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情结 以史为镜
2018-12-27孙海浪
孙海浪
《皇帝刘贺—惊心动魄的二十七天》(以下简称《二十七天》)杀青后,总算松了一口气。撰写此书,是我创作生涯中一个艰难的选择,也是一次漫长的“西汉文化苦旅”。
提起我与“海昏”的缘分,还得从70年代初说起。1973年冬,我曾以记者身份深入鄱阳湖慨口(古地名,据说海昏侯刘贺当年常坐在此遥望北方长安,怀念故地)采风,整理过一篇题为《昌邑王》的民间传说。那个“口头文学”仅一两千字,谈不上什么“文学价值”,却是我头一次接触海昏侯的见证,使我知道西汉有个传奇人物,他的名字叫“刘贺”。当时听完也就过去了,没把它当作一回事,至今回忆起来倒挺有意思,特别是当时拍下我与船老大、渔家孩子合影的三张黑白照片,尤其珍贵,保留至今。
近十几年来,我以研究、创作江西、南昌地域历史文化为主。2015年西汉大墓惊世发现,引起了我浓厚兴趣与高度关注,我放弃另一题材长篇小说的写作,海昏侯便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纳入我近几年的重点创作规划。于是查阅了大量历史文献,于2015年12月写出了约六页的《刘贺大事年表》。
为历史人物刘贺翻案
众所周知,《汉史》及汉朝的主流与士族对刘贺其人是贬斥的:“利令智昏”、“荒淫无度”。海昏侯古墓大批出土文物,却使我对刘贺这个人物有了新的认识,对刘贺的精神与生死灵魂有进一步理解,得出了《汉书》对刘贺评价有误的历史性结论。
当然,在刘贺当27天皇帝的前前后后,他确实做过一些荒唐事:如他少年任性,骄纵贪玩,公子哥儿气十足;年轻时充当继子被迎入长安,主持先帝丧事,毫无伤心之色,称什么“嗓子痛,不能哭”,以及赴长安主持先帝丧事,从昌邑国携带二百余臣仆入宫;昭帝驾崩尸骨未寒又擅自动用乐器;受玺登基后的“27日内频繁下诏1127件”等等。
可当我带着“刘贺究竟是个什么人”疑问,深入研究、思考过刘贺或与刘贺相关史料之后,却发现刘贺阳光的一面:他接受过《诗经》《论语》《孝经》教育,从小喜爱读书、懂音乐,躬行节俭,仁慈爱人。性格单纯、直率、乐观,如昌邑王府中尉王吉多次严厉批评从不记恨,反而赏给他五百斤牛脯、五石(担)酒;大将军、大司马霍光戒备森严,准备废黜他时,刘贺全蒙在鼓里,竟准备入殿“上朝”,却被侍卫堵在门外:刘贺莫明其妙应了声,“慢些来,干吗吓唬人!”那神态、口气,简直就像个孩子;当皇太后宣布刘贺被废时,刘贺不卑不亢,不怨不怒,只应了个“可”字,豪放不羁,昂然离去。
我同情刘贺。他五岁丧父、十岁丧母,从小失去了父母之爱。因此我写《二十七天》,始终把握一点:以守护自然本性与生命尊严为基础,写的是刘贺的人生、爱情与传统道、德、仁、义的和谐。我认为刘贺虽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甚至错误,但他仁人君子,爱国爱家,本质是好的。因此,我写《二十七天》不持偏见,不予浮夸,而是以“历史小说”中的人物既写史书记载的历史人物,亦有虚构的艺术形象,以合情合理推翻汉史对刘贺“利令智昏”、“荒淫无度”的结论,极尽全力还原一个真实的刘贺。
也许是我对刘贺有一种特殊的钟爱,撰写此书的那段时间,呕心沥血,欲罢不能。有时通宵达旦仍无倦意。在我伏案筆耕的240多个日日夜夜,几乎每天都写至凌晨一两点钟。我在床边案头放着“边想边写”备忘录,还有堆积如山的《汉书》《资治通鉴》《新建县志》《南昌县志》等原始文献史料,有时一觉醒来,史书典故如春风扑面,触发沉浮于梦中的一两个灵感火花,便立即抓住记录在案,睡过一个“回笼觉”后,又继续呆坐于电脑前琢磨、推敲、续写。为使作品精益求精,为扩大与海昏侯相关古墓知识,我又于2016年8月携带本书杀青稿深入宁夏银川参观、调查“西夏陵”史迹,剖析中国古墓文化谜团,使《二十七天》相关史料准确无误,以史为镜,力求重塑一个真实的刘贺。
若干历史小说创作的体会
《二十七天》是我续《八大山人》《王勃》之后第三部长篇,都是挖掘江西、南昌地域文化的历史小说。重温旧梦,怀古伤今,回顾总结,继续朝前。在本书的思想艺术追求上,我力求做到以下几点:
一是关注主人公的生死命运,尽力把浓墨重彩放在刘贺身上,撰写了他从出生至死亡34年的不幸遭遇,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写了他与朝廷重臣霍光的宫延政权的角逐,写了刘贺与其几位夫人的纯真爱情,还有全书上至皇上、皇后、太子、重臣、刺史、文官、武将、乡坤、诗圣、贤达,下至农夫、小贩、僧尼、贫妇、游侠、隐士、郎中、艄公、官奴、乞丐、恶少、盗贼等五六十个人物群像,以表现他们的精神气质和情感。
二是尽力以史为证,将主人公刘贺人物个性、命运,定位在悲喜剧色彩上。这一点,并非我随心所欲,也并非个人爱好,而是我从我分析若干史料之后的发现与结论。在我的视线里,西汉大司马、大将军霍光表面“力推刘贺当皇帝”,其实是把他当做“傀儡”;而刘贺虽也想当皇帝,但在刘贺心目中,“当不当皇帝”也无所谓,只不过若坐在皇位上,“更潇洒、更好玩”而已。因此,刘贺天性就是个喜剧式人物。我根据悲剧、喜剧的美学理论,在把握这一点上力求做到:一、刘贺虽被霍光排斥、打击甚至陷害,却高出宫廷之上,使刘贺及其周围角色,能在滑稽调笑中洋相百出,讽刺那些奸臣强势的愚蠢;二、让悲喜剧自然交融,“妙在水到渠成,天机自露,我本无心说笑话,谁知笑话逼人来”(李渔语);三、笑完之后发人深省,给人以某一种人生启示。
三是重现西汉宏大纪事的社会缩影,尽力使之成为南昌西汉大墓的“纸质历史博物馆”。本书描述了西汉未央宫、孔庙、上林苑、园林等人文景观、生态环境,旨在烘托人物个性、推动情节发展。同时阐述了汉武帝“独尊儒家”、巫蛊案、渭河神仙会议、农业、手工业生产、西汉地方的丝绸之路、西域战争、风土人情、地理地貌、戏剧音乐,以及西汉地方风味小吃、民间传说等人文景观。
四是把西汉大墓出土文物,诸如鱼雁灯、连枝灯、铜漏壶、孔子立镜、铜镜、马蹄金、龟纽玉印章等,全部纳入人物故事之中,让文物“复活”。
五是尝试重构中国历史小说的叙事传统。在这部作品结构与“叙事法”上,我尽量脱开文学商业化的模式,既坚持“严正历史”立场,又吸取当代读者特别是青年读者青睐的叙事手法,如我破了《三国演义》“七虚三实”之戒,既尊重史实,书中引用每个人文典故均有根有据,又采用意识流表现手法的叙事模式,通过刘贺生命临终前一天的十二个时辰回忆展开故事,使作品人物与时间成为小说结构的经纬线。纪录了刘贺从幼稚、成熟,醒悟直至生命终点的人生过程,从主人公的成长阶梯悟出人生哲理,引导读者“以史为镜,思考当今”。
六是以史实为依据改写历史。本书通过主人公刘贺34个春秋的人生经历,及其发生在他身边惊心动魄的人与事,从不同角度印证之前史书所载“豫章郡”为“荒蛮之地”的历史误断。
七是寓言、诗化。对小说的人物、事件或细节抒情化,意象化,在简短篇幅中表达宏远的人物场景,并从中悟出人生哲理,从而情节发展更鲜活丰满。
八是叙事手法上,采用中西相结合的艺术表现手法:全书共12回、49节,每一节都留下一悬念。把西方故事片断化与中国传统小说章回体结合在一起,以“且看下回分解”使情节环环紧扣,做到既有历史的厚重感,又贴近当代读者阅读习惯。
九是本着历史小说“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原则,在尊重历史的前提下,大胆进行艺术虚构,以增强小说的可读性。
一个意外的收获
在创作《二十七天》的过程中,我还意外的有了一个收获。
我从事过儿童文学创作,并为孩子们撰写过一些儿童文学作品。我一直在思考着:如何让我们的青少年读者,通过品读西汉历史人物刘贺,引导他们走出一心迷恋“名星”、“网红”的阴影与浮躁,做一个有思想、有追求的真正大英雄。在撰写《二十七天》的同时,我酝酿着另一部海昏侯题材的动漫小说《海昏魔镜》,大致有思考如下:
第一,如何为孩子创作一批极富中国特色的优秀动漫作品。
综观全球动漫品发展趋势,随着大数据新时代的到来,动漫产业日益成为广阔的文化产业发展的广阔天地。1998年,美国一部动画电影《花木兰》搬上了大银幕,在全球动漫界引起轰动。我品赏《花木兰》之后,感情极为复杂:除对于《木兰辞》竟然被美国迪斯尼打造得如此精良、大气、生动而高兴之外,心里多少有些酸楚味—《花木兰》题材本来是中国的,却被美国人夺走了。当然,这并不是一件坏事,但同时,回顾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有多少优秀民间传说、神话可以改编,重新创作打造成动漫经典啊!诸如“盘古与烛龙神”、“女娲补天”、“夸父逐日”、“牛郎织女”等等。
第二,经分析、思考,我认准了《海昏魔镜》打造成动漫精品的五点优势:
一是题材优势。从题材角度来说,北有兵马俑,南有海昏侯。海昏侯墓入选中国社会科学院2015年“中国六大考古新发现”。万众瞩目,震撼世界;二是独创优势。截至目前,中外并无一部以中国出土文物历史题材的经典动漫。我相信,“魔镜”无论在题材、主题立意,还是总体构思与人物故事、制作风格诸方面,均与传统作品不同;三是传统优势。“弘扬中国传统文化”,已成为中国与全球文化主流方向,“魔镜”释放正能量恰好扎根于此。习近平总书记在阐述《复兴之路》中说:“学史可以看成败、鉴得失、知兴替;学诗可以情飞扬、志高昂、人灵秀;学伦理可以知廉耻、懂荣辱、辨是非。”“魔镜”的思想内容,恰好切在这个闪光点上。
中国题材与中国元素已引起好莱坞影视界乃至全球动漫圈子的关注,超越以往任何时期,《海昏魔镜》恰好顺应中国传文化热的潮流。
感谢生活!感谢上帝—我亲爱的读者!
我是喝赣江水长大的。说到底,之所以如此用心撰写《八大山人》《王勃》《二十七天》乃至《海昏魔鏡》等等,其灵感与力量来自于故园。故乡是我观察世界的基础,是我取之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
蹉跎岁月,逝如流水。对镜一照,鬓角斑白,日渐衰老矣。
然而,我有个“长寿秘诀”:即让自己的灵魂游走于昨日、今天与未来各种纷繁的的碰撞中,寻找真、善、美的人性和谐,不断产生灵感的火花,不断赋予自己人生的价值,并在反省中超越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