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真时
2018-12-13马圆缘
马圆缘
偶然间,放学路上遇到一条小巷,橘黄色的光线透过窄窄的门面,斜射进来,洒满被岁月磨刻出条条裂痕的青石板路,放学归来的孩子们相互打闹着,似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雀。
记忆中也有一条小巷,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面前的小巷仿佛在对我说:归来吧!
青砖灰瓦,总是笼着淡淡的炊烟,比普通江南雨巷的委婉柔美多了丝亲切与温馨。
每每到了饭点,巷子里总传来高亢的叫喊声:“嘿,老铁匠,吃饭了吗?到我家吃吧。”“李姨,有料酒吗?借我用点。”“张爷,拿点蒜走吧。”作为孩子的我们总是担任着大人之间的送货员亦或是传话筒,怀中抱着瓶瓶罐罐走百家串千门,时不时还能尝到东家的肉西家的虾。
巷子似一条望不到边的黛色飘带,将千家万户串在一起。
巷口有一户打铁的人家,小小的店铺中布满黑渍,打铁的是一位姓时的老人,每每路过总能看见他身着一条黑色的大围裙,一只脚搭在铁具上,另一只稳稳地踩在地面,手提一柄大铁锤,对着刚出炉的器具敲敲打打,炉子里烧得通红的烈火照亮了他黝黑的脸庞。那时总认为老人是哥哥们口中常说的武侠小说中流落天涯满心壮志的英雄,对他充满敬佩。老人的孙女总坐在巷口,于是我们一大群小孩便拥簇在她身边讨好她,只为得到一件盖世英雄用边角料做的铁刀。
午后的三四点,风轻云淡,忙碌了一晌午的女人们纷纷将板凳搬出门外,倚着墙,坐着手中永远做不完的缝补,男人们则三五一群坐在门槛上手捧一杯茶大谈国家时事,而像我们这样的小孩是不必做作业的,于是便三三两两地站在巷口,只为等待那一声说唱般的“卖糖——葫芦——呀——”卖糖葫芦的女人推着一辆三轮车,车把上做了一个草扎,上面插满了裹着晶莹糖衣的山楂,那时一串只要五毛钱,但我们是没钱的,只能在三轮车后边大叫一番:“王妈妈糖脏,王妈妈糖臭,王妈妈糖最难吃。”说完便一哄而散,东躲西藏,任那女人下车来四处追赶也是找不到的,她只得翻翻白眼,继续那说唱般的“卖糖——葫芦——呀——”
傍晚时分,大人们排队找巷尾的老李子磨剪子戗菜刀。玩困了的我靠在奶奶肩上看钝了的刀具在那双粗糙的大手下與青绿色的磨刀石稳稳地接触,渐渐明亮,磨出一道清澈明亮的银线来。
岁月变迁,随时光流逝,小巷中的孩子都已各奔东西,我也随父母来到城里。几年后,小巷要拆迁了,我才又回到了最初那个最真实的小巷。
我甚至不用想象,因为当时的我就是这样。怀着满满的期许穿过高山,越过深谷,穿过丛林,拒绝过数不清的浮华与喧嚣,可你风尘仆仆地赶到,却只见满目疮痍,路的尽头什么都没有……哦,有的,有一个死胡同,一间支离破碎的茅屋,一张白纸黑字的判决书,或者——一堵冰冷的南墙。
看着那堵墙,我不停地想象,如果渔人沿溪而行,看到的却不是落英缤纷;如果五月花号在海上颠簸了六十五个日夜,却未等来踏上美洲大陆的那一天;如果鲁滨孙在荒岛上守了二十多载,却最终客死异乡再未踏上故土……
小巷最终还是被高楼替代了。我从不知道回忆是个如此可怕的东西,甚至让我不愿告诉自己:现在在你面前的,不是最初那个承载你无数回忆的小巷,你的小巷,只在梦中了。
我看着眼前这条看似熟悉的小巷,恍然觉得陌生起来。
(指导老师:石月琴)
老师点评
文章叙述了“我”在放学路上看见了一条似曾相识的小巷,从而回忆起“我”的温馨的往事,语言生动优美,感情朴素真挚。回忆的温馨与遗憾的现实,令人惋惜,更令人反思!文章读来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