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成绝响,人间再无侠客行
2018-12-12知酱
知酱
2018年10月30日,武侠小说泰斗金庸逝世,享年94岁。
距离1955年金庸在香港《大公报》连载《书剑恩仇录》,已经过去63年了。侠客道义,恩怨情仇,江湖是什么样子没有人见过,但我想,它应该是金庸笔下的那样。凡有少年处,皆可读金庸。“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这是他留给时代最好的礼物。
眨眼间,杨过找到了小龙女,郭襄创造了峨眉派,一代大侠萧峰自尽于雁门关外,程灵素将命一口口渡给胡斐,令狐冲和东方不败的爱恨也消失在江湖……
金庸曾说:“写这种小说,自己当作一种娱乐,自娱之余,复以娱人。”但也是在他手上,武侠才真正成了中国通俗小说的大类别。他赋予了每一部武侠生命,颠覆了传统武侠的走向,在这个世界上创造了传奇,也让我们看到了刀光剑影的江湖和21世纪如出一辙,武侠里也有时代变迁的影子。
一
金庸出生在浙江海宁袁花镇查家,“一门五进士,叔侄两翰林”,书香门第为他浓厚的文学底蕴提供了保证。8岁那年,金庸在书房里看到了《荒江女侠》,从此便陷入武侠小说的世界中。世人总喜欢将金庸和李敖相比较。比起后者的张狂,金庸是温和、谦让的,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乐哉开后觉,乞我一中庸”。他从不写自传,心事深藏,嘴上总是说着“无论如何不敢当”,“我不是写得最好的”。
金庸有“武侠梦”,他立志做一名外交官,出将入相,却又不愿被官场的条条框框所束缚。表面谦和的他,其实骨子里却是桀骜不羁。读中学时,因在漫画上讽刺老师开口就乱骂人,被开除;后来到了报社也待不下去。他说:“这生最大的脾气,就是人家指挥我什么事情都不听的。”
金庸初到香港时,那儿还是一个小渔村,人口不足50万,他还乐观地写诗说:“南来白手少年行,立业香江乐太平。”受人邀请,他开始在报纸上连载小说,将自己的名字“查良镛”的“镛”字一分为二做了笔名,开启了“江湖之旅”,发表《射雕英雄传》之后,金庸火遍全香港。连邓小平都是金庸的忠实读者。1981年,两人在北京见面时,邓小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读过你的小说,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然后又说:“对查先生,我也是知名已久了。”此后,金庸的小说便在大陆解禁,各式各样的版本被大半个中国的人捧在手上。
金庸能够大火,不是奇迹,而是他制造了共鸣,让每个人在武侠门外找到了自己的影子。最高级的传播就是燃烧生命给别人写故事。大风起兮云飞扬,金庸不在江湖多年,江湖却到处都是他的传闻。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和金庸一样,巨著等身。这些巨著的背后无一不凝聚着他的心血,也影响着大部分人的人生。金庸的存在就是时代的奇迹。
二
比起提笔就是江湖、饮酒就是人生的古龙,金庸笔下的缠绵悱恻和江湖快意恩仇,同样令人着迷。
多情的男人,痴情的女人,最后都变成生活真实的写照。金庸笔下的每一个人都逃不过“情”字的纠葛。天不怕地不怕的萧峰,在聚贤庄面对天下人的围攻时,也只是说:“我乔峰要走,你们谁能拦我!”而唯一一次有惧意,是他一掌打伤阿紫,抱着她在长白山寻找续命的人参时。“他虽然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但这时茫茫宇宙之间,似乎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也不禁颇有惧意。倘若真的只是他一人,那也罢了,雪海虽大,终究困他不住,可是他怀中还抱着个昏昏沉沉的小阿紫。”
被大雪覆盖的森林,了无踪迹,而自己怀里的女人奄奄一息。
《神雕俠侣》中,杨过和小龙女再重逢,16年,生死两茫茫。一句轻描淡写的“过儿,什么事不痛快了?”就如两人从未分别过一样。杨过说:“龙儿,你容颜一点也没有变,我却老了。”小龙女回:“不是老了,而是我的过儿长大了。”平平淡淡的对话,实则刻骨铭心。
都说《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药师是一个狠心的人,为了不让女儿和郭靖在一起,他每次都从中作梗;因为徒弟的背叛,他挑断徒弟的经脉,将他们逐出桃花岛。然而,黄药师的真情实感又有谁能懂?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徒弟重新站起来,他花了半生研究《旋风扫叶腿》,江湖情义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黄药师做到了;为了自己的女儿黄蓉,他违背誓言走出桃花岛;就算梅超风背叛师门,但是在她落难的时候黄药师还是救了她。黄药师一生不受拘束,行走江湖武功绝顶。他的身边有无数女子为他倾倒,但偏偏是冯蘅,让他一生沉迷。冯蘅难产去世之后,黄药师打造了一艘花船,用来和她一起长眠海底。每当黄药师心情郁结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走到墓室里待很久,和自己过世的妻子阿蘅说说心里话。黄药师居住的桃花岛与世隔绝,这里的每一株桃花都是他亲手所植。他花了一辈子时间去打造属于他们真正的爱情,也守护着自己曾经的梦。
一个能够善待世界的人,世界也必定会善待他。人活到一定境界,就是黄药师这般,不给任何人增加烦恼,善待这个世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胸中有片海,眼里有明月,对待爱情执着认真。在杏花疏影里,他独自站在幽篁台上,吹箫到天明。
真正的人物都是在江湖上大闹一场,然后悄然离去。
三
文人才子多风流,在世人眼中,他们都是狂浪的,金庸也不例外。
1957年,金庸从《大公报》辞职,加入了香港长城电影公司—为了著名影星夏梦。金庸曾说:“西施怎样美丽谁也没见过,我想她应该长得像夏梦才名不虚传。”但不管他多努力,两人终是有缘无分。从此以后,他笔下的女子,都带着夏梦的影子。
人生在世最怕相思,那条暧昧的毒蛇,半夜缱绻在你的心头,让你浑身发烫,辗转反侧。金庸书里的爱情,都是带着遗憾的,就像他对夏梦一般。
周芷若因为张无忌成魔;风陵渡口,郭襄一见杨过误终生。人生也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念念不忘。连三毛都说:“金庸小说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写出一个人类至今仍捉摸不透的、既可让人上天堂又可让人落地的‘情字。而不了解金庸与夏梦的这一段情,就不会读懂他在小说中情缘的描写。”
在电视采访中,金庸提过:“一生只爱一个人,我做不到。”所以,金庸的婚姻是不那么圆满的。金庸结过3次婚,第一任妻子杜志芬随他去了香港,不久便分开。第二任妻子叫朱玫,两人在一起度过了一段艰难时期。金庸创办《明报》时,只有朱玫一个女记者,在金庸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朱玫还变卖自己的首饰来维持《明报》的开支。但最后,金庸还是负了她。因为第三者的介入,也因为失去了爱子,最后两人老死不相往來,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回忆。金庸曾在节目中面带羞愧地说过:“我对不起朱玫,我作为丈夫不成功,我对不起她。”
朱玫就是穿着凤冠霞帔,在光明顶上,永远也等不到心上人的周芷若。最后,一生都不愿和他再相见,就连死时替她收骨灰的人都不是金庸和他们的儿女。
人世间,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有结局的。
金庸这一生感情丰厚,阅历超乎常人。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
1976年,金庸在美国留学的大儿子查传侠为情自杀,去世时19岁。在这个儿子身上,金庸寄予了希望和梦想,也是因为这个儿子,金庸和朱玫才一直没有离婚。儿子去世,婚姻破碎,金庸走进了人生的死胡同里。金庸对儿子的爱,就像谢逊对张无忌,黄药师对黄蓉,毫无保留,深刻到骨子里。后来,他在《倚天屠龙记》的后记里写道:“张三丰见到张翠山自刎时的悲痛,谢逊听到张无忌死讯时的伤心,书中写得太肤浅了,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因为那时我还不明白。”
只是有些人,你注定是留不住的。他们只会在你生命中陪你走一段,这段路走完之后,你需要独自一人前行。从此山高水远,水涨船高,都变成金庸笔下浓厚的爱。
人年轻的时候,会遇到很多疑惑。时间是一剂良药,它可以成就和改变一个人,能把自己经历过的狼狈和不堪,变成自己一生的荣耀和封面。
四
金庸对待朋友很仗义,古龙、蔡澜、倪匡、黄霑……每一个都对他赞赏有加。他们之间也相互帮助扶持,经常一起半夜摇笔杆子写武侠。倪匡和黄霑的事业还是金庸带起来的,蔡澜成名也是因为在《明报》写专栏。真正写小说的人,会把时代背景、家国山河写进去。他们在时代中认识各式各样的人,畅谈着自己的理想,笔触关于爱情、关于友情、关于时代的拯救。只是后来种种不可说的政治现实,让人的热情逼着退散了。
1972年9月,《鹿鼎记》一完,金庸宣布挂印封笔:“如果没有什么意外,《鹿鼎记》是我最后一部武侠小说了。”此后,他便成了一个闲人,把江湖、武侠都被抛在了脑后。“塞下牛羊空许约”,这是金庸给予《天龙八部》最后的结局。“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所有悲壮的背后都是一种必然,就像金庸颠沛流离的一生。1937年,金庸把它当作时代的剧本,写出了无数家国山河破碎,多少感情流失在眼前,往事并不如烟。
生命这条长河,流淌在你的血液里。多少英雄好汉在人间大闹一场,最后悄然离去。
生逢乱世,人生如此,浮生如斯。苍狗白云,有人的地方依旧有江湖,亦复如斯。
(转载自公众号网易公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