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三毛”张小砚：隐居深山的美女酿酒师

□王 丽

无畏独行 83元去西藏

80后女孩张小砚出生在江苏洪泽县，父亲是一位民间艺术家，母亲是家庭主妇。自小，她就是个很有主见的皮孩子，一年中秋节，父亲要小砚当着亲戚的面背诵“少时不识月，呼作百玉盘”的诗文，她偏要音节铿锵地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读完初中，小砚向家人提出不再升学了，想学黄梅戏。开明的父亲居然同意了，送女儿去学戏，还带她和哥哥拜师练了半年洪拳。学艺之余，张小砚喜欢读图书馆里的各种书藉，还和哥哥混在县城打台球、看录像。

16岁时，因为觉得洪泽县城太小，不好玩，张小砚不顾家人反对开始了漂泊生活，从杭州、大连到成都，从端盘子到当摄影师和杂志编辑，她以半年换一个城市和工种的频率，走遍大半个中国，期间还自学了画画和英文。一路从最底层，慢慢爬上了穿高叉礼服参加鸡尾酒会的生活。

2008年，张小砚又遛达到了成都，供职于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当汶川大地震发生后，她发动身边的力量，组成了第一批进山赈灾的草根志愿者团队，在当地建了7所帐篷学校和一所幼儿园。

“之前一直以为工作前景、金钱、甚至是爱情，都是自己最坚硬的盔甲，但在近在眼前的死亡面前，过去熟悉的安全感轰然倒塌，就像我脚下踩着的废墟一样。”为赈灾倾尽所能的张小砚，恍悟生命的脆弱。自此，她的人生观悄悄转了个弯——想做什么，马上去做吧，别犹豫！

2009年，当张小砚穿了双人字拖，再次前往汶川看望那些学生后，身上仅剩83元钱的她，索性一路向西，决定到向往已久的西藏看一看。徒步前行不远，她遇到了“水货”驴友阿亮，没有攻略和户外装备，两人骑着一辆破摩托就进藏了。“一路上摔了几十跤，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嘎龙山上还遭劫”，就这样奋勇前行，他们翻山越岭终于到达拉萨。

游玩一番后，弹尽粮绝的阿亮卖掉摩托车，独自回了上海。张小砚则留在西藏继续游荡，很快，灰头土脸的她全身就剩2块钱了。那天，她站在大昭寺广场的艳阳下，暗想：只要往家里打个电话，就能搞到钱买回程机票了。但那样做也太对不起自己“追求自由的亡命之徒”称号了！

张小砚想按自己的方式，徒步走回成都。于是她把最后的两块钱，也给了路边一位磕长头的人——对方和他一样，到拉萨朝圣后身无分文，回不去了。张小砚也想知道，一无所有的自己，能够凭本事走多远？

乞讨也需要本领，张小砚的做法是，跑到大昭寺前借了个喇叭，向来来往往的陌生人讲述自己“83元闯西藏”的独特经历。一天下来，行人好心丢下的打赏总共114元8角。她小心翼翼把钱贴身藏好，随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差不多了，回成都。”

但这点钱只够吃饭的，张小砚只能搭乘顺风车回去了。她徒步在318川藏线上，帮陷入泥坑里的大货车搬货物，换来一次免费的搭车。特立独行的张小砚也有自己的原则：喜欢一节一节地搭车，而不是搭直接回成都的车。

归途中，小砚帮喇嘛背柴火换大饼，住不起客栈就与磕长头的人混住帐篷；到波密的时候，她又在台球场里，和一名藏族小伙子赌起球来，三下五去二，赢下一碗面。另两个藏人不服输，继续赌，她又赢回一包糖果和饮料，还有一支护手霜。

70多天后，张小砚安全回到了成都，把贴身藏着的钱掏出来一数，嘿，竟然还剩下31元！

不当网红 隐居深山做酿酒师

回归都市后，张小砚把自己的穷游经历写出来，配图发到了天涯论坛上，其中不乏“以梦为马，诗酒趁年华”之类的个人语录。没想到，“小砚MM83元走川藏”竟成了点击量破2000万的“神贴”！

因为太火爆，2010年，她将帖子集结成书。这本《走吧，张小砚》有多火呢，有人说此书有毒，看完会辞职，会说走就走！还有人在网上给她留言：砚台（粉丝对张小砚的昵称），看过你的书才搭车去的拉萨，我忘了在什么地方的青旅，老板娘对我说，这张床可是张小砚睡过的……你在川藏的故事，已经都这样了。

当时，网上关于张小砚的传说很多，外界还给她贴上了“穷游达人”“畅销书作家”“三毛转世”“网红写手”等抢眼标签。“都是什么鬼？！”小砚在采访中，难得做了一次回应：我只有一个名字，张小砚。我不想成为任何人，我只想成为更好的那个自己。一个不管身处何种境地，都活得生机勃勃，浪漫不羁的人。

随后，杨澜邀请她上《天下女人》，39分40秒的访谈里，三位主持人一直被眼前这个清秀女孩所做的事情，惊讶到张大嘴巴，杨澜忍不住开口问她：“你这么折腾到底想完成什么愿望？”面对着镜头，第一次上电视的小砚倒是坦诚：“做越来越像我自己的那个人。”

节目播出后，观众还没反应过来，爆红的张小砚就忽然消失在了大众视野中。2010年当当网销量冠军的《走吧，张小砚》，已经卖到断货，她也懒得再版狠赚一笔。哪怕成了网上炙手可热的姑娘，自由随性的小砚，依旧说走就走。

2010年深秋，她悄悄买了张船票，来到庐山脚下的桃花源，对面的山头，就是陶渊明的家。赚到的版税，一半寄去给了汶川的学生，一半用来租了六亩田，种糯稻，准备酿酒。粉丝讶异了一下，随即释然，那个女孩，终于要回到属于自己肆意潇洒的江湖了。

张小砚的隐居地山深林茂，花草葱郁，还有一口古泉，当地人酿制的酒，也是这个性情女子的心头好。于是，她立志做一名深山酿酒师。

从此，小砚的一年四季开始变得有盼头：春天插秧，秋天收成，冬天酿酒。酿酒步骤其实不难，难的是微妙之间的一些把握。她寻遍了乡里的酿酒师傅，每次刚想张嘴问人家：“这温度要多高？火候怎么把握？”师傅哐哐倒满一整杯自己酿的酒：你喝了就知道了。于是寻找酿酒师傅的那一个月，小砚每天都是醉醺醺的。

租下的旧屋破败，小砚就自己修葺，亲手搭酒灶，泉水用竹子引下山，院子里的牵牛花、月季也是自己亲手种下的。干完一天的农活，她就在屋前看夕阳慢慢落下，山色从赤红变浓郁的紫，笼上一层薄薄的青烟……

重头戏当然还是酿酒。蒸糯米、上水、烧火……十几道工序之后，终于等到了出酒的第一夜。张小砚和酿酒师傅们围坐在酒灶前，山中清贫，只有简单的豆腐、午餐肉，全都架在烤盘上，等食物吱吱冒了香气，只听一旁的竹筒，“哗”地一声出了酒，这便是成了。

张小砚的酒坊，一年只酿两次酒：桃花酒和桂花酒。倒不是真的用花瓣入酒，只不过是在阳春三月桃花开，中秋桂花飘香时，将这最好的时节，都统统封在酒坛里。待来年开封，便是天下最诱人的味道。尝过的人都会迷着眼睛说，小砚的酒，像她本人一样，醉人。

小砚本人最爱喝的，则是滚烫的白酒。她往嘴里倒落了最后一滴酒，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竹筒说：“世上最好喝的乃是刚出锅之热酒，稻子也是有情欲的，只有热酒时才能喝出其前世今生。”她把这酒取名为“一梦”。一个人，一个梦，一坛酒。她要为许多人的梦，酿一坛最好的酒。“愿用此酒，鼓励他人成就生活的梦。”

桃源深处 活成自己的女王

2012年9月，张小砚对外界放出话来，只要给她讲一个好故事，就送一坛酒。没有故事的同学，可以来酒坊干活换酒喝，也可以用一包茶叶交换，或者在出酒时只管自带下酒菜，来桃花源免费喝到痛快。这也是后来传遍网络的金句“我有故事，你有酒吗”的由来。

话放了出去，每年都有上千人上山讨一碗酒喝。张小砚遇到赶了2000多公里路，就带了一包干脆面下酒的男孩子；也有因为怀孕，懊恼自己不能干一杯的准妈妈：“早知道，就不怀孕了。”

除了第一次酿的“一梦”，她再没给后来的酒取过名字，一张白纸，上面题了五个字——张小砚的酒。敢用自己名字命名当招牌的手艺人，这点自信还是要有的。

当古法酿酒师久了，小砚就发现很多买酒的人，并不是买给自己喝的。他们送给朋友、情人、爱人，或者曾经相爱过的人。有个深夜，她接到北京打来的一个电话，是一个女生，声音有些冷淡。“她问我是谁，为什么寄酒给她？我告诉她我们这是石见泉酒坊，是别人买了酒寄给她的。她停顿了很久，声音才缓和下来，问了一句，他还好吗？我都不晓得怎么回答，因为我也只是卖酒的人，我不认识‘他’啊。她突然笑了一下，客气的说，你怎么会知道，对吧。我松了一口气。挂电话的时候，我对她说，把酒喝了吧。后来我查了一下买酒人的信息，也在北京。原来同城之人，再见之后再也不会再见了。”小砚幽幽地说。

2016年，央视导演组循着酒香上山，因为忘了带下酒菜，张小砚既不提供酒，更不让他们拍摄自己的纪录片。无奈，他们又让助理去山下买了几只大螃蟹，这才可以拍摄小砚的生活。在她的“地盘”上，就得按她制定的规则办事，连央视也不例外，这种行事风格很张小砚！

2017年底的一天，小砚打开私信，发现对方正是自己音响里传出来的那个声音的主人——左小祖咒。他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希望将她的《走吧，张小砚》拍成电影。粉丝嗷嗷不干了，昔日网红难道又要重出江湖了吗？除了害怕小砚人红酒红，自己分不到一杯佳酿，她们也发自内心地担忧：“会不会平静生活被打破？”张小砚的回答却很干脆：“不会。内心平静世界都静。”

在山中当酿酒师的日子，小砚的日子过得清静又自在。每天早晨打理自己的菜园；下午上山采野柿子和毛栗子；山中夜深得快，倒一杯酒，伴着月光和虫鸣写字。比起大城市的灯红酒绿，这里更清幽自在。后来连妈妈也从江苏洪泽县老家跑来，与女儿同住这片鸟语花香的山林间。

因为大方，张小砚卖酒也赚不了多少钱。幸好她写得一手好文章，公众号随手写的散文，出现在了某学校语文期末考的试卷上。偶尔得了一笔稿费、版税，她就和妈妈换上最好的衣服，自己戴上手表，妈妈戴上金项链，下山去镇上最豪华的大酒店吃饭。“那里的菜超级难吃，每次吃完我都想干掉那个蹩脚的厨子。”不过下一次，小砚还是要带妈妈去的。“生活中的仪式感嘛，不能少的。”

三月做田，四月选种，五月育秧，六月耘禾，七月抽穗，八月灌浆，九月收成，十月汲泉，十一月酿酒，十二月酒熟。一坛酒喝完，不过一顿饭的功夫，而从稻子生长到成酒，却要经历一年悠然好时光。

酒香从山里传了出去后，有人苦口婆心劝小砚，这酒瓶得换换！以前的小孩子给家里打酱油打散酒就这瓶。张小砚也不生气，只说即使瓶上镶嵌钻石，酒还是这个酒，手艺还是这手艺呢，还是朴素些吧，酒是拿来喝的，不要给它太多压力。

做了8年山中酿酒师，小砚经常被人问，为什么选择这样的生活？她说：“我不是酒狂，只是做事比较偏执。大概世间纯然的快乐总是很少，我想为自己创造一些。”这样诚诚恳恳地做些酒出来，和陌生人一起畅饮，也是她在不完美的人世间，所做的一点点温柔的试探。

张小砚从不存钱，也不舍得将太多时间花在赚钱上面。她说自己生活简朴，花费不多，需要一笔钱了就做事情去赚。目前她要的，就是在山野间种菜种桃种春风，把每一天都酿成诗酒漫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