择。不同的是空间面板回归必须要求使用平衡面板数据,因此,为了保证回归估计结果的准确和稳定,最后形成一个11年平衡面板数据作为

其中,空间观测单位i=1,2,…,n;j=1,2,…,n。在地理空间权重矩阵的构造上之所以选择地理距离阈值法而非地理邻接法,是因为我国同一省份内地级城市的“相似”程度很高,不利于识别空间观测单位在地理空间上的异质性,同时也为了更好地度量和估计“跨省”地级城市之间的空间溢出性。在空间面板回归模型设定上,本文重在检验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非线性关系的稳健性,因此,只选择常用的空间面板滞后模型(SLM)(或称空间面板自回归模型,SAR)和空间面板误差模型(SEM)进行分析(不对空间模型选择进行检验)。在空间面板模型分析中,用Xit表示解释变量的向量,则空间面板滞后模型和空间面板误差模型分别设定为:

其中,α为常数距项,ρ为空间回归系数,W为地理空间权重矩阵,εit和μit为随机误差项,向量的下标i和t分别表示第i个地级城市和第t年。同时认为各变量向量符合空间面板模型基本假设的要求,空间滞后因变量Wyit主要用来估计空间观测单位内生的空间溢出效应,而空间误差项Wεit主要用来估计空间观测单位面临的外生冲击的空间溢出效应。采用与上面相同的方法和过程对这两类空间面板模型分别进行固定效应模型和随机效应模型估计,估计结果如表5和表6所示。由此回归估计结果可得以下基本结论:

一是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之间的非线性关系非常稳健。无论是在空间面板滞后回归模型还是空间面板误差回归模型中,城市规模的一次项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且城市规模的二次项的估计系数显著为负,这充分证明在控制了空间溢出效应的基础上,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之间的“倒U型”关系依然存在,它不受回归模型设置与观测单位在地理空间上的异质性或相关性的影响。

二是城市生产率内生的空间溢出效应和空间观测单位面临的外部冲击的空间溢出效应非常显著。在空间面板模型的估计结果中,生产率的空间滞后项(WlGDP)和空间观测单位的空间干扰项(Wε)的估计系数都显著地正向异于零,说明空间观测单位的城市生产率内生的空间溢出效应明显,即城市生产率受当地城市规模及其他控制变量的影响,更受其邻近城市或“跨省”区城市生产率变化的影响。

三是除了城市辖区面积这个控制变量,其他解释变量与城市生产率之间关系的估计结论基本维持不变。在空间面板回归模型的估计结果中,只有城市辖区面积这个控制变量的估计符号显著地变为正,可能的解释:一是空间面板模型分析使用的数据由城市选择而发生了变化,即用平衡面板数据比用非平衡面板数据的估计结果更具有无偏性和有效性。二是构建地理空间权重矩阵的标准是地理距离阈值法,这一方法更多的是度量“跨省”区地级城市之间的空间溢出效应,因此,一个城市当年辖区面积的变化相对于“跨省”区城市而言可能是微小的,它反而会促进当地城市的聚集效应。

3. 在工业化异质性条件下城市规模扩张与城市生产率提升之间的规律

尽管已经识别了当前中国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之间呈现出稳健的“倒U型”关系,但这也会对制定城市发展政策产生困扰。因为根据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的“倒U型”关系理论可知,城市规模扩张与城市生产率提升之间并不都是同向发展的。若按现有城市规模与城市最优规模之间的关系来划分,当现有城市规模小于城市最优规模时,那么城市规模扩张与城市生产率提升是同向发展的且具有促进作用;当现有城市规模大于城市最优规模时,那么城市扩张与城市生产率提升之间则可能是反向发展的且具有制约作用。更为关键的是,城市发展政策的制定者有时并不知道城市最优规模是多少,这就是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倒U型”关系对政策制定者产生难题的原因所在。因此,如何确定最优城市规模并找到影响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之间关系的关键因素是进一步研究的逻辑起点。

为了探讨城市工业化对城市扩张与城市生产率之间关系的影响,根据城市在样本期间最后一年工业化水平(m)的四分位数,把城市分成工业化程度高(第三与第四分位组)、工业化程度中(第二分位组)和工业化程度低(第一分位组)共3组,然后分别探索各组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之间的共变规律。因为是根据城市工业化水平的差异来分组的,这种分组方法不仅有利于识别城市工业的相似性(即表明工业化进程相似的城市具有相似的城市规模扩张速度),而且大大降低了空间观测单位的地理空间的相关性,更有利于控制工业化差异对城市规模扩张和城市生产率之间变化规律的影响。因此,我们采用具有固定效应的面板模型分析城市规模扩张与城市生产率之间的变化规律。实证分析结果如表7所示。由表7的回归估计结果可得以下基本结论:

一是不同城市工业化水平条件下,城市规模扩张与城市生产率提高之间的规律是不同的。具体说来,在城市工业化程度中和高的组群中,城市规模扩张对城市生产率具有显著的正向提升作用,而在城市工业化程度低的组群中,城市规模扩张对城市生产率具有显著的反向作用,因此,要提高这类城市生产率,其重点应该不是城市规模。

二是影响城市生产率的其他控制变量不同,城市工业化水平组群中的作用也略有变化。具体说来:在城市工业化程度中和高的城市中,城市固定资产投资、城市建成面积、城市第三产业发展、城市工业化、城市道路面积、城市绿化率和外商直接投资对提升城市生产率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这与面板回归的估计结果上一致的。在该组中,虽然第二产业和城市绿化率这两个变量的估计符号有所变化,但变化的估计系数在统计上都不具有显著性。因此,可以认为在城市工业化程度中和高的城市中,这个模型中控制变量的估计结论与面板回归估计结论基本是相同的。在城市工业化程度低的城市中,模型控制变量符号发生显著变化的只有第二产业发展这个变量。一种可能的解释是,在这类城市中新增的工业本来是劳动密集型且劳动生产率就很低的产业,特别是当工业化程度很高的城市把淘汰的且落后的产业转移到这类城市时,新增的第二产业越多,生产率低的产业越向这类城市聚集,即这类城市都接纳和承接了生产率落后的工业产业。因此,第二产业发展这个变量的增加,对提升这类城市生产率具有反向作用。

四、简要结论及政策建议

尽管持续提高城镇化水平是中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的必然要求,也是中国推动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同步发展的重要表现,但是城市规模扩张并不一定会带来城市生产率的提高,因为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之间是一种稳健的“倒U型”关系。具体说来,对于工业化程度很高的大中城市,城市规模扩张有利于提高城市生产率,而对于工业化程度很低的小城市,城市规模扩张并不会对这类城市生产率提高带来正面的影响。因此,对于城市发展政策的制定者来说,不仅要知道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之间的非线性关系,更要厘清在工业化异质性条件下城市规模与城市生产率之间的共变规律,对于不同工业化程度的城市,要因城施策,分类制定促进城市发展的政策,主要的政策建议如下:

首先,对于工业化程度很高的大中城市,要进一步发挥城市规模的聚集优势。对于大中城市而言,不仅要重视城市工业化,而且要重视城市产业结构的进一步优化,让城市在工业化的过程中实现城市规模的扩张,使城市聚集效应得到进一步的释放,进而提高城市生产率。但同时也要切记不要过度地扩大这类城市的建成区面积,应当发展高密度的服务业,通过产业结构优化来实现城市的高质量发展。

其次,对于工业化程度很低的小城市,首要的任务不是扩大城市规模,而是要进一步提高现有城市的工業化水平和质量。这类城市切忌过多地承接生产率低下的劳动密集型的生产制造工业,不能让这类城市转变成低效率的生产聚集区和吸纳地,因为这种类型工业化导致的城市规模扩张并不能提高这类城市的生产率。

第三,要进一步加大城市固定资产投资,加强城市道路建设,改善城市发展的自然生态环境,增加城市的区位优势和吸引力,让不断完善的城市基础设施体系成为城市工业化的重要支撑。

第四,要进一步优化城市的产业结构,特别是要协调好城市第二产业与第三产业的整体发展趋势,重点要优化好城市工业化进程中这两类产业的空间布局,使城市在空间聚集过程中提高城市的总体生产率水平。

第五,要进一步加强城市对外开放的深度与广度,特别是要重视当地外商投资企业与国外市场的广泛联系,加强当地城市生产与全球价值链的融合程度,让国内生产与国外市场结合起来,进而提高当地城市生产率。

注释:

① A. Marshall, Principles of Economics, London: Macmillan Press, 1890, pp.99-146.

② 柯善咨、赵曜:《产业结构、城市规模与中国城市生产率》,《经济研究》2014年第4期。

③ 梁婧、张庆华、龚六堂:《城市规模与劳动生产率:中国城市规模是否过小?——基于中国城市数据的研究》,《经济学》(季刊)2015年第3期。

④ 陈继勇、肖光恩:《国外关于聚集经济研究的新进展》,《江汉论坛》2005年第4期。

⑤ M. Fujita, P. Krugman and A. J. Venables, The Spatial Economy, Cambridge, MA: MIT Press, 1999.

⑥ E. Helpman, The Size and Types of Cities, American Economics Review, 1998, 64(4), pp.640-656.

⑦ Au Chun-Chung and J. V. Henderson, Are Chinese Cities Too Small, The 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 2006, 73(3), pp.549-576.

⑧ 潘佐红、张帆:《中国的城市生产率》,参见陈甬军主编:《中国城市化:实证分析与对策研究》,厦门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58-65页。

⑨ 陈杰、周倩:《中国城市规模和产业结构对城市劳动生产率的协同效应研究》,《财经研究》2016年第9期。

作者简介:肖光恩,武汉大学经济舆情研究基地主任、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湖北 武汉,430072;吴炬辉,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湖北武汉,430072;戴舜英,上海立信会计金融学院,上海,201209。

(责任编辑 陈孝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