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妈妈

王钢

婶婶来到学校，告诉我，我妈妈来了，让我中午回家吃饭。

我木木地站在原地。

爸爸去世那年，妈妈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哭得没了力气。那时，我三岁。

离开的那一天，她狠狠地亲了我一口，一转身就走了。那时，我五岁。

妈妈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今天。今天，我十一岁。

不知道怎么的，我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在安静的教室里，我的哭声是那么响亮。

“朱峰哭了！”同桌喊道。

老师说：“让他哭吧，受了委屈，哭出来就好了。”

我曾暗中听到叔叔婶婶说，我妈妈再婚后生了一个小妹妹，她生活得不错，那个叔叔对她很好。

中午，我走进家，我的叔叔、婶婶和另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那个人应该是我妈妈，她很惶恐地站起来，张张嘴，想要說什么，却又把嘴闭上了。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我们安静地吃饭，她的筷子有好几次都想夹着好吃的送到我的碗里，而我总是看似无意地躲开。

下午，叔叔让我陪妈妈去照个相。路上，我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着。

“峰，学校的饭菜好吃不？”她的声音很低。“嗯。”我以同样小的声音来回答。

“学习累吗？”她的声音稍微高了一些。“嗯。”

“峰，其实我……”她有点儿激动，“你恨我是不是？峰，你恨妈妈是不是？”

我没有吭声。

“我也想把你留在身边养大啊，孩子。”她喃喃低语，“可是我没办法……我太难了……”

她问我想不想吃冰激凌，我说不想。她问我买不买汽车模型，我说不买。其实，平时看到其他孩子的妈妈买给他们这些东西时，我曾是多么渴望得到啊！

我知道她这次过来已经给我买了很多东西了，但是我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我准备趁她前脚走人，后脚就把它们都扔掉——我就是不要她的东西。

照相时，那位师傅给我说了两次：“离你妈近点儿！”我没有动。

到了晚饭时间，她走了。叔叔婶婶拉着她，她低低地说：“我还是走吧……他不认我……”她这么说着，眼圈又红了。

第二天，我取了照片，她说要我寄给她。照片上，她努力地笑着，而我的身子竟然是斜着的——似乎在有意地同她拉开距离。

“你妈看到照片，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婶婶说，“你真是不懂事。你不知道你妈妈有多不容易，谁舍得自己的亲生骨肉啊？别说你妈现在还惦念着你了，就算真的不想你了，她也是你的亲生母亲，是她给了你生命！”

我心头一震。也许，我太任性了。

写封信给妈妈吧？开头，一定要亲亲热热地写——“亲爱的妈妈……”

一木摘自《本人独自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