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晓隐的诗
2018-12-18田晓隐
田晓隐，1985年出生于湖北襄阳保康县，现居潜江。有诗歌发表于《星星》《散文诗》《扬子江诗刊》《中国诗歌》《西部》《滇池》《文学界》等期刊。作品入选《中国诗歌排行榜》等选本。曾获得首届淬剑诗歌奖。
在王城
我想去的一个小镇叫做王城
在王城，我陪王喝茶、打牌、下棋、钓鱼
更多的时候
王在述说他的女人、他的战场
王城不缺酒。大摆筵席只有我和王
在王午睡的时候
我游荡小镇，搜寻王年轻时的蛛丝马迹
在王城，我孤零零的是一把钥匙
挨家逐户的敲门
飘零半生，我孤独成瘾
王城的姑娘，出门左拐的在远方
出门右拐的已备好嫁妆
她们怀揣月光
在王城，我的每次折返跑都是一个轮回
我看着鱼在网里晃
我看着唱歌的人站在河中央
王城。是一个我一直想去没敢去的地方
那最后一个爱我的姑娘
在王城游荡，她一直都记得我的习惯
比如对赌时她出月光和稻香，我出蛙鸣和酒令
冬日简书
雁阵掠过湖水，收缩纹路的湖水
拽倒枯枝的湖水
这冬日信函：永不再见，永远怀念。
有人从消息里抽身而出
有人从消息里销声匿迹
风中的芦苇。我在芦苇深处是个隐身人
匿名者。芦苇拨弄湖水
固守的寂静败于一塌糊涂
我们败于想象，没有路的尽头
而芦苇是第一副镜框
第一个窥视镜。第一个旁观者
芦苇被抽空
空心的芦苇里面有雁阵掠过的声音
有湖水像一个温和的人打鼾
有携带密函的雁和我打情骂俏，私语
湖水喘息
我的视线被垫高，我的水草茂盛
我在一根被抽空的芦苇里熟睡
我自己跟自己走私，越轨，幽会
我的床。床单褶皱卷裹有喘息的湖水
提灯人
夜晚再也不夯实
你走后的夜晚像个空罐子
隔壁的猫叫声大了很多
主要是那个提灯人
脚步声越来越沉重
你走后的第四个夜晚
我在门槛外面拦截了提灯人
“一个人的夜晚，需要塞进一些杂事
冲淡忧伤。”
提灯人的狡辩让以后的夜晚大风浩荡
我品尝了提灯人的忧伤
像一个火球在一个空罐子里跳舞
而没有出口的炸裂
不是走后，不是离别
我渴望你在奔赴远方的路上会想一想我
就像我奢求提灯人扔掉灯一样
月色硬如铁幕
月色硬如铁幕
笼罩旧河流
笼罩渡口的柳树
笼罩散卧在河滩上的石头
月色稀释孤独
令这未完成的离别
如同眼睛里的云
随着眼睛的闭合而舒缓疼痛的云
如同河面袭来的淡淡之雾
让夜晚薄如蝉翼
让哭泣像水囊里的水一样一捅就破
而柳树是一个摇头晃脑的书生
世间的伤心往往从人们嘲笑一个诗人开始
而石头依附河滩掩盖伤痕
愈合成纹路静听风乍起月色浩荡
而河流穷尽一生都在等待此岸和彼岸的人
不如归去，趁着月色坚硬
足以抵抗一切柔软让泪痕湿润
足以让耳蜗里的飞鸟借夜幕
来回在最初最陌生的地方
扇动双翅
倒河流。听潮声如胶囊席卷苦涩
风吹过瓦面
风吹过瓦面，老房子空荡荡
独守空房子的老人
着棉袍，端坐于午后阳光下
独守空房子的老人
着棉袍，端坐于午后阳光下
十一月的阳光
如同水银般沉重而又明亮
而风声一直后退
而枯黄的山峦一直后退
而河流的腰身在收紧
宛如一根捆绑大地的绳索
老人眼中一根解开的没有死结的绳索
风吹过瓦面
是小鹿在林中跑动的声音
十一月的风正紧
这充满流逝和消亡的歌谣
如同老人熟悉一栋老房子的全部结构
而老房子不懂老人的身体
疼痛索引
天色阴沉
利于关节炎反复发作
因为疼痛我反而爱上了坏天气
我宁愿在一首旧曲里让自己泪流满面
沉沦。反复揣摩
为了湿润相似的感悟而一再妥协
从身体内抠挖伤口
——疼痛之源
允我避入古老的禅院
看見旧时的诵经人
那打扫一地落叶的扫帚寂寂无声
而你的好天气总是自然而然
比如你说：
我没见你笑过，你只知道我的哭泣。
这并不矛盾。一颗心都有两个去处
何况我们生而为邻
每次我在地图上检索我的疼痛
箭头向左去处天色阴沉
至你之处。一个若有若无但软硬并存的疙瘩
遗落在黑夜中的一点
星垂旷野，躲不过寒鸦一点
这将黑夜泼墨的更刺眼的一点
这将黑夜切割出无数伤口的一点
这刺破黑暗的厚度而且低空飞行的一点
河水柔顺因了她起伏的弧度
赶路人格外仓促
因了那不肯熄灭的炉火
因了她在棉床单上撒落的发丝
河水有多长
寒鸦并不去度量
横渡河流已耗尽它储蓄多日的气力
当枝头不再摇晃
当缺月用更深的孤独收割人间
停留是一场旅行的终点
她在梦中轻声呓语
他拨动炭火点燃一支烟伫立床前
携带白色药片的深夜浓缩为颤抖的一点
这相似的一天
这相似的一天
我们手握暖水杯
抵御薄凉，并且忍不住打颤
秋风从裤管向上盘旋
每根汗毛上都住着一只鸟，鸣叫凄凉
并不是秋天
折断了芦苇
就会让我们生长出飞翔的双翼
这相似的一天
秋风如薄刀
将我们的奢望拦腰斩断——
比如我们心中满是不劳而获
一份若即若离的爱情
或者两袖空空却想打马天涯
这相似的一天
我们忽略了一地金黄就是一地忧伤
烟囱里的炊烟并没有
增加收获的重量
而落叶无风自舞
这一天相似的是：
叶落归根、衰老以及紧张和局促，血管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