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中立的风景

刘炯

瑞士就像一块藏在阿尔卑斯山麓中不沾染世间烦恼的璞玉，草率的旅行者或许会把这里当作一个中转站，蝽蜓点水般划过。也有人会觉得瑞士太平淡，因为在历史课上的大事年表里甚至没有多少关于它的条目，殊不知，能在波澜诡谲的历史中不着一墨的国家的人民往往才是最幸福的。世人皆知这种幸福益于瑞士选择的中立国身份。中立于世，这个国家让自己活得如同阿尔卑斯山间的溪水一般无色无味，等到细细品味的时候，才知真水无香，回味无穷。

中立是瑞士立国之本，仿若人生态度，节奏缓急得当，情绪温婉柔和，在这一点上，瑞士人与成都人仿佛有种天然的契合，天气太好时应该好好出门享受一番，天气太热时应该放下工作休闲一下。只是更令我这样的成都人羡慕的是，天气太冷了，瑞士人照样能出门去“野”，因为银装素裹的雪山正在召唤他们。

瑞士拥有一种中立的风景，此种中立并非中庸，而是不虚张声势，不夸大其词，默默地、淡淡地等人品味。集阿尔卑斯山中的天地山湖之精华，瑞士引得无数历史名人在此停歇脚步。除此之外，更是因为中立的原因，无数的国际机构、银行都以此为基地，也成就了一番别样的风景。此番我将瑞士当成旅程的唯一目的地，静心品味始觉这不是一杯普通的蒸馏水，而是依云品质的上等矿泉水，饱含可以回味的丰富细节。

山望

从金色山口一路惊艳到银白山巅

在瑞士旅行，完全可以依赖公共交通，只要拥有一张Swiss Pass，城间可以用便捷而分秒不差的火車来衔接，城里可以方便地跳上同样准时而四通八达的公交。据说瑞士国人平均两个人就拥有一辆汽车，但大多数人的出行首选还是火车。这一次我也丢掉方向盘，全程依靠火车出行，在路途中把更多的注意力腾出来观赏美景、享受旅程，真是惬意舒畅。

瑞士全境的火车线路阡陌纵横，但有几条明星线路，你定要尝试一番。金色山口快车就是其中享有盛名的一条观景列车线路，这趟快车拥有无可匹敌的宽体全景大玻璃窗，完全是为观赏沿途湖光山色而度身打造的。我选择乘坐一段金色山口快车前往“冰川3000”，来一次从金色山口到白色山巅的极致体验。从蒙特勒出发，扑面而来的是沿途的大片郊野和绿地，如同电影般从大“画幅”的车窗中接连掠过。偶尔，一座安静的农庄飞过眼前，仿佛是你遗失的美好，教人神往。

当你还兀自沉醉在金色山口快车的满框翠绿不可自拔，马上又会被360度全景缆车的满框清凉感染。从金色山口快车搭巴土到皮永，再换乘上全景缆车，只需要1 5分钟就可以从人间抵达天堂。

冰川3000因最高峰达2979米而得名，置身于此的游客将坐拥多座海拔千米以上的高峰。如果你足够胆大，还可以晃晃悠悠地走过首座世界上连接两座顶峰的钢索桥——天梭峰顶索桥，会当临绝顶之后，你可以欣赏到欧洲著名的三大峰——欧洲最高峰勃朗峰、瑞士标志性山峰马特洪峰和著名的少女峰，连绵秀丽的阿尔卑斯群山也尽收眼底。如果你胆子再大些，还可以试试世界最高位置的轨道滑车AlpineCoaster，一路尖叫速滑到底，嗓子里塞满冷冽的纯净空气。当然你也可以索性优哉游哉坐上履带式雪车，在这座超大滑雪乐园里来一个环游，再和帅气的驾驶员拍个合照，就此把夏天的炎热抛到九霄云外。

玩够疯够，坐进山顶由世界著名设计师马里奥·博塔设计的奢华餐厅，一边欣赏雪景、一边品尝地道的西餐、一边设想隆冬季节这里的盛况，真正不亦乐乎。

船行

和拜伦一起乘船去西庸城堡

瑞士虽小，但是景观的丰富程度却也不可小觑。既可一日内登顶看雪，也可择日来到湖边观赏至美的西庸城堡。

西庸城堡是欧洲十大古堡中最独特的一座，不仅因它临水而建，也不仅因它以巍峨雪山为背景，它的独特还在于浪漫主义诗人拜伦的推波助澜——当年诗人造访此地，为日内瓦宗教改革者弗朗索瓦·博尼瓦写下了一首著名长诗《西庸的囚犯》，从此，这座城堡的价值超越了简单的风景地标，而将厚重的历史人文与风景的秀美融汇一身。

我登船从洛桑一路逐波而来，最后的目的地就定在西庸城堡。这一段行程，与不远处浅滩里纳凉游泳的人擦身，挥别满山绿油油的葡萄田，邂逅好多明珠一般的城镇。端着葡萄酒杯坐在船舷上，心境如潭水一般安详宁静。船忽然借着岸势略略一转，就瞥见岸边突兀的巨石上立着一座雄伟壮观的城堡，于此矗立了许多个世纪的它依然拥有无以伦比的美。

船一点点靠近这座古堡，一船的人都得以仔细端详它的容姿。城堡的外观并不华丽，相反还有几分朴素沉郁，敦实斑驳的石质墙面历经了无数的岁月磨砺。然而外表沧桑哪里比得过内心深处的桑田沧海，在航行途中我已经读过《西庸的囚犯》这首歌颂自由的长诗，它由拜伦创作于1816年。诗中的堡垒当年除了用作贵胄们的家，最底层也当过死刑犯的囚牢，而长诗的主人翁弗朗索瓦·博尼瓦正是囚徒之一。如今走进地牢的游人仍不禁会触景生情、感慨万千，认真搜寻一番，还可在肃杀的地牢石柱上的无数刻痕和刀疤中寻到拜伦留下的名字。

“莱芒湖紧挨着锡雍的墙，在墙下百丈深的深渊里，湖水的潜流交汇而奔流;从锡雍的洁白的城墙上，一根测深线直伸到湖底，而滔天的波浪把城墙围起，水和墙围城双重的防线，把地牢变成了活人的坟墓。”

拜伦哪里知道，他当年批判过的活死人坟墓，今日却以它的厚重历史和秀美风貌被旅行爱好者们顶礼膜拜，而我更有幸等到傍晚游人散尽，坐在城堡外的水岸边欣赏夕阳西下。霞光在古老的城堡墙面上挥毫，清冽的湖水中一对爷孙正在游泳纳凉，他们也时不时望向城堡，心里或许和我一样，回荡着同一首诗。

美酒

种出来的世界文化遗产

“德萨雷是幸福的，因为有三个太阳照耀着它的葡萄园：一个在天上，炙热又慷慨;一个在水面，由波平如镜的湖水映射而成;一个在古老的石墙上，它在夜间散发着白天储存的热量。”这就是在拉沃地区广为流传的“三个太阳”传说，而德萨雷就是拉沃地区所产品质最好的葡萄品种。

就在我行舟经过的岸边，就在西庸城堡不远处，那里有一片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拉沃葡萄梯田，沿日内瓦湖绵延约30公里，总面积八百多公顷。这片区域充满着不一样的风情，值得漫无目的地随处漫步游荡。走在层层叠叠的葡萄田里，穿越干净而别致的农舍和小村庄，远处的湖面波光荡漾，风中吹来微微清香。

据说拉沃地区自罗马帝国时代已开始种植葡萄，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葡萄梯田最初由11世纪的本笃会修道土们兴建种植，时至今日已经成为这个地区代代相传的一项重要工艺。农人们四季悉心照料满坡的葡萄，从苗到藤，再到挂果收割，从收割到压榨，再到发酵酿酒，年复一年地重复这个美好的过程。而充足的阳光、日内瓦湖的水波以及阿尔卑斯山的倒影，亦使得拉沃地区成为美景、美酒、美食的集美之地。

烈日下的葡萄田里，我遇到了一位正在精心劳作的当地人，他热情地向我介绍着自家的葡萄品种，这个季节正需要他择选葡萄，一部分果实会被大串大串地剪掉，只有如此去粗取精，才能在最后的成熟期迎来最好品质的葡萄。

告别葡萄田主人，我按他的指引来到一家酒庄坐定，女服务生早已接到他的电话，刚才那片田里生长并酿造而出的美酒已然为我醒好。我郑重端起这杯拉沃的三个太阳，缓缓含在口腔里品味，肯定这酒和我的所见所闻发生了化学反应，让我沉醉不知归路，曾品过的那些红酒仿佛没有哪一款比得上它。

运动

从奥林匹克到大力神杯的情结

瑞士拥有欧洲腹地最美的风景山水，還孕育了各具其美的小城，一个个晶莹透蓝的湖泊令人流连忘返，在这儿旅行，格外适合优哉游哉地一个个小镇慢慢体会。而无论停歇在哪个小镇，都会遇到众多热衷运动的当地人。当地人视运动为生活的必需品，或沿着湖岸晨跑，或结队在阿尔卑斯山区徒步;在冬天各种冰雪项目，夏天则是玩转种种水上运动。

由于瑞士上下对体育运动痴迷，更因其永久中立国的特殊身份，在瑞士可以探访到许多与体育运动相关的独一无二的博物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奥林匹克博物馆和FIFA博物馆。

奥林匹克博物馆是洛桑人的骄傲，而洛桑也是国际奥委会总部所在地。在这个小镇，从火车站的奥运五环标志开始，随处都可以看到与运动有关的痕迹。奥林匹克博物馆于1993年落成，它是世界上最大的记录奥林匹克运动发展史的博物馆，也是世界上奥运资料最齐全的收藏所在。博物馆的陈列非常具有艺术性，很多当年的珍贵记忆瞬间都凝结成了馆藏，一路看过来令我激动不已，最有趣的是那些充满交互式体验的运动游戏，让人耳目一新。而FIFA博物馆则是苏黎世人的骄傲，在这里不仅可以瞻仰“大力神杯”的真身，还可以温习世界杯的前世今生。在一面写满各国拉拉队语言的墙上忽然看到了久违的“雄起”二字，想必会让中国游客们感慨万千。

影音

天堂制造的电影和音乐

和平的土壤可以孕育很多东西，除了艺术、体育，还有音乐和电影。

在蒙特勒小憩的两天里我就随时让耳朵里塞满了伟大的QUEEN乐队的作品，我喜欢坐在Freddie Mercury雕像旁边看着夕阳西沉、看着年轻人从高高的台上纵身跳入湖中，Freddie高亢的乐声、优美的旋律，让人真心觉得，在他选择作为御用音乐室的地方，一切都如此美好，果真如歌中所唱“made in Heaven”。

除了皇后乐队的音乐室，蒙特勒还和音乐有着各种不解之缘，比如从1 967年开始创办蒙特勒爵士音乐节。这个在7月份举办的音乐节为期两周，整整16天，是全世界持续时间最长、音乐水平最高的爵士音乐节。每年进入7月，蒙特勒爵士音乐节都会吸引来自全球各地超过25万名乐迷前来，唤起这座恬静湖滨小镇的醉人爵士风情和音乐激情。

而在小城沃韦旁的科尔西耶，还藏着一位世人皆知的电影艺术家，那就是伟大的喜剧和戏剧大师卓别林，他晚年定居瑞士，在绿树成荫的花园别墅“Manoir de Ban”里，度过了他生命中的最后25年。如今，这里已成为卓别林博物馆，走进别墅，就可以和卓别林一起回顾和重温那些黑白电影里或癫狂或温馨的瞬间。

在博物馆里那幅卓别林和妻子相携走远的照片前，我驻足良久，也许人们的跋涉，最后都是为了寻找一份中立的净土。

红月

苏黎世的美好

在瑞士的最后两天，我恣意泡在这座名唤苏黎世的城市，这是一座很多人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大多数人都知道苏黎世位于欧洲心脏地带，背靠阿尔卑斯山，是瑞士最大的城市，也知道它是世界最大的金融中心之一，被誉为“欧洲亿万富翁之都”，但大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苏黎世还坐拥百余家博物馆与美术馆，也拥有着瑞士最缤纷灿烂的夜生活。

如果说在湖区的生活是恬淡的，有着瑞士出生的大作家卢梭喜欢的简单生活，那么在苏黎世的生活则是缤纷的。你可以去瑞士国家博物馆畅览欧洲几千年的文化史，再去苏黎世大教堂看看它独特的花窗玻璃，然后在班霍夫大街上观察下哪些与你擦肩而过的人会是亿万富翁，毕竟这里号称“瑞士的华尔街”，全球十大银行都在这儿，世界上最大的“金市”就在这儿。

你也可以去苏黎世火车站看看巴西艺术家创作的盖亚树装置艺术品，再去苏黎世大学看看他们那个令人眼前一亮的图书馆，还有达达主义最早滥觞的伏尔泰酒馆，这个独一无二的小酒吧里有着无数与达达主义相关的细节值得探索。

你更可选择乘火车去苏黎世近郊逛逛，不远处的莱茵河瀑布是整个欧洲水量最大的瀑布，近观令人惊叹，然后再去玫瑰小镇高高的教堂，看一场当地隆重而温暖的婚礼仪式。

入夜之后的苏黎世是美好的，你可以随性坐在河边，看着远处依旧人声鼎沸的泳池，近处的一群天鹅依旧保持着安静的姿态悠游，一切都平和自在，一切都与世无争。

在这安详宁静的入夜时分，我和身边来自不同国家的人一起翘首以待，见证百年一遇的月全食奇观——苏黎世大教堂双塔之间那一枚圆月翩然出现，在两个多小时里，它逐渐从月色转暗，再到通体变红。我时不时抬头看看月亮，再低头看看人群，回味这个国度、这座城市，心中似乎更明白了什么是瑞士“中立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