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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泊中秋

2018-12-10李风玲

华人时刊 2018年9期
关键词:婆家团圆月饼

李风玲

许是老了,所写的文字多是回忆。可是关于中秋,我真的记不起什么。除了伤感,还有小小的团圆。

五仁月饼

记忆中的爷爷,极喜欢吃甜。于是每到中秋临近,他便有些按捺不住。他着急去附近的村庄赶集,好去买回一对五仁大月饼。

月饼这名字,取得相当有意境。将一种食物蘸上月光,这其中的韵味,大概只有中国人,能够读得懂。尤其对于爷爷,他可是个饱读诗书的老学究。而小时候的月饼,似乎只有一个品种,就是五仁。中国人对“五”这个数字,感情一向特别,五福临门,五世其昌,饱含祝福和祈愿在里头。五仁的“五”,想必也包含了同样的愿望。花生、核桃、瓜子、杏仁、麻仁,整个一香喷喷、油腻腻的坚果大集合。中国人喜欢大团圆,总得把所有的喜庆和甜美都召集全了,才算得真正圆满。

那时候的五仁月饼,个头稍大,确像是照着天上的月亮,画了一个圆。还在这圆上,盖了一枚“仲秋”的印章。包装用的是大红的纸,上面环绕着龙凤呈祥。爷爷就喜欢这个调调,他拎着用细绳捆扎好的月饼,晃晃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代的原因让他空有一肚子墨水,繁重的劳动也早就压弯了他的腰身。他那深深弯下去的脊背,几乎与地面平行。但酷爱甜食的爷爷不会受到任何优待,贫瘠的生活从来就没有让他将一枚月饼完整地品尝。每年的月圆之夜,月饼总是要被父亲均匀地剖成N瓣,然后一家人围着方桌,共同分享。可是分食月饼不是分享月光,那细细的一角只是蜻蜓点水般地润泽了爷爷的舌尖,他翘着山羊胡慢慢咀嚼的情形,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

父亲的酒盅

父亲的酒盅立在方桌上,在每年的月圆之夜,醉意蒙胧。

人生总是有很多的巧合。我高中毕业去大学读书的前夜,恰逢中秋。一向嗜酒的父亲,不再惧怕母亲狠狠投过来的目光,他以我之名大大方方地将酒盅斟满,然后和母亲一样,开始絮絮叨叨。即将去到的大学离家有一千里地,而刚刚19岁的我,从来就没有独自出过远门。父亲事无巨细地对我叮嘱着,从买票到坐车,从进站到出口。记得他抿一口酒,语调悠悠:“只要上了火车,你就不用犯愁。到了终点站,只要看着别人都下了车,你尽可以跟着他们走……”这样的方法让当时的我感到非常好笑,却在多年后的今天,怎么也笑不出来。

父亲再抿一口酒,说,以前对我的管束过于苛刻,以后读了大学,我将有恋爱的自由。我惊讶于父亲的表态,也令我想起了那些烧掉的日记、错过的男孩。父亲的严厉管束的确曾让我无所适从,我甚至到今天都不能确定,我因此而得到和失去的,哪个更多。但父亲那晚的大赦天下,触疼了我本就柔软的内心,我后悔那天晚上,怎么就没有为父亲,斟满酒盅。

小团圆

古人把女子的出嫁,称作“归”。好像她们本就不是娘家的人。而结婚后的第一个中秋,我也必得回到婆家,去顺应那些古训和传统。我只好赶在月亮出来之前,先回老家看望母亲。

那时候的老家还没有拆迁,母亲独自住着一个小院儿。院里种了梨树、枣树,还有一棵柿子树。梨树结了梨,枣树结了枣,柿子也结了柿子。推开房门,母亲一个人坐在炕尾,她守着一桌子的菜,静默无语。但她好像知道我会来,还给我留出了暖和和的炕头。桌子上的那些炒青椒、炒芹菜、炒茼蒿、炒油菜,也都是对了我的胃口。可是面对母亲的一桌佳肴,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因为我不能留下来陪伴母亲,我只能作短暂的停留。但母亲好似并不觉察,她只是一个劲地招呼着我:“快吃点儿,吃完就回婆家去……”

夹一口菜,我尝不出其中的滋味。多年以来,我一直以男女平等的绝对姿态,守护着内心的强大。但那一刻,我感到了深深的脆弱,还有无奈。其实婆家有一大家子人,但在这样的团圆之夜,我还是要撇下孤独的娘,“归”到一个陌生里去。我不知道当我走后,母亲该怎样度过那月光堂堂的孤独长夜,我只能在心里,偷偷地落下泪来。

是的,关于中秋,我真的再也记不起什么了。我只知道,爷爷的五仁月饼肯定没有吃够,我也再不能斟满父亲的酒盅。可是我年过花甲、日益老迈的母亲,却依然会在每一个团圆将近的日子,给我打一个电话,她说:“别忘了回老家过节,这是做人的本分……”

月亮又快圓了。它要泊在秋天,等那些孤单的人。(责编 郭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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