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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化小说中的“诗性”与“诗言志”中“志”的关系

2018-12-17李慧敏

青年文学家 2018年27期
关键词:诗言志诗性

摘 要:文学进入现代后,许多传统模式被打破,但是传统文学抒情性格却一直在延续。中国文人骨子里的“诗性”依然存在,这表现在小说创作中就是语言诗化、结构散文化、情节弱化、追求意境美、具有传统审美倾向。这种“诗性”与古代“诗言志”中的“志”是否有着内在一致性是本文的探讨中心。

关键词:诗性;诗言志;抒情傳统

作者简介:李慧敏,苏州大学文学院硕士二年级在读。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27-0-02

*中国文学抒情传统——“诗言志”

(一)“诗言志”传统

在前言中已经提到中国最初的抒情文体便是诗,既要抒情,在古人看来,便是言志。有学者刻意将“情”、“志”分开[1],或者在研究的时候将他们单列成章,如陈良运的《中国诗学体系论》抓取“志”、“情”、“象”、“境”、“神”五个根本的范畴,将目录列为“言志篇”、“缘情篇”、“立象篇”、“创境篇”、“入神篇”[2],这是很细致的分类,以便于论述,但其实“诗言志”和陆机在《文赋》中提出的“诗缘情” 是一个道理,“志”和“情”都是一种心理状态,诗即心之声。《诗·大序》里说得很明白:

“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3]

“诗言志”成为了中国文人发泄的途径,也形成了传统。

那么“诗言志”是怎么发展的呢?

朱光潜在《诗论》中认为诗歌舞同源[4]。诗歌舞都是人们围聚在一起,或欢乐,或祭祀,或占卜时做出的举动,为了表达心中的或愉悦、或敬畏的情感而生发出来的,可以说,诗歌舞是人的天性。亚里斯多德在《诗学》里说:

“诗的普通起源由于两个原因,每个都根于人类天性。”[5]

这一点我国《礼记·乐记》中的一句话也可以佐证:

“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6]

这句话不仅说明诗本于人心,也说明到后来诗、歌、舞渐渐分化,各司其职。诗开始作为一门独立的艺术体裁出现,而它一旦独立就肩负了使命,要为文人雅客发言传声,诉说平生之志。

志是指一种人内心的想法,比较崇高,或是关于自我发展、自我希望,或是关于国家命运的。古人家国观念比较看重,对个人命运看得较轻,认为国家的命运就是个人的命运,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个人命运根本不值一提。因此,志可以看做志向。

文人的志向为何由诗来承担呢?

“诗言志”最早出现在《尚书·尧典》:

“帝曰: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咏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7]

后来庄子在《天下》里描述五经和《春秋》的作用更加明确了“诗言志”的功能:

“《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 [8]

以及《荀子·赋篇》:“《诗》言是,其志也。”[9]的言论为“诗言志”的传统奠定了基础。

到了屈原,更是将这一传统强化,他的作品《楚辞》都是他发愤抒情之作:“惜诵以致愍兮,发愤以抒情。”[10]

汉之际“诗言志”的观念形成,这一传统到现代作家也还继承着,鲁迅的《野草》便是作文以自救,也是言志。诗化小说里作家不满于现代文明对人性的戕害,投身于自己童年的记忆所在地,以乡村古朴的人性与乌烟瘴气的工业进程下的城市作对比,发出重造民族性格以完成“民族复兴大业” 的声音也是言志的范畴。

(二)“志”即“诗性”

朱光潜先生认为“诗的起源实在不是一个历史问题,而是一个心理学的问题。”[11]而回答之前则要回答人类为什么要唱歌作诗。这就要讲到中国人喜欢音乐、节奏的天性了。我国最早记录音乐的《礼记·乐记》里说: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

“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12]

华夏民族可说是一个热爱音乐的民族,周作人分别引用刘继庄、《淮南子·泰族训》引用的文字就能说明:

“余观世之小人未有不好唱歌看戏者,此性天中之《诗》与《乐》也。”[13]

中国人爱好音乐的天性造就了“诗言志”的传统,同时,“诗言志”又扎根于中国人的性格中,成为他们的天性。

“民有好色之性,故有大婚之礼,有饮食之性,故有大飨之谊,有喜乐之性,故有钟鼓管弦之音”。 [14]

将“喜乐”与“饮食男女”这种人之必需并列在一起,可见古人对“乐”的热衷了。

诗是承载汉字的最好的载体,它既可以满足中国人喜乐的特性,也适应汉字的特征的外在化。诗就是将心中所想用歌唱方式表达出来,而发展到“诗言志”阶段时,“诗”的意义显然改变了,它虽然是“志”的外在表达方式,但是此刻它更代表“志”本身。“诗”即是文人的“志”,是文人心之所想,是文人想要说的话。这一点在《说文解字》中可以发现:“诗,志也”[15]。“诗”训为“志”。《说文解字》中对“志”的解释是这样的:“志,意也”[16]。从心之声。可见,“志”即“意”,都从心,具藏于心也。闻一多先生说:志“停在心上,藏在心里”[17]所以推出,“诗”就是心之所想,心是人的感官,而构成诗的诗性,即前言中所说:“强旺的感觉力和生动的想象力。”,也是人的感官,因此,“诗性”也是心发出的,“诗性”即“志”。

由上所述可知,诗化小说的“诗性”与古代文人诗歌中的“志”是一样的。

汉学家陈世骧认为“兴”是现代文学抒情传统的诗质。[18]这里的“兴”可理解为本文所说的“诗性”。他有一个很重要的观点,现抄录如下:

“诗人操着一种另外的语言,和平常语言不同。……我们都理想着有一种语言可以代表我们的灵魂上的感觉和情绪。诗人用的语言就该是我们理想的一种。那么我们对这种语言的要求绝不只是它在字典上的意义和表面上的音韵铿锵,而是它在音调、色彩、传神、象形与所表现的构思绝对和谐。”[19]

这段话可以理解为“诗言志”在现代的诠释。诗化小说就如上述文字表述的那样在现代文学中发挥着“言志”的作用。“志”是古人所发言的依据,而“诗性”则是诗化小说的驱动力。“诗性”更具有现代性。

注释:

[1]杨仲义,梁葆莉:《汉语言诗体学》,第1页,北京:学苑出版社2000年版。

[2]参见陈良运:《中国诗学体系论》内容提要和目录部分,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

[3]转引自朱光潜《诗论》,第7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年版。

[4]朱光潜:《诗论》,第10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年版。

[5][古希腊]亚里斯多德:《诗学》,罗念生译,第11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

[6]《礼记·乐记第十九》,崔高维校点,第112页,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

[7]转引自陈良运:《中国诗学体系论》,第31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

[8]庄子:《天下》,选自《庄子译注》,刘建国,顾宝田注译,第648页,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6年版。

[9]荀子:《荀子·儒效》,选自《荀子》,安继民注译,第109页,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

[10]屈原:《惜颂》,选自《楚辞译注》,麻守中,殷义详注译,第102页,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8年版。

[11]朱光潜:《诗论》,第7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年版。

[12]《礼记乐记第十九》,崔高维校点,第108页,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

[13]刘继庄:《广阳杂记》卷二,转引自《周作人精选集汉文学的传统》,第111页,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年版。

[14]《淮南子·泰族训》,转引自《周作人精选集汉文学的传统》,第113页,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年版。

[15][汉]许慎:《說文解字》,言部,宋代徐铉注,第46页,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版。

[16][汉]许慎:《说文解字》,言部,宋代徐铉注,第216页,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版。

[17]闻一多:《歌与诗》,选自《抒情之现代性——“抒情传统”论述与中国文学研究》,陈国球、王德威编,第208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版。

[18]陈世骧:《原兴:兼论中国文学特质》,王靖献译,选自《抒情之现代性:“抒情传统”论述与中国文学研究》,陈国球,王德威编,第59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版。

[19]陈国球:《代序:“抒情传统论”以前——陈世襄早期文学论初探》,选自《中国文学的抒情传统:陈世骧古典文学论集》,张晖编,第5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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