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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里的歌者

2018-12-11朱嘉华

群文天地 2018年6期
关键词:花儿

朱嘉华

巍峨的祁连山横亘在门源县北部,终年积雪的冷龙岭就像神秘的仙女,若隐若现地偷窥着百里长川发生的或喜或悲、或长情或平淡的人间故事。西滩乡簸箕湾村就坐落在祁连山下浩门河北岸的冷龙岭脚下。

1968年冬,簸箕湾村农民唱家刘文秀家喜添第二个男丁,他就是后来誉满大西北的原生态“花儿”歌手刘明录。由于达坂山的阻隔,门源历来较为闭塞,文化也相对落后,以至于在初次办理居民身份证时,村干部将刘明录的出生年份误填为1977年,这个身份证年龄比他的实际年龄小了足足9岁。在1977年的时候,刘明录已经上了小学,星期天赶着牛羊、漫着“花儿”与挡羊娃们一起游走在大山深处帮家人放牧了。

贫瘠的土地,寒冷的气候,落后的生产力,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依然处于吃不饱饭的状态。然而,还是有许多甘肃、乐都、湟中等地的贫穷人家拖儿带女翻山越岭前往门源讨饭。门源老百姓憨厚纯朴,多数人没有走出过浩门川,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他们往往从自己嘴里省下半个青稞面馍馍或一碗黑乎乎的青稞面汤施舍给比自己还穷的这些逃荒者。

刘明录的父母亲都有一副好嗓子和一副悲天悯人的好心肠,尤其是他的父亲,不仅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花儿”把式,而且非常喜欢青海灯影和地方曲艺。那个年代文化娱乐生活相当贫乏,当村子里来了走街串巷唱曲儿的盲艺人,全村人围坐在盲艺人容身的饲养院一起听他们演唱贤孝、下弦、民间小调,村民们量力而行,给对方一点干粮。后来实行大包干责任制,饲养院不存在了,但盲艺人依然来村里唱曲儿,天黑后,往往是刘明录的父亲将这些来自西宁、湟中、大通的盲艺人领回自己家,让他们住在家里,不仅能避风寒,还能吃一顿热饭。有一年冬季,一位姓苟的湟中盲艺人来到村里演唱,他演唱的下弦《林冲买刀》深深震撼了刘明录的父亲,他热情相邀苟先生在家中逗留数日,全村人每天夜里都集中在刘明录家听苟大大唱曲儿,男女老少尽情享受民间曲艺勾魂摄魄的艺术魅力。《林冲买刀》《白鹦哥吊孝》《方四娘》《十不亲》等如泣如诉的旋律、悲怆的故事、苍凉的唱腔给年幼的刘明录留下了无法抹去的记忆,在帮大人干活时他嘴里也能随便哼唱几支曲儿。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乡亲们在听完苟大大演唱后都不是拍拍屁股走人,而是尽自己的力量,你家一壶青油我家三斤炒面送给苟先生。这就是刘明录成长的环境,也是最早给他的朴素的公德教育。

上世纪80年代初,土地分配给农民自主经营。然而,簸箕湾村属于多灾地区,庄稼时常遭到霜冻与冰雹袭击,老百姓根本解决不了温饱问题。刘明录的父亲与大部分村民一样趁农闲几个人搭伙去挖金子,给一家人“寻口粮”。1985年冬,金场天井发生坍塌,同去的一名乡亲被埋,刘明录的父亲与另一位乡亲下去救人,当救出被埋人员后天井再次塌方,另一位救人者当场死亡,被湿沙土掩埋了一夜的父亲,在医院经过七天的抢救后仍然离世,年仅49岁。

从此,这个贫困家庭雪上加霜,次年刘明录初中毕业后辍学,为家里的生计开始了艰难的求生之路。17岁的少年怀抱父亲留下的半导体收音机,跟随村里的壮劳力外出,修公路、挖沙子、挖煤、挖金子,什么营生都干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青海人民广播电台每天对农村广播中的青海“花儿”、青海地方曲艺勾起了刘明录无尽的思念与回忆,那些从小在田间地头听父亲演唱的“花儿”一下子都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三尺的白布顶毛蓝,

顶不住三星的皂帆;

提起个光阴家难寒,

漫上个宽心的少年。

青山绿水的白帐房,

高山上打猎去哩;

远路上来者没遇上,

难过者咋回去哩?

麦子出穗儿豆开花,

燕麦的穗穗儿吊下;

我俩的婚姻天配下,

生死的簿儿上造下。

尕马儿戴的银铃铛,

鲨鱼皮鞍子备上;

忘恩负义的心嫑想,

好名声留在世上。

当初因为避讳,他只能偷偷学唱父亲的“花儿”,现在他对着大山、对着辽阔的草原、对着奔流不息的河水用高亢明亮的嗓子吼出对父亲的思念,排解日复一日的劳累。只要大伙儿干活累了,就喊着他的小名儿让他唱“花儿”:“尕勤勤,漫一个少年唦!”一首首“花儿”从心底里蔓延开来,脱口而出:

上去个高山者望平川,

平川里一朵儿牡丹;

看去是容易折去是難,

折不到手里是枉然。

杨六郎把守在三关口,

四城门可上了锁了;

抬起个脚步没心肠走,

心疼者撇不下你了。

阿哥是阴山的苦枝蔓,

尕妹是阳山的牡丹;

宁叫它枯死者火烧烂,

起根儿发芽的连襻。

一对鸭子儿落河滩,

枪子儿打不散了;

我俩说下的一万年,

快刀子斩不断了。

“花儿”是西北人民的精神食粮,是西北男人雄浑的精气神,是西北女人柔情似水的魂。同伴中不乏唱家,有时候对唱,有时候比赛,有时候打擂台。在这样的交流学习中,除了父亲传授的“直令”“尕马令”“门源令”“盘山令”“上山令”“水红花令”“白牡丹令”“咿呀咿令”“沙燕儿绕令”“梁梁上浪来令”“东峡令”“互助令”等等曲令,他又学会了“三闪令”“河州大令”“二牡丹令”“拔草令”“吾屯令”“绕三绕令”“三花嫂令”等众多流行曲令,还有个别生僻曲令如“南乡令”“绵蛋蛋令”等。社会大学给予刘明录丰厚的回报,他会唱的曲令越来越多,唱词的积累也越来越丰富。民间艺术开阔了他的视野,滋润着干涸的心田,他在民间艺术的海洋中接受着最原始最朴素的人文思想熏陶,懂得了更多做人的道理。

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时光慢慢流逝,与所有农家子弟一样,慢慢长大的刘明录也娶妻生子,安守于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当改革开放的春风以不可阻挡之势潜入闭塞的门源,这里也悄然发生着变化。上世纪90年代初,门源县群众自发组织的六月六照壁山“花儿”会如期拉开帷幕,架不住同伴们撺掇的刘明录登台演唱,一亮嗓子,整个会场便沸腾起来,一曲唱罢引起一阵骚动,人们争相围观这个看似羽翼未丰的年轻后生,交口称赞:“这个娃娃唱得怎么这么好!”“这个娃娃是谁家的?”实际上这时候刘明录已经20多岁了,由于营养不良,身材瘦小的他化妆后看起来就像个孩子。

也许是命运使然,也许是机缘成熟,1996年,门源县文化馆宋吉德老师发现刘明录后,向来县上搜寻人才的省群艺馆工作人员推荐了他,省群艺馆经过考察,派李毛才仁老师专程来门源接刘明录,请他参加甘青两省“花儿”巡演及首届西寧南山“花儿”会。这是刘明录有生以来第一次翻越达坂山,走出门源川。经过一天的颠簸,当面包车到达西宁时已是夜里,看到车窗外辉煌的灯火在飞逝、川流不息的人群在涌动,他恍若梦中,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李毛才仁老师来接他时,他还在庄稼地里劳动,他真正是从田野走向了梦想中的舞台。

当夜,朱仲禄先生到歌手们所在的省群艺馆临时宿舍看望他们,听完刘明录的演唱后难掩激动之情,由衷赞叹道:“尕娃,好苗子哎!”在参加“首届西宁南山花儿会”时,比赛评委有朱仲禄先生、马俊老师,参赛的有索南孙斌等年轻歌手,刘明录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接下来的巡演从循化开始,历经甘肃积石山、化隆、尖扎、贵德、过马营、格尔木、德令哈,再到西宁,足迹遍布黄南、海南、海西,最后在十月国庆节物资交流会期间,来到海北州门源县浩门镇。全省当红“花儿”歌手张海奎作为主唱的“花儿”演唱消息不胫而走,十里八乡的年轻人就像赶庙会一样成群结队来到州电影院观看演出,盛况空前,一票难求。一同登台的刘明录也是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他将对故乡的深情化作激情的演唱奉献给生养自己的这方热土和父老乡亲。

人们奔走相告:“我们门源的娃娃上了省城的舞台,唱得好,被省上拔走了。”而当他完成演出任务开心地回到家中,母亲给他学说了哥哥与庄子里的后生看完演出后说的话:“尕勤勤浪浪儿日鬼着的,舞台上漫少年者呗,还跟一个婆娘对花儿者,这个把我们不羞死吗?以后庄庄里阿么走俩?再唱哈成掉陈世美哩!”母亲闻言再也不让他去参加任何演出了。俗语说长兄如父,作为失去依靠的寡母,长子的意见还是要采纳的,看着每天不吃不喝一脸愁容的小儿子,母亲语重心长地说:“娃娃,你阿大殁掉的早,这个家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你六七万价贷款拉上买下的车,你好好儿开车把贷款还掉,我们庄稼人,脚踏实地的凭力气吃饭,花儿再别唱去!”母亲的话犹如当头棒喝,让刘明录看清了残酷的现实与自己的梦想遥不可及,也难怪母亲和兄长如此反对,在那个年代,唱“花儿”的人还是会被人看不起,认为是不务正业,谁唱了花儿(少年),就等同于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为了不让母亲伤心,也为了家人所谓的面子,他做出了痛苦的选择。

刘明录暗下决心,这一辈子再也不让母亲受苦受委屈了。当年他们十几户人家从浩门镇被迁移到西滩乡簸箕湾村,父母二话不说执行了国家的政策,后来有三户回迁到了原址,而父亲说:“我们是农民,哪里的地不能种?这里新开的生地庄稼成的好着哩,我们再不折腾。”殊不知簸箕湾因特殊的自然环境,十年九灾,纵然你付出所有力气与汗水,也难有好的收成,有的年辰甚至颗粒无收,父亲就是在一家人粮食不够吃的情况下出门搞副业丢了性命的,他要把对父亲的孝心一并回报给生他养他的母亲。

从此,刘明录把心收回来,继续开始了长达六七年的长途运输生涯。茫茫戈壁,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一个正值青春年华并有一副天生好嗓子的青年就这样开着大卡车整日与寂寞作伴,累了烦了的时候、想念舞台的时候,他就停下车在空旷的原野里尽情吼上几嗓子,以此排解胸中块垒。每天早出晚归的辛苦劳作,加上政府对农民和农村工作的重视与扶持,他和妹妹跑运输,藏族妻子在家中育肥牛羊,靠党的惠民政策和一家人辛勤的劳动,这个踏实肯干的青年两年就还清了贷款,之后还挣了不少钱,为了让孩子们接受更好的教育,他在县城买了庄廓和房子,开始了城里人的生活,母亲饱经风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当生活水平达到温饱、家庭趋于稳固,刘明录的“花儿”梦又开始苏醒,梦想的火花一经点燃再也不会熄灭。刘明录又听到了时代的召唤,年龄已经不占优势的他极力说服母亲去参加了2003年青海民族文化旅游节“青海花儿及藏族民间歌手大赛”,又荣获“花儿演唱银奖”,刘明录的“花儿”演唱生涯从此才算正式开始。接着连续参加了2004年、2005年青海省举办的“甘、青、宁花儿歌手邀请赛”;2006年海北州“王洛宾艺术节”;2007年应邀参加“中国甘肃张家川首届关山花儿会暨清真食品节”演出。刘明录继承了父亲的演唱风格,情绪饱满热情,情感真挚感人,歌喉高亢嘹亮。他出色的演唱让“花儿”研究家们肯定了“门源花儿”也是河湟“花儿”重要的组成部分,具有自己的特殊性。

此后,在门源县举办的历届“油菜花节·花儿会”上,刘明录从田野中来又到田野中去,带领当地民间歌手登台演唱,与众多歌手切磋技艺,不断进取。“门源是西宁的后花园,铺金毡,油菜花香透了长川;领上个尕妹了浪门源,七月天,好风光赛过了江南。”2009年5月在“青海花儿原生态歌手电视大赛”上他以这首直令《领上尕妹浪门源》一举夺得“名唱家”称号。2009年9月在宁夏举办的“中国西部十二省区民族(花儿)歌会”上荣获金奖。当时的媒体作了如下报道:“由文化部、国家广电总局、国家民委等六部委和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府主办的西部十二省(区)第六届花儿演唱会于2009年9月20日结束,门源原生态农民花儿歌手刘明录摘得金牌,为青海省争得荣誉。这是今年刘明录继获全省花儿歌手电视大奖赛‘名唱家后又一次获得的奖项。”

紧接着他又在广西举办的“中国西部原生态山歌(民歌)比赛”中荣获“最佳金嗓子个人演唱奖”“最佳金嗓子风采奖”两项大奖。2010年参加上海世博会花儿非遗展演。2012年在“青海电视台‘宝玉陈杯花儿大擂台”以参赛曲目“互助令”“盘山令”夺得亚军。在“2012中国·宁夏石嘴山‘荷花风韵中老年回族舞蹈展演活动”中表演的舞蹈《白鹦哥》获三等奖。2013年3月获得“宝玉陈杯花儿大擂台”亚军。7月获得“西北五省(区)花儿演唱会开唱十年”“优秀花儿歌手奖”。2014年11月参加了在台湾台北大安森林公园举行的由国台办海峡两岸出版交流中心、青海省文化和新闻出版厅、青海省政府新闻办等单位联合主办的“两岸情·心连心”青海花儿演唱会。2017年5月,由文化部、青海省人民政府主办,中国文化中心(马德里)、青海省文化和新闻出版厅承办的“大美青海”文化周在中国文化中心(马德里)隆重开幕,刘明录有幸参加了这一盛会,他以一曲“门源盘山令”表达了对故乡的思念之情:

九月里到了九月九,

登高的人,

要喝个酩馏酒哩;

哪怕是刀枪穿胸走,

心上的人,

我心你身上有哩。

外國友人虽听不懂他演唱的词,但音乐是无国界的,盘山令略带忧伤的优美旋律,一咏三叹的演唱技巧,如黄莺出谷、声动梁尘般的神韵赢得外宾阵阵掌声。

筚路蓝缕,栉风沐雨。作为农民歌手的刘明录在不断学习与进取中达到了自己理想的艺术高峰,他的付出也让自己的命运得以改变。2008年刘明录被招聘到县文化馆担任编制外声乐演员,尽管收入非常低,但作为有艺术梦想的农家子弟,能从事自己喜欢的歌唱事业,他已经非常满足。2011年4月,刘明录被门源县文广局命名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门源花儿)代表性传承人”。这是对他脚踏实地的工作态度、扎实的原生态“花儿”演唱功力、丰富的演出经验及骄人成绩所做出的最好鉴定。

岁月更迭,一路走来,这个朴实勤劳的农家男孩已成长为壮实的西北汉子,无论在村里当农民或担任村社负责人,还是在舞台上做演员或在文化馆从事群文工作,他都是称职的。多年来获得诸多荣誉:1998年他担任村干部期间,在“农村稳定和完善土地承包工作中”被评为先进工作者;2001年荣获全县“牛羊育肥贩运先进个人”;2014年荣获门源文广系统“先进工作者”和“第二届‘金门源文学艺术奖音乐类一等奖”。作为县政协委员,他参政议政,曾提出成立门源县民族歌舞团等提案。

随着从“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到“政府搭台文化唱戏”主导思想的转变,2014年,门源县花海民族艺术团成立,刘明录被任命为副团长,他如鱼得水,全身心在艺海中遨游。2016年根据相关政策,县上解决了他的编制问题,成为同工同酬的事业编制在职人员,工资也相应提高很多。刘明录打心眼里感谢党和国家的惠民政策,感激家乡对自己的哺育和厚爱。你听他满怀激情演唱的《上去个达坂望门源》:

上去个达坂望门源,

油菜花满川,

松柏树满山,

牛羊儿满滩,

好比是神仙的家园;

小伙儿干散,

姑娘们赛过了天仙。

朋友们来了浪几天,

绿水青山,

空气新鮮,

阳光灿烂,

把她当成个世外的桃园,

来了到处转转,

能忘掉你心里的颇烦!

已到天命之年的刘明录是豁达的,也是睿智的,更是懂得感恩的。他在经历少年丧父、事业不得志的一系列挫折后,仍然热爱生活,怀揣不曾熄灭的梦想,艰难跋涉,最终到达理想的彼岸。他珍惜来之不易的好日子,热爱党,感恩国家,感恩所有扶持过自己的有缘人。他说:“在多少次迈不过坎儿的时候我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因为我背后有许多关爱和支持我的人!”是啊,只有不曾向命运屈服的人才能够战胜命运,最终成为生活的强者。

跋山涉水,千帆历尽。由于患上糖尿病,今年他已辞去歌舞团副团长一职,专心做一名歌唱演员,带带学生。两个孩子都考上大学,儿子今年毕业,女儿已经大二,这多少让刘明录有些安慰。他由衷地说:“现在的社会实话好啊!要不然我一个农民出身,没经过专门训练的歌手,能把青海花儿唱遍西部,唱到台湾,唱到西班牙去吗?这一切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话又说回来,无论走到哪里,我心里最牵挂的还是自己的家乡,感觉最美的也是自己的家乡和父老乡亲!”万水千山走遍,无法割舍的牵绊都在故乡的青山绿水中。也许,这就是一个从田野里走出来的原生态歌手所能够承载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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