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过后，云淡风轻

2018-12-24莲影

伴侣 2018年12期

关键词：情书

莲影

朱晓墨对洛尘的好感，是从她被调到售后服务部开始的，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他对人总是淡淡的，很有几分恃才傲物的孤高。他是公司高薪聘请的高级工程师，据说技术水平业内一流。她很有些不以为然，心想我也不靠你赏饭吃，犯不着看你脸色，你长得再帅，不见得人人都想追求你，比你帅的我也不是没见过。

想到这儿，她不禁心下黯然，她之所以来到这家公司，完全是冲着一个人来的，她在大学里暗恋了那个人三年，不是没想过付诸行动，只是他身边早有如花美眷相伴，原以为自己这一腔的柔情终要错付流年，没想到他们竟没能躲过毕业分手季，希望于是在她心里又死灰复燃。他早她一年毕业，进入GT电器总部，她于是也破釜沉舟地跟着来了，不曾想，造化弄人，她刚到，他就被外派去了北方市场，她又一次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对风兴叹，缘分在他和她之间，始终隔着一步之遥。

朱晓墨在公司总部站了三个月前台，那个时候她就听说董事长的女儿对洛尘青眼有加，他差不多已经被内定为接班人了。和她一起站前台的苏瑶黯然神伤地说：难道我就这样放弃我的男神吗？我可是一进公司就把他当未来老公来培养的，要不然凭什么我天天对他笑得那么灿烂？

朱晓墨说：传说嘛！也不见得是真的，你要是真不死心，就写一封情书告白。

她咬了咬牙说：也对！看他究竟是爱江山还是爱美人！

朱晓墨佩服她的勇气，苏瑶顶多算个差强人意的美人，董事长的千金却是实至名归，不过据言情小说的情节，女主大都不美，女二才貌美又多金呢，白马王子一般都是瞎了眼睛的。

她们果真写了一封情书，情书是朱晓墨起草的，她把自己对学长的感情代入他们的关系里，因为情形相似，发挥得恰到好处。看得苏瑶直咂舌，半天才说：真没看出来，你竟有这样的才华，洛尘要是不被感动，他真就是铁石心肠了。

那封情书E-mail进了洛尘的私人信箱，便如石沉大海，朱晓墨和苏瑶没有从洛尘的脸上看出任何蛛丝蚂迹，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她们只是空气。苏瑶很是伤心了一阵子，不过常有技术部其他帅哥对她嘘寒问暖，她也不算寂寞。

与洛尘接触多了，朱晓墨才渐渐明白，苏瑶的那封情书，他可能根本连看的机会都没有，他另有一个专门的级别更高的电子信箱，日常邮件一般用它来收发。

朱晓墨进入售后服务部，与洛尘接触渐多，才明白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天生性格沉静，不喜多言，大多时候都是拿专业说话，所以很少与人热络寒暄。可是朱晓墨知道，他实在不是一个傲慢的人，每每客户有技术上的问题，她们解答不了的，只要求助于洛尘，无论多远、多晚，他都会竭尽全力帮助解决。

有一个晚上，朱晓墨加完班已经晚上十点了，她发现洛尘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整个楼层静悄悄的。路过他的门口时，发现他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看上去好累的样子，头发稍微有些凌乱，身后的窗户大剌剌地开着，站在门口都觉得寒气逼人。

朱晓墨悄悄地走进去把窗户关上，轻轻地带好门。

她不免有些伤感，苏瑶只不过是他身边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罢了，而自己于另一个人，连影子都看不见，也许到头来，所有的执念都只是一场可笑的白日梦，就像那封没人看的情书一样。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一年半之后，朱晓墨被升为了部门主管，那是在董事长的千金订婚不久，而她的未婚夫竟然不是洛尘，而是她朝思暮念的学长，朱晓墨突然觉得命运简直太奇幻了，它光怪陆离的组合让人一下子欲哭无泪。

她请整个部门的人去狂欢，不忘叫上洛尘。那天，所有人都觉得她很开心，她跟每个人都喝了酒，轮到洛尘的时候，她意味深长地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洛尘微微一怔。

那天晚上是洛尘送她回的家，她望着车窗外华灯璀璨的城市，美麗得像一个梦，却又那么的遥远而伤感，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洛尘沉默地看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才静静地说：现在我终于知道你那封情书的最终归属是谁了。

朱晓墨吃了一惊，收住了泪水，故作不知地问：什么情书？

洛尘微微笑了笑，缓缓地背诵道：在我孤单的思念中，你是醒来时床前静静的月光，是远方城市飘渺的灯火，是午夜窗外流连的风声，是记忆走廊深锁的房间，也许你就是爱情本身……

朱晓墨的脸红了，她说：我以为你没有看到，苏瑶告诉你那是我写的？

洛尘点了点头说：我也是上个月偶然用到那个邮箱才看到的，一封没有署名的情书，本来我可以不理睬，不过内容实在太精彩了，我一时好奇，便又把它发回给寄件人，并打了个问号，结果……说到这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她回复说那是你写的，她是帮你发的。

朱晓墨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苏瑶这话实在太不靠谱了，她现在有了男朋友，就让自己背黑锅，洛尘若是知道真相，肯定以为她们在戏弄他，他虽不是她的上司，但以后求他的地方多着呢。她舔了舔嘴唇说：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

洛尘眉毛微扬，饶有兴趣地问：不会是你给错了地址，她才错发到我这里的吧？

朱晓墨干笑两声，硬着头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猜得不错！

洛尘只是看了她一眼，没再往下追问，表情分明在告诉她：你以为我是傻瓜吗？朱晓墨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事后，面对朱晓墨的质问，苏瑶振振有词地说：事到如今，对洛尘有过的那份情意，我是打死也不能承认的，所以只有转嫁给你了，你的那点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洛尘无论人品还是学识都不在其下，你何不将错就错。

可惜感情不是坐在饭馆里点菜，这盘不合胃口，可以马上换掉。

如今朱晓墨眼看着自己最喜欢的那盘菜被端到了别人的桌上，想想真的觉得无趣，这一场颠沛流离的爱情最终竟这样草草收场，自己何必还孤独地守在那里不走，徒留笑柄，徒惹悲伤。

朱晓墨总觉得自那以后，洛尘看她的眼神多了几丝玩味。想到那封情书，她不由得一阵心虚，尽量躲着他，可他仿佛有意和她做对似的，有事没事总找她，他找她的理由却再正常不过了：完善和指导工作。可是他不经意流露出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常常给人一种抓住她把柄的得意。朱晓墨终于忍不住了，她问：洛尘，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笑意更深了，这倒完全有悖他平时冷淡自持样子，他说：没想干什么，就是看你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很有趣。看她又要发作，他正了正脸色说：其实我和董事长的女儿不像你们猜的那样，起初，董事长是想撮合我们在一起，可惜我们对彼此都没什么感觉，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朱晓墨有些茫然地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洛尘认真凝视着她，声音极其温柔：我怕你误会。

两个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暧昧起来，朱晓墨的脸红了，她再迟钝也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一时竟不敢迎上他的目光。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一切如常，可还是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改变了，他会经常订两份午餐，与她一起坐在办公室里一边研究工作一边吃，也会在她加班的晚上，特意找一些事情来做，等着她一起走。有时，她会望着他笔直的背影发一会儿愣，他站在那里，总会给人一种卓而不群的感觉，那种优雅沉静的气质，即便再过十几二十年，也不会使他泯灭在人群中变成油腻大叔，想到这儿，她竟暗暗地感到自豪和欣慰，这令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他对她的关心和照顾都没有超出好朋友的界限，温度刚刚好，她甚至没有感到任何的压力和不安，只是觉得很温暧。

洛尘说：我不想乘人之危，这对你我都公平，我们来日方长。

朱晓墨问：为什么是我？

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你相信缘分吗？别忘了我看过你的情书。

朱晓墨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地说：可它真的不是写给你的。

我知道，可是世事就是这样奇妙，不管你是写给谁的，你的初衷是什么，最后却是我收到了它。他温柔地看着她说：我每天埋在技术资料的纸堆里，脑子里全是各样的指标和系数，突然读到这么诗意的文字，内心的确被震撼了一下，我当时就在想，能够那样爱一个人或者被人那样爱着，不论结局怎样，本身都是一种幸福。

朱晓墨无语，他这一份懂得令她深深感激，也彻底打开了她的心。

办公室恋情的最大难处，就是一旦公开，必得有一个人离开。朱晓墨心里有几分为难，这是她第一份工作，她做得兢兢业业，势头正好，就这么放弃，实在有点可惜，可是洛尘在公司的位置也不容小觑，于公于私，自己都不能太自私。

没想到洛尘竟先她一步递交了辞呈，这令她颇為感动，也颇为内疚，她说：你这是为了爱情放弃江山吗？

洛尘竟微微一笑，颇为自信的样子，他说：哪里，我是美人江山都要，我自是有了更好的去处。待他把那家公司的名字告诉她，她才明白这去处果然更胜一筹。她突然问：若是没有这更好的去处，你会为我辞职吗？

洛尘微微一怔，问：为什么一定要有牺牲呢，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么多，那是最下策。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竟然有几分怅然，但也很快就释然了。年少时，我们都可能为自己喜欢的人放弃一切，徒有一腔孤勇，收获遍体鳞伤，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会那样去爱一个人了，因为情长路更长。他已经用行动给了她答案，她又何必为那根本没发生过的事庸人自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