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山有路

徐德玲

读书的意味，似乎很不好说，时而宁静娴雅，仿佛端详近旁迷蒙的晨雾中显出绰约身姿的海棠；时而清闲淡泊，像手畔茶水反射的那一抹浅淡的弧光；有时它又浩大得笼住眼前的窗，幻化成一个新的结界，我却无从进入，就像此时。

那萦乱的一团影，平流出文字的一抹萤火般的光，照在书上，它又穿过窗户投向夜空，一个个汉字仿佛精灵从书中飘出，随着这光传送，铺出一道浅浅的如丝绸般的路径，在苍茫的空洞中向远方伸展，刺破了镜面……

我暗暗窥视镜中纷乱的世事，镜中是鲜活的景致，而我成了这景致中的穿越者。

那条路被那景致牵引着，拉扯着，远山间缥缈的淡霭，茶树上薄薄的晴岚，一直延宕到唐巴拉碧玉般的喀什河。惠远城东的大青枫，浩浩荡荡迤逦而行的锡伯人，远处晶莹洁白的博格达山和昆明“烧的通红”的火炭梅，都被这道浅浅的径迹拉到一起，其间浮动着云霞般的白羊，天山融化的雪水，凝成一捧炼乳；赛里木湖静静地化作地母深邃的眼，迷迷蒙蒙地化作一副油画，装点着长长的路，慵懒地隐在冥冥的霧中。

已经历的美妙抑或骇人的景致徐徐退去，成轻盈的梦，成压抑的雨，又成灼灼的焰。在它将幻灭为脑中浅浅的一抹痕的时候，把朦胧、暗淡的一层影静静拉起，它倏地又成为轻盈的梦，压抑的雨，灼灼的焰。嗯，好景致。

迷蒙的一番回味，恍然感到走了很远，仿佛走过了迷梦般的生涯；又似乎从未迈出一步，却似一粒芥子飞过了茫茫天地。于是，越过了浅碧的溪，隐去山巅浓碧的绿和敖包旁闪烁的火焰的影，明晃的白天，冷寂的黑夜交织着，一团萦乱的影渐渐坍塌、皱缩，变成一个极渺小的点。恍然闪出一个奇伟的星空，又倏然成了辽远又辽远的河谷里闪出的第一朵智慧的花火，白茫茫的径迹幻化成一团迷离的星辰，噫，书山之路，想象之力，不可说，无需说。

我踩着书页上参差的字，踏足莽苍葳蕤的小径，直走向广袤又斑斓的天地，其间又悄悄地踱到路旁，从潋滟的潭中掬一捧清凉的玉，有时又勾留在蒲丛中，但终被远方枝头上熠闪的金光导引而去。读书恰如这一程闲逸却又曲折的路，要低眉俯身探进去，更要闲庭信步踱出来；路途中少不了时而仰视诸子百家先贤哲人的思想火花，时而观览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的璀璨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