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工业遗产帕尔玛糖厂的改造*

蒋伊琳 张姗姗 STENDARDO Luigi路冠丞

(哈尔滨工业大学建筑学院，哈尔滨 150001)

一座建筑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不断变化，随着社会生活的进步，其间承载的人类生活也在不断更新着，帕尔玛糖厂最初为这座城市制造生活必需品——糖，随后工业时代过去了，建筑随之没落，变得破败不堪，虽然有着坚固的外壳却难以兼容新的城市生活，在更新的过程中，正如冰山的水重新融化汇入大海一样，组成建筑的实体材料以及空间都经过了重组，再一次凝固，形成新的形态。

一个建筑必须思考其在城市文脉环境中的位置，这包括它的现状及其与城市未来愿景之间的潜在联系，帕尔玛糖厂正是这样一个恰如其分的范例，从老砖混结构的工业厂房，到融入了现代气息的城市音乐厅，让我们重新认识工业遗产保护的诸多可能性。

1 工业遗产的价值挖掘

1.1 帕格尼音乐厅与帕尔玛糖厂的历史沿革

帕格尼音乐厅的前身是由银行家奥斯卡.莱纳赫捐赠，政府组织建设的歌剧院，最初在圣彼得烈士教堂的原址建设，位于现在的和平广场(Piazza Della Pace)，可容纳1 500名观众，曾经是人声鼎沸的歌剧院，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被作为电影院，并于1944年5月13日毁于空袭。新的设计利用糖厂重建该剧院，用改造后的建筑空间承载剧院的功能。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像欧洲其他国家一样意大利开始通过系统化的国家政策和规划更新来治理大工业区的既存问题。这一新举措的标志性节点是意大利艾米莉亚罗马大区在1998年7月3日颁布的第19号地方文件，它通过地方投资，恢复和提高具有历史价值的建筑物和场所的艺术价值，用于文化、旅游等用途，帕尔玛糖厂的更新改造就是这一举措的具体落实。作为选定的歌剧院选址地，糖厂所在区域为该城市的典型工业区，1968年建成，并于1980年由城市出资购买，用于建设城市公园。经过漫长的规划和论证过程，糖厂及其周边工业区的更新于1999年正式定案，并破土动工，同期改造的还有邻近的面食厂、屠宰场、轻轨车站等［2］。国际工业遗产保护委员会主席伯格伦 (L.Bergeron)教授指出，工业遗产中各个因素都具有价值，它们的真正价值也只能凸显于它们被置于一个整体景观的框架中［3］，糖厂在整个城市的工业遗产改造中也正是这样的一个因素，与其他的因素一起共同塑造出新的城市文化景观区域。

1.2 价值挖掘的法律依据

工业建筑遗产作为人类文化遗产的一部分，应该遵循对文化遗产价值认知的基本途径，在意大利文化遗产保护法规国家文件［4］中规定，对文化遗产的价值认知和保护应该遵循如下原则：

1)分级保护原则。针对重大遗产保护项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的“世界文化遗产”和一般文化遗产采取分级保护;2)连贯性保护原则。对严重退化和损毁的文化遗产的保护要注重与周边区域的联系，形成连贯性，并形成新的可识别的整体;3)公共性原则。任何形式的对于文化遗产的开发活动必须保证项目的公益性和开放性，不得用于私人用途;4)认识及重构原则。对于文化遗产的保护不仅仅是对原有遗产保持原状的维护与保存，还包括对其时间价值的重新认识和与当代相结合的特征重组;5)多样化原则。根据不同层次的遗产价值，设定对应每个区域现状的质量目标;6)识别性原则。新的构件应与原有的文化遗存有明显的特征区分，可以清晰地被识别出来。

1.3 糖厂工业遗产的价值认知与分级处理

工业遗产价值构成包括历史价值、技术价值和审美价值［5］，糖厂工业遗产价值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1)历史价值。帕尔玛的食品工业极为发达，是意大利最著名的奶酪(Parmigiano Reggiano)、火腿(Prusciutto di Parma)以及意大利面(Barilla)的发源地，糖厂及其周边工业区是帕尔玛食品产业地位的历史体现，反映出城市在国家食品产业链条中曾经、现在以及未来承担的重要地位，此为历史价值。

2)经济价值。糖厂及其周边工业区位于帕尔玛历史保护城区的东侧，占据着便利的交通条件和优异的人文环境，有着很好的经济价值。

在对糖厂的改造与活化利用中，建筑师严格遵循了意大利文化遗产保护原则，在对糖厂的工业价值进行认知的基础上对原有的建筑空间进行了分级处理。帕尔玛糖厂属于一般文化遗产，除特殊认定的建筑标志物需要原样保护外，其余建筑空间可以进行改造利用，包括空间拆除、立面改造和空间削减;由于糖厂地处城市工业遗产保护区中，与周边工业环境同期进行改造，共同形成新的城市公园，存在较好的连贯性;作为城市音乐厅改造后的建筑有很好的公众开放性，满足公共性开发原则。

根据厂房建设的原始资料、建筑师现场踏勘获得的空间现状资料(图1)，工业建筑保护委员会与当地政府共同商定，对糖厂的建筑空间进行了分级，一号厂房、二号厂房与烟囱应该予以保留，其中烟囱应保持原样，一、二号厂房可以适当改造，新建建筑不应破坏原有建筑的天际线轮廓，除一、二号厂房和烟囱外其他建筑空间可以根据需要进行调整(图2)。

图1 帕尔玛糖厂Fig.1 Parma Sugar Factory

图2 糖厂建筑空间示意Fig.2 Schemetic diagram of the building space of sugar mill

根据以上设计原则，建筑师确定了对烟囱进行加固与修复，对一、二号厂房空间进行改造利用，其余建筑空间做拆除处理，并明确了新增的建筑构件采用现代化的形式语言，材料以钢和玻璃为主，与原有的砖混结构加以区分。

2 建筑遗产的再生设计

2.1 功能重构

重建帕格尼音乐厅是延续文脉的客观需求，对荒废的工业区进行改造更新也是城市发展的必然选择，考虑这两方面的综合要求和历史城区用地紧缺的现状，更新既有糖厂工业建筑作为帕格尼音乐厅的新址，成为功能重组的既定目标。

糖厂原始建筑功能是服务于制糖产业的工业建筑，在功能转化的过程中，需要将其转化为服务于乐团演出的音乐厅，音乐厅的具体空间功能包括：观演厅、服务门厅、排练厅、餐吧、接待室、卫生间与其他服务空间等。

音乐厅作为影剧院建筑的一种首先需要为演出提供较大的开敞空间，在对糖厂的建筑现状进行实地调查后，建筑师确定了对一号厂房进行改造获得音乐厅的主体观演厅空间，其中需要拆除一号厂房中的横向墙体，并对纵向墙体进行加固，减少空间的纵深长度，并对地面做起坡处理。排练厅也需要比较大的开放空间，功能被安排在二号厂房中，同时二号厂房中还设置了餐吧等休闲功能区。此外在一、二号厂房的空间交接处新建钢结构空间，用于服务性质的楼梯、管理用房、准备厅、库房、电梯等空间。观众与演职人员通过南侧和东侧两个不同的入口进入，围绕观众入口设置服务台、寄存处、餐吧和楼电梯等，围绕演职人员入口设置排练厅、办公室、更衣休息间等。两组不同的流线做到了完全分流，互不干扰。临近烟囱为音乐厅东入口，管理办公人员和音乐家们从这里进入，烟囱自然而然成为了次入口的工业雕塑，傲然矗立。

改造后的音乐厅建筑面积6 300 m2，可以容纳780位观众，承办中小型音乐演出。其具体功能平面如图3所示。

图3 新建音乐厅平面Fig.3 The masterplan of the new concert hall

2.2 空间重组

2.2.1 空间整合

建筑师首先进行空间整合，拆除架构在一、二号厂房之上高低错落的其他厂房空间，突出一二号厂房的主体体块，其中对一号厂房的空间进行了削减，形成一字型音乐厅主体，并且在此基础上进行了空间划分，形成由广场、门厅、序厅、音乐厅观众席、舞台、玻璃幕墙、室外台阶等一系列有序空间组成的综合体，形成清晰的流线、明确的轴线和强烈的仪式感，对一号厂房的处理是音乐厅方案的核心，此外建筑师还对二号厂房的附属建筑进行了拆除，明确了二号厂房的体块，同时在一、二号厂房之间加入玻璃体块作为建筑的服务空间和一、二号厂房的连接体(图4)。

图4 音乐厅空间转化过程示意Fig.4 Schematic diagram of space conversion process of the concert hall

2.2.2 通透的轴线设计

建筑师通过通透的轴线设计调和原来工业建筑单调乏味的整体感觉(图5)，将室外的景观绿化融入室内的建筑环境，具体做法是主门厅外墙和音乐厅舞台背景墙做成全通透的玻璃幕墙，这一手法间接暗合了欧洲城市公共空间的典型特点，空间由一组连续的竖向界面组成，承半围合状，人们在其中感觉不到封闭空间带来的压抑感，人对于建筑的感知被延伸到了空间界面所限定的区域之外，内外交融，浑然一体，与格罗皮乌斯设计的巴萨罗那德国馆有异曲同工之妙，深得现代主义流动空间之精髓。

主门厅外墙设计中将玻璃幕墙直铺到了地面，人们可以像走入欧洲任意一座广场一样自由进出这座音乐厅(图5)，没有了台阶就没有了贫富贵贱的等级标志，这充分表达了意大利这座音乐国度对于音乐的态度——“音乐”是人民享有的基本权益，是生活必需品。进入门厅后就近设置了服务台和自助简餐茶点区，人们可以在这里临时休息、聊天。同时在入口门厅的左侧专门设计了无障碍电梯，供有特殊需要的人使用。

图5 落地的玻璃门厅Fig.5 The floor-to-ceiling glass hall

图6 观演厅室内实景Fig.6 The indoor scene of the performance hall

音乐厅舞台背景墙也采用了通高玻璃幕墙的设计，从观众席看去，舞台背景成为一副靓丽的风景画，这种手法突破常规，大有中国园林中框景的意蕴，从舞台地面到建筑坡屋顶足有26 m高的通透玻璃幕墙和其身后的苍翠树林赋予了这座音乐厅独有的灵魂;春、夏、秋、冬，雨、雪、风、霜，都成了这里美妙音乐的最好衬托(图7)。

图7 音乐厅剖面设计Fig.7 The section of the concert hall

2.3 形式美化

形式美化的目标是提升建筑外观的艺术性，以满足音乐厅这一功能的审美需求。

1)糖厂工业建筑形式特征现状。在人们传统的思维中，工业建筑的特征是：冰冷而带有机械感，单调乏味，充满呛人的烟味、机械轰鸣声和工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乏少艺术气息。这些特征的外在表现反映在建筑上就是空间的杂乱无章和形式的繁杂混乱，最初的帕尔玛糖厂也是这种情况，室内空旷缺乏层次、空间错落并置缺少鲜明的主体，建筑的开窗方式杂乱无章，缺少秩序。

2)音乐厅建筑的形式特征目标。在意大利音乐厅作为市民公共活动的核心场所之一，在市民心目中有着极高的地位，著名的音乐厅都是形式美学的标杆，像意大利米兰的拉·斯卡拉音乐厅一样，其形式美学特征可以总结为统一、均衡和秩序化，通过这样的形式处理音乐厅获得了空间的仪式化效果。

明确了现状的复杂混乱和仪式化目标后，建筑师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其最核心的设计处理可以概括为对空间的整合和对一、二号厂房开窗方式的统一化和秩序化，其中一号厂房的开窗形式从最初的5种被统一为1种，二号厂房的开窗方式也被统一为一致的竖高窗。形式的统一化和秩序化是形式美化服务于音乐厅这一目标功能的具体体现，其获得的是仪式化的空间效果和对工业价值的艺术化提升。

远远望去，绿荫中的工厂还是原来熟悉的轮廓，走近端详，这里鸟语花香，透过大片的玻璃幕墙隐约能看到室内的红色座椅，原来的机械轰鸣声被悦耳的交响乐取代，夜幕之下柔和的灯光和袅袅的余音从空灵的建筑中飘出来，格外引人注目。

2.4 技术完善

2.4.1 舞台背景玻璃幕墙与屋顶的声学设计

声学设计是音乐厅能否取得市民认可的重要环节，为了取得较好的声学效果，在音乐厅设计的过程中，设计师通过多种处理手法来满足功能重构后的建筑使用要求。

从空间形式构成比例的角度，音乐厅本身的三维空间比例为1∶1∶2(高∶宽∶长)，使其可以取得较好的声学效果，由于空间的进深较大，建筑师通过视线设计确定每一排的起坡高度，来解决视线叠加的问题(图7)。同时设置悬吊于屋顶的弧形木质反射板，来加强二次反射声与直接声音的叠加，使得后排观众能够听得更加清楚，促进声压的均匀性。同时舞台背景玻璃幕墙面上设置了多组可调角度的玻璃声学反射板，以加强声音的混响与反射效率(图8)。

通透的轴线设计为本方案的一个亮点，但是同时也带来了一系列的声学问题，首先玻璃的隔声效果要大大亚于实体墙，同时声音的反射率较低，在这样通透的空间中，声音的衰减较为明显，而且容易产生回声问题。因此，两个玻璃幕墙就成为了声学处理的重点。两个幕墙高达26 m，由铝合金钢芯金属立柱框架系统支撑，而内芯则是15 cm×5 cm的钢柱(Schuco FW50)，由一些技术性支板固定，起到水平支撑的作用。玻璃采用的是圣戈班公司特制的玻璃(Saint Gobain glass)，具有高透性并能够反射高频噪声，双层玻璃(Saint Gobain glass)的运用，在隔声效果有效提升的同时，最大限度地保证透明度。其他已有部件也已经过研究，以确保隔声效果;实际上，周围墙上的窗槽可以作为天然的隔声板，能够保证声波的反射角度范围较大，同时，对于天花板而言，房顶框架的檩增加了反射效果，上部的灯能够起到“声阱井”的作用。

2.4.2 提升气候适应性的绿色设计

帕尔玛位于意大利北部，气候寒冷，采用适当的建筑措施适应寒冷气候条件下公共建筑的节能要求，是技术完善的另一个目标。

采暖设计方面，音乐厅主观演厅层高为26 m，空间较大，采暖负荷高，屋顶采用轻钢结构并增设采光带后，大大减少了其保温隔热性能，而音乐厅这一功能对室内舒适度的要求又十分严苛，为了解决这一矛盾，设计者着重控制了人活动范围高度的冷热舒适度，设置专门针对舞台的空调送风系统，并在结合座椅正下方的立柱安装空调出风口，大大减少了这座建筑的能耗。此外，由于主音乐厅的轴向墙面采用大面积通透玻璃幕墙，为了减少热辐射，建筑前后两个界面都进行了回退，利用原有的墙面和新建的钢结构屋顶作为建筑遮阳构件。

采光通风设计方面，屋顶结构尽可能轻巧的同时设计了采光天窗来利用自然光照明和疏导室内通风，同时东西两侧的三排竖窗也足以满足室内的照明需求和保证空气流通。

材料可持续设计方面，新建建筑构件都采用钢结构，以回收利用，同时音乐厅屋面进行了“耐氧化”处理，第一级结构由铁制的檩条构成，第二级结构材质是杉木，由多层厚度为25 mm的木板组成，表层是铜制的，并用氢氧化钠、氯化钠和硅酸钠进行预处理，以延长其使用寿命。

图8 舞台背后的声学反射玻璃大样Fig.8 The detail of the acoustic reflection glass behind the stage

3 结束语

对工业建筑遗产的保护与活化利用首先需要全面了解工业遗产的历史沿革并认知其工业价值，根据其价值的高低进行原样保护、适当改造、合理拆除等分级处理。对建筑空间的再生利用包括功能重构、空间重组、形式美化、技术完善等一系列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分析转化目标的功能需求、空间需求、形式特征和技术要求，根据不同的目标将具体的建筑措施进行针对目标的具体落实，以保证达到预期的保护目标与活化利用效果。

帕尔马糖厂音乐厅是一个典型的范例，为工业遗产保护与活化利用提供了很好的借鉴，展现出工业遗产建筑作为可以经济独立的市民活动场所重新融入城市生活，焕发出崭新的活力与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