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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六记

2018-12-19文图刘明琪

丝绸之路 2018年11期
关键词:沙井夜话吴先生

文图/刘明琪

记一

金秋时节,为《丝绸之路》2018年第10期“侯雁北九十华诞专刊”的组稿正忙碌着、兴奋着,又接《丝绸之路》主编冯玉雷邀请,拟于11月中旬,赴兰州参加丝绸之路(敦煌) 国际文化博览会系列活动,一时竟有点激动,切切然念兹在兹,心向往之。

兰州是我梦里故地。1972年冬天到1977年春天,我在兰州正宁路军区机关做文书工作。那是我人生旅程的第一个驿站,是我放飞梦想、激扬青春的一个难以忘怀的地方。其时我除了履行本职,一日里或头顶烈日或爬冰卧雪参加军事训练,挑灯熬油撰写总结、报告、通知、文件、新闻等,私下里也偷偷写点诗歌、小说,给报纸或者刊物投稿。

我也曾去西关十字和东方红广场纠察军人的军容风纪,也曾去军区设在红古的农场春耙秋收,也曾在甘肃人民出版社为藏文版的《金光大道》缩改原著……

2010年冬天,当我再次返回金城与数百名战友聚会时,离开兰州已有34个年头了。记得那次与战友联欢,大家推我上台讲话,我即赋诗一首以表情思、心迹。我在台上激动朗读,大家则在台下激动鼓掌:

人生做事始正宁,

三十四年睡梦中。

齐阎教我学走路,

李赵相伴挑灯明。

吃苦吃出甜滋味,

啃书啃成一儒生。

晚来只盼兄弟好,

遥寄祝福到金城。

想不到又是一个八年过去,我依然迷恋着这个城市,迷恋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街巷、每一处遗存,以及每一个师长和每一个朋友。

我跟同行的李继凯教授和作家张宗涛、贾浅浅说:“你们这次是赴兰州考察、参会,而我是回我的第二家乡,是去探亲访友呢!”

记二

当日午时到达兰州,午后和一帮作家、学者去攀登九州台。

九州台海拔2000多米,矗立在兰州北山,一峰独秀。九州台峰顶平坦成台,与城南皋兰山相望对峙,夹持长河,拱抱兰州,登之视域宏阔、荡气回肠。

讲解者凭藉远古传说向大家介绍,说是当年大禹治水登临斯台,远眺九曲黄河酝酿治水方略,遂将天下分为九州,这便有了九州台之名。

其实九州台的魅力并不在于一个神话传说。九州台建有文庙,有后来由文庙改建的国学馆,有珍藏《四库全书》原典的藏书楼即文溯阁,有明伦堂、大成殿、崇圣祠、棂星门、戟门等明清原始建筑群。此外,国学馆里还建有镌刻书家手迹《易经》 《道德经》 《论语》《兰亭序》 《祭侄稿》 《归去来兮辞》,以及《韩熙载夜宴图》 《八十七神仙卷》 《富春山居图》碑式高墙。所有这一切,都昭示着九州台的特立独存与超凡不俗。

当时,兰州正飘飘摇摇落着细碎雪花。山道两旁的梁峁、沟壑和杂树林子已然素裹银装。作家冯玉雷居金城多年,他说兰州向来缺雨少雪,这回这场雪一连下了三天,不独空气清新,还给考察活动平添了许多情趣、快乐,创造了一种难得的诗的境界。

天津诗人马知遥心有灵犀,于途中即赋诗一首,并把部分诗句很快发在微信朋友圈里:

这场雪据说很少见,

连着下了三天,

只为等你!

我们对九州台的考察和瞻仰自然十分认真、热络、持久。一个持续不断的特写是,甘肃诗人吴辰旭年届八旬,一生精读经典,烂熟于心,偏是听讲解时,一个人总会立在人堆前面,且神情专注、一丝不苟。

一个意料之外的收获是,大家每每拍照留念,因为有了沥沥的雪的帘幔,拍出的照片大多层次鲜明,雪与人、人与景和谐同存,令人惊喜。

学者李继凯和作家冯玉雷之间的一件事也让人铭怀。午后,冯玉雷作为考察活动的组织者跑前跑后,淋湿了头发;李继凯年长他10岁,一时见了难免心疼。他先是叮咛玉雷设法弄顶帽子戴上,后又掏出兜里、包里所有纸巾,一下一下帮他把头发擦干。第二天夜里座谈,玉雷提及此事仍有点儿激动,这时马来西亚女诗人娄湘旖递过一块纸巾——原来玉雷心潮难平,又一次潮湿了眼睛。

记三

报恩寺坐落在兰州市安宁区沙井驿。沙井驿早前叫沙井儿,明洪武年间,兵部在这里设立驿站,便改沙井儿叫沙井驿。沙井驿为丝绸之路必经之地,是古都长安去往西域的第一要站。安宁区辖内约有15处古迹遗存,沙井驿得天时地利独占5处,其中报恩寺以规模宏大、佛仪庄严、慧灯续燃而声名远扬。

报恩寺背靠凤凰山,俯瞰滔滔黄河穿城而过。其山门雄伟宏阔、庄严有仪;天王殿、观音殿、大雄宝殿、藏经楼等大型殿宇逐级次第矗立。大雄宝殿有从缅甸迎请的释迦牟尼白玉佛像;山门外广场,一尊9米之高的观音菩萨粲然而立,为众生普撒净水、广施悲愿,集慈爱与智慧于一身。

我到兰州的第二天,随一众诗人、作家、学者拜谒报恩寺,得住持和尚普正博士亲自讲解两个小时。

普正大师是中国佛教协会副秘书长和新闻发言人、世界佛联执行委员、甘肃省佛教协会副会长。其知识渊博,精通多门外语,当年得会长赵朴初赏识助力赴韩国留学、交流,先后获圆光大学文学硕士和哲学博士学位,发表《义天入宋求法及开创高丽天台宗之研究》等数十篇论文。普正现还是国家外交部佛学专家,曾出席在法国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举行的国际和平大会,多次主持“中加美佛学论坛”和“中日韩佛学论坛”,以祈祷世界和平。

我在拾级而上去往藏经楼时,与普正有短暂私谈,其侃侃而谈与中气平和,让我感觉这个和尚的确了得。

我对报恩寺的藏经楼最是赞赏,以至流连忘返。藏经楼空宇寥廓、佛灯璀璨,一如浩渺银河自九天而落。藏经楼的四壁尽是高大书柜,《龙藏》 《洪武南藏》 《乾隆大藏经》和《房山石经》等,俱是佛家经典。在藏经楼,我于另一和尚处不意得到《佛说父母恩重难报经》和《佛说盂兰盆经》两册小书,视其鲜贵,返程时一路都小心翼翼揣在怀里。

之前在大雄宝殿,在佛光照耀、凌空高踞的释迦牟尼膝下,我遵母命,曾焚香、叩头,捐100元功德。

我的母亲是受戒佛子,一日里晨磬暮鱼,二时课诵,读《华严经》和《妙法莲华经》。她生前数十年告诫我行走天下,一是遇庙焚香,二是只行善绝、不与人为恶。

记四

离开报恩寺,一行人马不停蹄,又奔天斧沙宫而去。

天斧沙宫在安宁区仁寿山东面的龙风峡里,据专家介绍,是一组历经2500万年、由红色砂岩风化水蚀形成的类丹霞地貌“宫殿”,是兰州境内最独特的自然景观。

一路上,甘肃诗人吴辰旭和学者彭十三跟大家极力渲染天斧沙宫的神奇和雄伟;我在一旁则暗自沉吟,数十年前我也曾居住斯地,端的何以不知有这样一个妙不可言的去处。

及至大巴在谷口滩涂停住,下车来抬头看见第一个沙宫,我还是被它的神奇强烈地震撼了。

再往里走,也就三步五步,我仿佛超越时空,一脚踏进了原始神话时代,置身于一个地久天长、天籁充盈的洪荒世界。

我不相信一座山峰就是一座形似更是神似、雄奇辉煌的空中宫阙。

或巨柱并列,立地擎天;或飞檐逸出,窥星探月;或曲廊相衔,舞龙走狮……一律都巍然峨然、富丽堂皇,叫人联想到京城会堂、布达拉宫以至古罗马城堡。

况乎浑然天成,鬼斧神工——往昔于灯下描述他处他物,曾言“虽为人工,宛自天开”,而今在这里,在兰州天斧沙宫,却不得不慨叹“虽自天然,宛如人开”,惊羡臣服于自然和岁月的神奇造化。

著名诗人吴辰旭吟诗发问:“谁持鬼斧斫神境,胡举仙刀剪彩衣?”

宁夏诗人马晓雁亦写诗点赞:“这是女娲抟揉过的泥土,这是太阳月亮轮番煅烧和冷却的雕塑!”

这天我和甘肃书家叶子、陕西作家宗涛拉开众人,不管不顾一直往峡谷里走去,一意移步换形、看尽沙宫每一景观。我在谷底由雨水冲流形成的“小河”里,不意捡到一块圆润、黄亮的石头,宗涛说好看,美女叶子也连声说好看。

折返大巴,既是作家也是玉石学者的冯玉雷,执意说我托在胸前的石头是块黄玉籽料,还说我离大巴还有十几步时,他便为之眼目一亮。

回到西北师范大学专家楼,玉雷不光拿专业器具检验了石头,还让我立在庭院海棠树下,为我和我的“黄籽”拍了一组照片。

我没在意这块石头是不是一块玉石宝贝。我跟玉雷说,我决定千里迢迢带它回去,是因为它出自龙风峡谷;倘若置之座右抑或书架,会让我随时想起天斧沙宫,听取历史与岁月的低吟清唱和巨大回响。

玉雷知我己我,点头称是。

记五

吴辰旭先生是享誉全国的大诗人、杂文家和文化学者。40多年前我在兰州时,因业余喜欢写点诗歌、小说,常翻各类报纸和刊物。其时吴先生正当盛年,他除了在兰州的报刊上发表作品,时不时还会登上《解放日报》 《文汇报》等大报大刊,这让我心下钦佩,之后也知道他在甘肃文坛有很好的声望、口碑。

吴先生主持《甘肃日报》文艺副刊时,曾不笑稚嫩,编发过我好几篇习作,这使我得以向他请教,有来有往,情谊日深。那时我真切叫他吴老师,后来我离开兰州回西安求学继而留校任教,数十年都难忘师恩。吴先生对我也不曾忘怀,有一阵他见我在《光明日报》连着发了几篇东西,以为我工作有了变动,就托北京的朋友打探我的消息,说是费了不少工夫。

这回我来兰州,得与吴先生相会。头天见面拥抱相视,他直呼:“黑了,黑了,当年是多么帅气的一个小伙呀!”我则带笑端详吴先生,发现他虽是八旬老人,却矍铄健朗,较先前更具丰采、更加温文尔雅。

之后几天里,我和吴先生形影不离、交谈甚欢,以至活动组织者常向我询问吴先生的行踪,找我时免不了也会拨打吴先生的电话。

吴先生早年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中文系,先后在《甘肃日报》理论部、文艺部、记者部工作,参与创办《少年文史报》并任总编辑,退休后受聘任《甘肃经济日报》常务副总编;曾担任甘肃省杂文学会会长、全国写作学会杂文专业委员会副主任;现为成功艺术研究院院长、成功文化集团高级顾问。

吴先生才华横溢、著作等身,有《吴辰旭文集》12卷行世。他自况他作诗是“种花”,写杂文则是“栽刺”。早前他写新诗赢得广泛诗名,后写律诗、绝句,常常触景生情、信手拈来,且字字珠玑、令人称奇。他的杂文刺刺犀利,是为疗伤而揭伤,不为暴露而暴露,又激情洋溢、文笔优美,在全国杂文界独树一帜。吴先生还是知名文化学者、谈吐谦谦君子,著文则妙语连珠。我常说他是“甘肃的肖云儒”,或说陕甘文坛“东有肖云儒,西有吴辰旭”。

这回吴先生和大家一同参加活动,每到一处,都有独到的心得、诗作。他的《登九州台歌》写得大气磅礴,是这次玉华帛彩·国际诗文吟唱会重头戏之一,由甘肃广播电台著名朗诵家边城激情朗诵,无论是彩排还是正式演出,赢得的掌声最是热烈长久。

与吴辰旭先生交往,一个最大的收获是,你会随时欣赏到他的诗词佳作。比如那天从天斧沙宫才刚离开,他便有七律《谒天斧沙宫》发在手机朋友圈了:

兀起云峰幽谷奇,寒云四布压天低。

谁持鬼斧斫神境,胡举仙刀剪彩衣?

试问天工何富赡,凭谁巧施景旖旎?

蓦惊俊彦挥椽笔,搜尽崎岖几迟疑!

记六

我的兰州之行,除了参加活动,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在玉华帛彩·国际诗文吟唱会上朗诵我的老师侯雁北的一首小诗《夜话》:

两只鸟在枝头

夜间对话

你冷不冷

那你向我靠近靠近

两只鸟在枝头

继续说话

你还冷吗

那咱明天,垒一个窝

侯雁北先生是散文大家,在国内声名远播,在国外也曾产生一定影响。1949年,他追随彭德怀将军西进兰州,在一野文工团做创作员。部队打下兰州之后,先生曾在距沙井驿不远的朱家井村参加“减租减息”两个多月。先生后来写有美文《想起朱家井》,《丝绸之路》杂志2018年10月号“侯雁北九十华诞专刊”选登时,主编冯玉雷专门跑到朱家井,为那里的一口碱水老井拍了井台图片。

《丝绸之路》还在封三刊登诗配画,为《夜话》约请兰州画家杨国光作《荷塘秋晴图》。

对于《夜话》这首小诗,我在登台朗诵之前特别说明:侯雁北先生一生命运多舛,经历坎坷;他的小诗《夜话》,是今年秋天在医院病床上写的。它不是他的孙女说的“第一节写的是恋爱,第二节写的是结婚”;作者九十高龄,能写出如此清纯、靓丽、隽永的诗句,是因重病在身,是其对生命深切的留恋、眷顾和礼赞。我在朗诵时,已完全忘记镜头正在向全省甚至全国直播,一时不仅声音沙哑、低缓,而且分明有泪水溢满了眼窝。

朗诵既毕,节目主持人郑绍婷女士兴奋地跟观众说道:“《夜话》虽短,但纸短情长,相信大会之后会广泛流布!”

在此之前,吴辰旭先生对《夜话》推崇备至,于不同场合多次予以评说、赞赏。吴先生在“成功”有一微信平台,粉丝达3万多人。他说一俟吟唱会得有照片,他会把《夜话》连同图片发在这个群里。

事实也是,吟唱会一结束,才到翌日午时,《夜话》就在甘肃网、凤凰网等多家媒体和更多的朋友圈热传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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