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我,不是别人
2018-12-19小艾
文小艾
生于南京望族,杨步伟既幸运,也不幸。幸运的是,曾经出使欧洲的祖父杨仁山非常开明,提倡禁止缠足,她还可以和家中男孩一起上学。七八岁时,她已能熟背《诗经》《论语》《古文观止》等古籍经典。不幸的是,还未出生,杨步伟就被指腹为婚,对方是她的表弟。
受家学熏陶,又兼祖父宠爱,杨步伟从小敢说敢干。读《论语》时,先生讲:“孔子曰,割不正不食。”她反问:“他只吃方块肉,那谁吃他剩下的零零碎碎的边边呢?”非但“不敬圣贤”,她也不喜女红,倒是祖父和父亲谈宪法、人权、革命时,幼小的她听得津津有味。
随着女权的觉醒,各地兴办女子学校,1904年,南京成立了“旅宁第一女学堂”,在父亲的支持下,杨步伟报了名。参加入学考试时,作文题为《女子读书之益》,她第一句话就是“女子者,国民之母也”,惊世骇俗。她成绩非常好,功课之外,还学习弹钢琴。听说她表演钢琴独奏后,本来就反对她读书的姑母来信质问:“我家将来要娶个卖唱的媳妇了!”
杨步伟下定决心退掉婚事。不顾伯父威胁“不嫁就处死她”,16岁的她给表弟写了退婚信:“日后难得翁姑之意,反贻父母之羞,既有懊悔于将来,不如挽回于现在。”不卑不亢又态度坚决。祖父看后称赞:“又按古礼,又不得罪二表弟。我知道,你将来对自己的事情,对于帮人家的事情,都会做得好的。”不屈的抗争换回了自由。
受维新思想影响,杨步伟加入了同盟会。她认识到,女子必须受到与男子同等教育,有同等知识,同样做事,才能得到同等待遇。她开始规划出国留学。恰在此时,由女子北伐队收纳改编成的崇实女中慕名请她当校长,她以对方答应为她办理官费留洋为条件,暂时代理校务。
20岁的女孩担任校长,质疑声不断,但杨步伟很快以能力、魄力和决断力让人刮目相看。她制订章程,规定校内一律不准抽烟;斋务长成心挑衅时,她立刻将其辞退;有人要将学校改成工业学校,她据理力争,让学生们先接受基础教育再学专业;对于董事长频繁来校干扰工作,她毫不客气地说:“不接到特别邀请就不能来学校,否则来了我也不招待!”学校被她管理得井井有条。
1913年,杨步伟赴日学医,考入女医学校,6年后,成为中国第一位留日医学女博士。
回国后,她在北京开办“森仁医院”,自任院长,专门收治妇女儿童。留洋女医生吸引了病人、看客,也吸引了清华教授赵元任。1921年,他们破除“俗陋的虚文和无为的繁费”,不发喜帖,自主结婚。深知赵元任一心只想做学问,她转让医院,一边为他抵挡外界干扰,一边活跃在公益舞台:开办“生产限制诊所”,为贫苦女性服务;到女子大学教生理和解剖学;清华成立成志小学时,作为代表和校长交涉……她被傅斯年称为“女中能人”。
抗战爆发后,杨步伟随夫去美国。赵元任醉心学问,取得卓越成就;她相夫教子,研究厨艺,不仅编了本英文版《中国烹调》,还把版权所得捐给国内抗战前线。后来,杨步伟又写了《一个女人的自传》《杂记赵家》,两部传记成为了解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难得的历史资料。
“我一生并未做出于国家和社会大有用的事,负了我祖父和父亲的希望。”事业上的遗憾固然有,但她绝没有辜负人生。不伟大,但庄严;不完满,但始终努力。灿烂过,盛放过,正像她自己所说:“我就是我,不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