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千年文明看造物未来

创新：面向未来的“中国制造”

互联网+、虚拟现实、大数据、人工智能、芯片、操作系统、精密制造设备……近年来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产业热词不断刺激和拷问着以规模制造为核心的现代制造产业分工体系。中国制造业站在产业升级的十字路口，背负着国民对美好生活的期许，该如何面对未来呢？

自珍妮手摇纺纱机打响工业革命第一枪以来，世界经济的热点已经发生了三次转移。第一次是早期在欧洲开始的工业化生产创造了一些新的产品品类和工业化生产的产品定义，甚至创造了人类造物历史上的“工业美学”——普遍认为现代意义上的工业设计是随着18世纪晚期英国工业革命的出现而兴起。第二次转移是“二战”之后，这时的世界经济开始向美国转移。美国通过联合国、美元经济和军事领先构建起新的世界秩序，也建立起了“全球化”的商业体系。他们通过高科技和知识产权攫取产业核心利益，通过产业分工来经营全球市场；后来，中国随着经济总量和综合实力的崛起，成为两次工业革命之后第三波世界经济发展的动力。伴随着中国制造崛起的中国工业设计，自然在历史中有所担当。

传承：自带文化基因的中国设计

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兼容并蓄，具有重要的社会价值和艺术价值。现代设计的创新离不开传统文化这一根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民族特征、地域特征以及社会特征为现代设计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养分。设计不仅要创新还需要传承，将中国传统文化融合和贯穿在现代设计中，满足用户需求，达成审美共识，才能使中国传统文化在现代设计中得到恰当、合理的继承与发展。

1.中国设计的优势

中国现代设计相比西方国家起步较晚,可以说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发展起来的。改革开放的40年来成长迅速，我国现代设计逐渐从幼稚走向了成熟，设计队伍不断壮大，设计产业发展迅速，设计观念更新快速，艺术水准置于全球化下考量、创作实践。

在设计的储备上，中国人具有绝对的优势。大家的思维和文化具有先天的优势，我们的文化具有极强的包容力，有特别独特的文化理解力，因此对制定竞争的策略和目标，会特别有帮助。对于目标的设定和怎样实现目标，我们都有自己独特的哲学和方法。在审美上更是这样，中国文化经历五千多年，有着非常深厚而独特的文化底蕴，对于写意理解和运用是很了不起的，中国现代设计只是要把这些传统中国文化打开，重新还原到哲学思维里面，从原点创造出新的符号，这是我们中国现代设计要做的。

2.全球化下的中国设计

全球商业连接时代，文化障碍是国与国、领域与领域间最大的障碍。跨越文化障碍可以说是重建设计认知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但随着“一带一路”“中国制造2025”等目标倡议的推进，不同领域的设计开始以非凡的竞争力影响着全球经济的发展，大大拓展了各行业的区域发展空间，各领域之间的跨文化交流也更加频繁。

几十年来，全球化给人们的生产和生活带来了两个显著变化，一个是“高科技”刺激起了用户无限的想象力，勾勒了一幅幅人类不可承受的美好生活；另外一个是以功能效率为核心的性价比快消品，这种短时间可以带来庞大产能的生产方式不仅消耗掉了超出人类实际需求的能源，也摧毁了制造业的人文创造。这些人造物既不能承载生活过程的痕迹记忆，也无法提示人性的觉醒和敬畏。可以说，“丰富”的产品反而带来了人类人文的迷茫。全球性科技的创新，给人们带来了超出人类物理需求和想象力的能力，这些科技都以改变人类的生活方式和内容作为假设。在未来如何让科技找到合适的发展方向并让其发展可控，让科技充分为人所用，这是我们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用五千年的人类造物文明视角来看当下和未来，从人类的文明演变过程，看“造物”内在精神的延续性，从人类的文明可持续性的角度勾勒未来文明的演变进度和范围，从人类未来的整体如何和谐相处，以及人类如何跟地球和谐相处，人类目前的进化轨迹带来的问题如何弥补这样的视角，可以勾勒出另外一条人类文明曲线。从可持续的人类文明的视角，将人类对自然的敬畏，对器皿和材料特性的极致应用运用在寻求科技的发展新的目标和方向上，延续这些承载了人文的农业造物文明，延展到具有“独立”存在属性的消费属性的人造物上，赋予未来的造物新的属性，从人类文明延续的视角，引导科技持续、可驾驭，为人类服务。

3.中国文化给设计带来的启示

我非常喜欢中国传统文化，《孙子兵法》《鬼谷子》《论语》等是我常读的古代著作。书多不如精，一本真正的好书，会彻底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最终形成自身信仰。《孙子兵法》和《鬼谷子》都是谋略方面的书，是中国的谋略经典；而《论语》又是一本很好的处世哲学之道，书中告诉我们很多人生的生存智慧。例如在《老子》中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之说，中国道家主张“天人合一”“返璞归真”。这里“天”即是自然,自然是天地的本性,主张人应顺天而行,不要人为地违背自然规律。老子认为天下万物都是从道中产生的,而道则是本乎自然的,也就是有一定规律的。人创造器物是效法道的,不是盲目凭空想象制作的。人和自然是紧密相关、互融互通的，不能将人与自然视为对立关系，所以对于中国现代设计，好的设计应该在中国的设计观中,好的设计应该像自然一样生息自由、灵动变化。

涉及抄袭现象，我更愿意说是竞争对手在跟随。每一个突破性创新，都有其背后深层的哲学和生活方式以及对当下技术的思考，是一种基于企业自身优势的战略选择。竞争对手只能抄袭具体的结果，而这后面的智慧和思考却很难复制。对于人类的造物活动，这种创造的智慧本来就是为了分享和促进人类进步的，而不是独享。这些研究和探索已经触及到哲学范畴，也触及到了生活的根本，只有对二者体会至深的人，才能最终找到解决方法和方案。

三、实践：专业、职业、事业

1. 25年设计生涯的感受

我在联想工作了18年，在这个平台确实收获很多，最早代表中国去做国际化的企业，去组建国际化的设计团队，大概有12个国家的设计师为联想工作过。最大的收获是真正体会到不同文化背景的设计师如何思考问题，同时又代表了不同国家的文化背景，从更大的范围去看不同文化的差异。其次，联想是一家中国企业，在中国的土壤上建立品牌并发力、参与到全球竞争中。如何把中国文化嵌入进去，做整个跨文化的统领，最终找到突破性的设计方案，这点很重要。

（以瑜伽为灵感的联想YOGA笔记本）

在2008年设计奥运会火炬时，我一直在思考到底要设计一支什么样的火炬，又能代表中国的文化，又能代表中国的科技，最后我和我的团队一起达成共识，从中国五千年的文化里面开始做研究。我们研究了很多中国元素，汇成了三个方案提交到奥组委，组委会最终选择了祥云方案。祥云火炬形状的灵感来源于纸张，纸的发明使人类能够记载文明，让人类文明可以流传下去，纸的形状是平面的。但是纸的携带过程中、保存过程中是用卷的方式，用纸去做一只火炬，中国人的审美是写意性的审美，可以用很多的联想，所以我们最后就把云的符号附到纸上面去。云这个承载着浪漫、飘浮、神秘的历史文化符号，在中国的历史中几乎是能够上被皇帝用，下被百姓用的一个符号，这其中的内涵其实跟今天的奥运会，跟中国想传递给全世界的理念是一致的——就是和谐、祥和。对于我而言，奥运火炬设计的过程是一个对中国传统文化学习和理解的过程，从中国的文化理念里去提取文化符号和营养。让火炬带给中国人更多自豪感，让人们感受到中国制造水平在崛起，中国设计能力在崛起。

这么多年的设计经历，让我体会到中国设计、中国制造，要树立让人们自豪的形象。我们回顾中国历史，在过去几千年里中国人在全世界都是那么自豪，那么骄傲，那么强大，只是面对现代一百年，我们有点落后了。中国现代设计需要从大规模生产的牢笼里逃离出来，从人类美好生活的视角来创造可持续的文明。未来的商业主体的核心不再是规模制造和推销，而是需要把主体转移到社群里的美好生活演绎和记录。

（火炬造型的设计灵感来自中国传统的纸卷轴，而祥云在中国寓意着祥瑞）

2.“L+”品牌的设计理念

在2017年，我和四个合伙人一起创办L+品牌。当时在谈到品牌的设计理念时，大家的观点非常一致，就是想做一些文明可持续的设计和商业的探索，所以L+品牌的设计理念就是“用五千年文明看造物未来”。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们开发了四个品类：铸铁的礼器；日用陶瓷器皿，跨中餐、西餐的咖啡器和茶器；不锈钢的锅具和餐具；灯具。例如L+品牌的铸铁器皿设计，我们试图从传统的陶器“鬲”和青铜器“鼎”的三足支撑的功能，与对天地和食物敬畏的理念出发，创造文明延续的理念，从全球视角的现代设计，挖掘中国文化内涵，表达为有中国味道的全球现代设计，可以放入博物馆，作为现代设计，承接文明的延续探索。让过去文明对天地和尊卑的敬畏，转化为彼此的尊重和独立，给用户更大的自我创造空间。

（“L+”品牌铸铁器皿系列）

L+品牌的灵感来源于日常生活，自工业革命以来，全球化进程不断加快，规模化大生产背景下，人们的生活压力巨大，在这样的环境下，其实很多人是只有工作，没有生活的。生活节奏太快让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安安静静地和几个好友一起坐下来聊聊天，喝喝茶，这样的生活我觉得真的很幸福，人们绕一大圈其实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简单的事情。所以真正地让我下定决心选一个品类也是找一个真正能够代表生活的领域，就是家居，它是生活的代表。

四、中国现代设计的未来

如果用五千年的文明视角来看当下和未来，用几十万年的人类进化史来看当下，人类还处在文明非常原始的早期，人类基因遗传的生理反应、对外界的感受、对世界的认知、社群的体系，大都来自过去人类进化过程中与自然天地互动的经验积累。当前人类的生理、心理和社会属性都非常脆弱，需要用人造物勾勒出来与自然相通的生活情景，让生活更加美好。

中国制造业需要从规模生产的牢笼里逃离出来，从人类美好生活的视角，来创造可持续的文明。未来商业主体的核心不再是规模制造和推销，而是需要把主体转移到社群里的美好生活演绎和记录。我们可以预测，未来的商业单元会是以场景为核心的多品类产品的聚类。因此，创造一个理念清晰和具有识别特征的品牌——或者是带着产品和服务跟用户一起创造生活过程不同的体验——会是整个设计行业的另一个重要出口。

中国现代设计未来的发展可以从文明的延续性的角度出发，以“全球语境下的中国现代设计”作为新设计的目标。探索中国未来创新如何成为引领者，成为未来造物的定义和规则制定者。从人本的角度来思考，首先我们要在全球语境下来做中国现代设计。今天世界的大门是敞开的，中国的大门不会关闭，只会越开越大，全世界的人要一起面对这个历史节点，中国现代设计如何面对未来，是我们设计师们需要深思熟虑的问题。

所以我们创造的产品不应该有太多局域的限制，应该是面对全世界的，面对未来的现代产品。另外要从中华五千多年的文明去看未来。过去两百年，从造物价值贡献的角度来说，中国的贡献远不及欧洲和美国。但是中国有五千年的文化，我们要从中国这块大地上找到连续的东方文明，挖掘更大的潜力。这个文明在过去与世界产生了很好的互动与积极的影响。所以在未来我们要做出有中国味道的、有中国元素的现代产品，不仅要从我们自己的角度出发，更要从未来的视野出发，去探讨这个世界真正需要什么，怎样去为人们创造幸福、创造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