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荒漠化的“快退”键!
——来自甘肃省民勤县防沙治沙一线的调研
2018-12-07
文 经济日报记者 刘 亮
“全球每分钟因干旱和荒漠化损失23公顷土地,每分钟消失的森林面积相当于50个足球场,每分钟就有一种植物灭绝。我国现有荒漠化土地262.37万平方公里……”
在巴丹吉林沙漠边缘的甘肃省民勤治沙综合试验站里,悬挂着介绍荒漠化知识的展板,提醒着每一个到这里来参观学习的人,防沙治沙的严峻形势和艰巨任务。
今年7月30日,来自埃及、博茨瓦纳等国家的12名学员,不远万里来到甘肃省民勤治沙综合试验站,参加由商务部主办、甘肃省治沙研究所承办的2018发展中国家荒漠化防治和生态修复技术培训班,在为期一个月的培训中学习流沙固定与植被恢复、绿洲与交通干线防护林体系构建等知识技能。
中国的防沙治沙经验和技术,经由这个小小的试验站走向全世界,为更多的国家提供荒漠化治理的“中国方案”。
民勤在哪里?
在中国谈治沙,民勤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地理名词。
打开中国地图,找到甘肃省,从东向西沿着狭长的北边缘慢慢找,在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的中间,会看到一小块嵌进来的区域,这里就是民勤。
在地图上看起来是一小块,实际上民勤的东西长206公里,南北宽156公里,总面积有1.58万平方公里,在县域面积中并不算小。
民勤地处河西走廊东北部、石羊河流域下游,东西北三面被腾格里和巴丹吉林两大沙漠包围,也正如一个楔子,阻止了两大沙漠会合。从地理环境梯度上看,民勤处于全国荒漠化监控与防治的最前沿,全域每年降雨量在125毫米左右,荒漠化与沙化面积占比超过九成,是全国四大沙尘暴策源地之一。国家将民勤列入了重点生态功能区——北方防沙带。
一部民勤地方志,半部防沙治沙史。在民勤防沙治沙纪念馆,一张黑白照片记录了1950年春季民勤县第一次防风治沙誓师动员大会的场景,白茫茫的天地之间是黑压压的人群,身着冬装的人们在露天的会场上开始了向沙漠的进军。
防沙治沙,这一干就是68年。时至今日,民勤将自己的家园建成了绿色的生态屏障。民勤县林业部门最新的统计数据显示,截至今年7月,民勤县在408公里的风沙线上建成了长达300多公里的防护林带。民勤县各类荒漠化土地面积2280万亩,而累计的人工造林保存面积已经达到229.86万亩,其中压沙造林55.3万亩,封育天然沙生植被325万亩。
而且,由于民勤荒漠化土地类型的分布空间在全球同类地区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民勤的防沙经验和技术也在世界上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
复绿的“老虎口”
9月6日,记者来到民勤县老虎口防沙治沙示范区,从一处高坡举目四望,一片片梭梭林随着起起伏伏的沙丘绵延到远方。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寸草不生的荒漠。
老虎口是民勤县西线最大的风沙口,从老虎口名字就可以感受到此处曾经风沙肆虐的程度。白会本是老虎口附近的上泉村党支部书记,他告诉记者,“老虎口的风沙线有37公里长,沙漠面积17万亩。上世纪90年代,这片区域风大沙丘多,庄稼经常绝收,老百姓在这里生存就像虎口夺食一样艰难。”
风有多大,沙有多少?“沙平墙,羊上房,庄稼连根拔。”白会本这样形容,“一场大风下来,沙子会与院墙平齐,所以村民们家里养的羊和驴会顺着走上房子,院子里的沙子都得拿小车一趟趟往外运,庄稼更无法生长。”
沙进人退,为了躲避风沙,1380人的村子有将近400人迁徙到新疆、内蒙古等地。
据了解,自上世纪70年代开始,老虎口曾经进行过三次治理,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直到2008年,老虎口被民勤县设为防沙治沙示范区,又一次开始进行大规模治理。这一次,民勤县采取了国家重点工程与干部群众义务投工投劳相结合、工程措施与生物措施相结合、新技术示范与传统技术推广的方法,历时两年,完成压沙造林10万亩,滩地造林4.6万亩,封沙育林育草2.4万亩。
风沙线上的沙丘稳定下来了,耕地也就有了保障。上泉村的另一位村民白荣本告诉记者,“现在村民们种植的作物有子瓜、葵花、葫芦、玉米,尤其是葵花,行情好的时候每亩地能收入3000元,有的村民家里还搞起了蔬菜大棚,每亩大棚能收入4500元。沙丘固定住了,大家的日子也就稳当下来了。”
武威市林业局局长沈渭富对生态恢复的漫长过程有着清醒的认识:“民勤老虎口17万亩的改造任务初步完成。五六年时间过去,治理区的植被覆盖度达到了36%,但是沙丘顶部的土壤结皮才刚初步形成,周边生态还在逐步恢复阶段,我们的工作仍然不能松懈。”
造林有多难?
“栽活一棵树苗比养活一个孩子还难!”民勤的干部群众这样形容造林的难度。
在沙区造林,第一项任务不是栽苗,而是压沙。“沙丘是活的,必须先把沙丘固定住,否则栽下的苗木就会被连根吹走或被沙子掩埋。”民勤县林业局局长杨青文向记者介绍。
压沙所用的材料以稻草为主,还有小麦秸秆、玉米秸秆、棉花杆、黏土、卵石,还可以用土木编织袋、尼龙网装上沙子以沙压沙。
拿秸秆压沙来说,压沙的方法是用铁楸挖出一道道纵横的沙沟,形成一个个面积约1平方米的方格,然后把秸秆的中部埋进沙沟踩实,秸秆的长度不能低于60厘米,因为秸秆要入沙10厘米,草扎直立,露出20—30厘米,形成一个草方格。每亩地的面积是667平方米,锁住一亩沙地就是667个草方格。由于沙丘起伏不平,无法应用大型机械,大多数沙区是靠人工挖沟。
草方格的面积和扎法里是有“门道”的:风起时流沙的流速不会超过5米每秒,浮沙的起落高度一般不超过1米,这样当流沙抵达草方格区域时就开始减速,从草方格的一边刮起高度会被削减30厘米,落到草方格另一边时再次削减30厘米,跨越一个草方格后基本就被锁定在第二个草方格,整体的流沙推进就这样层层被阻击拦停。
对付一些大体积的沙丘,勤劳的沙区人民还发明了“固身削顶、前挡后拉”的办法,就是草方格只扎到沙丘半腰处,中上层故意“留白”,利用风力将丘顶削平。
沙区的压沙一般在秋季,固沙完成后第二年春季开始栽种梭梭、柠条、花棒等沙生植物。
草方格三年时间就会腐烂,苗木栽种必须在这三年内完成几个批次的补苗,以追求最高的成活率。
整个民勤县408公里的风沙线,就这样在沙区干部群众的年复一年的辛苦劳作中,一平方米一平方米地变绿。
“复活”的青土湖
干涸了半个世纪的青土湖“活”了!这是民勤人最津津乐道的事情。
在武威,有一条发源于祁连山东段的石羊河,全长250公里,自南而北流入民勤,滋润着这块深入沙漠的绿洲,青土湖就是石羊河的尾闾湖。史料记载,明清时期青土湖水域面积还有400平方公里,新中国成立时,这里的水域面积仍有70平方公里,至1959年完全干涸。水干风起,流沙肆虐,形成了长达13公里的风沙线,成为民勤北线最大的风沙口。
2010年以来,民勤县按照创建全国防沙治沙示范县和建设石羊河流域生态屏障区的目标要求,对青土湖区域进行综合治理,累计完成压沙造林14.1万亩,滩地造林2.3万亩,退耕还林1.5万亩,腾退12万亩耕地进行封禁保护,移民搬迁1万多人。同时,从上游的红崖山水库调度生态用水。2010年,民勤县首次从上游的红崖山水库向青土湖下泄生态用水1290万立方米,当年形成了3平方公里的水面,之后每年都向青土湖生态注水,水域面积逐年扩大,如今已形成了26.6平方公里的湖面和106平方公里的旱区湿地。
9月6日,记者在青土湖畔看到,这里已经是碧波荡漾,芦苇丛生,不时还有水鸟飞起。甘肃省水文局青土湖地下水位监测点就坐落在湖区内,工作人员向记者展示了现场测量表的数据,“当前地下水位埋深2.93米”。民勤县水务局建管股股长张前中介绍,青土湖埋深水位已经连续11年上升,从2007年的4.02米变成2.93米。随着地下水位的稳步上升,青土湖的面积还将继续扩大。
“重生”的胡杨林
“活着三千年不死,死了三千年不倒,倒了三千年不朽”,这是人们对胡杨的礼赞。民勤的旧河道两侧曾经分布着茂密的胡杨林,上世纪末,随着地下水位下降,胡杨数量逐年减少。
2015年开始,结合石羊河国家湿地公园建设,民勤县开始规划建设胡杨林实验培训基地,沿民武公路两侧总长度7.4公里、宽度560米至1公里的胡杨林,总面积1万亩。目前已建成8400亩,是全国面积最大的人工胡杨林。
9月12日,“一带一路”生态治理民间合作国际论坛在武威市举办,来自联合国机构、国际组织、“一带一路”沿线20多个国家的科技界、行业主管部门、社会组织、治沙企业和国内林业系统的代表来到民勤万亩胡杨人工林现场参观。一株株茁壮生长的胡杨整齐排列绵延到远方,林木间的一丛丛格桑花迎风摇曳。
杨青文介绍,基地全部采用低压管道输水小管出流的形式进行灌溉,并按照胡杨林周年管理的时间节点和技术规范,细化落实灌水施肥、病虫害防治、松土除草等措施,这才确保成活保存率超过90%。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民勤干部群众正是在千淘万漉的防沙治沙实践中,在吹尽狂沙的悲壮经历中,体会到生态环境的宝贵。他们的奋斗成果也证明了,只要在顺应生态规律的前提下苦干实干,荒漠化就是可逆的。勤朴坚韧的民勤人,正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生态文明思想指引下,创造更多更大的生态治理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