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故事

胡海舟

今天是街子天，姜红早早地起来，洗漱完毕，换上了一件只有进城或走亲戚时才舍得穿的那件红底白点的新衣服。她站到镜子前仔细地看了一下自己，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人是衣裳马是鞍。然后提着一个编织袋，下山进城。

编织袋里装着一只肥胖的鹅。她在梳妆打扮时，丈夫就用抓鹅的工具在鹅圈里，挑了一只最好最肥的大白鹅，装进了编织袋里。用烟头将袋子烫了一个大窟窿，把鹅头伸出袋子外，好让它呼吸，不被闷死。

“胖鹅听着，今天我要把你送到城里人家，享受一下城里人的生活。到了人家家里，千万不要乱嚷嚷，要听我的话。”姜红临出门时，对着编织袋里的鹅说。

“嘎嘎。”鹅好像听懂了主人的吩咐，应了一声，然后抬着头默默无声地等主人带它下山。

姜红家共有五口人。老公今年51岁，是个残疾人。早在几年前，村里有一位大妈去山崖上找野菜去城里卖，不慎摔倒在山溪里，老公发现后，立即跳进深深的溪水里将大妈救上来，大妈没受伤，他的左腿却伤着了，从此成了残疾人。大女儿在城里读高二，小儿子在镇上念初三。家里的生活相当困难，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全靠种那几亩山地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姜红一个人里里外外支撑着这个家。这穷日子过得就像那无边无际的大海，看不到边，看不到岸，看不到希望。

姜红家早在几年前就被定为全市重点扶贫的脱贫户。来她家“挂包帮”的扶贫干部，是市里的一位女干部，名字叫诗婷。她年轻有为，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为人坦诚，说话时和风细雨，脸上总是阳光灿烂，笑容可掬，给人的感觉特别亲切。那天，诗婷跟着市领导来到小路村调研时，看到姜红家的处境，为女主人捏了一把汗，难为她一个女人支撑起这个家。她想都没想就主动向市领导要求到这户贫困户家，做自己的“挂包帮”联系户。诗婷第一次踏入她家门槛时，好像前世有缘，很快就与姜红熟悉了，两人坐在一起像姐妹一样有说有笑，拉起了家常。

诗婷了解她家的情况后，深为同情，便从自己省吃俭用的腰包里掏出1000元，帮她家改善一下生活条件，并打电话到市里，找她认识的市医院朋友，要带姜红的老公去市医院检查，看看能否治疗他那条残疾的腿，能否安装假肢。那天，她和姜红一起将姜红的老公接下山，带到市医院做检查。医生对诗婷说：“都摔伤几年了，现在不可以装假肢。”诗婷这才打消了给他治腿的念头。

为让这一家真正富裕起来，诗婷千方百计给姜红家找致富的路子，找赚钱的机会，帮她学会造血，而不是雪中送炭。有一回，市工业园区里一家工厂有一批货，常年需要对外手工操作，诗婷得知消息后，为她的扶贫户争取这批固定的加工货源。诗婷主动来到工厂里，找到负责人，谈妥之后，第一时间通知姜红到工厂里做简单的加工操作培训，通过一个星期的培训和实地操作，姜红很快学会了加工技术。她家住在大山里，来去不方便，再说，她家的那两亩山地离不开她，她家的那群猪、鸡、鹅、鸭离不开她，她的残疾老公更离不开她。工厂同意让她把货搬回家加工。于是，她接了两万多件加工零件的活计带回家去，利用阴雨休息的时间做。她老公的腿不能干重活计，正好在家里做这手工活。另外，她又从村里招了全村妇女老人来她家“上班”。每加工一件成品，她从中提取3角钱的辛苦费，每次加工完一批货，就有2000多元的收入，厂方另外给她每批货500元的管理费。

姜红成了加工厂的负责人，她十分珍惜诗婷给她联系的加工赚钱的机会，为了讲信誉，按质按量完成每一批加工活计，不辜负诗婷的希望，姜红对乡亲们加工零件要求特别严。就这样，诗婷成了她家脱贫致富的恩人。她家很快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日子渐渐好过了，同时，也带动了村里部分人家，在她家“上班”的那些妇女从心里感谢姜红，感谢诗婷。

这年，姜红特地养了几只鹅。到了年底，临近过年的前两天，她在心里盘算着，别的送不起，想送只鹅去城里诗婷家感谢一下，她是她家的恩人，吃水不忘挖井人。在她家上班的妇女们也千嘱万咐姜红哪天去诗婷家，替姐妹们向婷妹妹问声好，感谢她那一片好心，帮山区农民搭起通向脱贫致富的桥梁。

于是，她提着一只肥胖的大鹅，翻山越岭地来到了城里。她有好些日子没来城里了。记不清诗婷家住在哪条街哪个小区。那天她来城里培训学习加工技术，来过诗婷家一回，又是晚上，还在她家吃了一顿晚饭。此时，编织袋子里的鹅，好像比她还着急，不停地“嘎嘎”叫着，好像在说：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呀，怎么还没找到人家？姜红没好气地骂了它：“你叫啥子叫！”鹅被她一声吵过之后，不敢再叫了。

她走了好几条街，不知不觉来到了文明路上，走着走着，她一下子想起来了，诗婷的家就在这条路上的一个小区里。她见到文明路的牌子，诗婷的家就住在文明小区里。找到了小区，也就找到了诗婷的家。姜红走进小区，向一个保安打听，才找到了诗婷的家。和袋子里的鹅一起爬到五楼，她先把大鹅放在诗婷家门前，叫鹅不要乱叫，等她敲门。鹅不时地伸出头左看右望。姜红的拳头放在门上，刚想敲，鹅嘎的一声，惊得她心在乱跳。诗婷听到门外有响声，打开门一看，是她的联系户，立即热情地招呼姜红进屋，看到她手里提着一只鹅，无不惊讶地说：“你提这个干吗？”

“这几年你为我家脱贫致富没少操心。”姜红看一眼诗婷，继续说，“要过年了，俺提一只鹅给你们家尝尝。”

“不要，你提回去。”诗婷拒绝接收。

“这是我家的一点心意，又不是什么大礼物。”姜红急得脸红彤彤的。

“这就是大礼，我不能要。你提市场卖去吧。”诗婷认真地说。

两人你推我让一回，诗婷就是不接收。姜红无奈，硬把鹅放在她家里。鹅在她俩推来让去中，“嘎嘎”地叫个不停。

无奈之下，诗婷掏出300元钱递给她，姜红就是不要，随手把她家的门关上，直往楼下跑。诗婷打开门一直追到楼下，硬是把300元塞进她的包里。

姜红急得都快要哭了，诗婷拉着她的手，安慰她说：“你大老远地从山里来到城里，不收下，我也难为情，就按市场价卖给我，省得我去买。”

诗婷握着姜红的手，祝她全家新年快乐，一年更比一年强，说完就上楼去了。

姜红呆若木鸡似地站在楼梯口，看着诗婷一步一步地上楼。然后，她走出小区，走向回家的山路。

要做一个知恩感恩的人。一路上，她在想，等有机会，一定把这300元钱还给诗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