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山地那座城
2018-12-04谭谈
谭谈
每回踏上这片山地,回到这座城,我总要登上这座山,站在山顶上的亭子前,看山下那座从山地上拱出来的城。每每这时,一股暖流,就澎湃在心头……
四十年,艳阳沐浴,春风荡漾。我们共和国这块古老的土地,涌出了多少令人心动的奇迹,发生了多少令人瞩目的变化啊!远不说改革开放的前沿东南沿海,不说这个那个特区,不说深圳由一个小渔村华丽转身为国际化大都市这种世界称奇的神话,我只说说我面前的这片中部省份的山地,这座湘中的新城。
那一年,湖南进行行政区划调整,从辖有十四个县域的邵阳地区,划出五个县、市,建立一个新的地区。因为地区所在地放在涟源县的娄底镇,地区就定名为涟源地区。几年后,娄底镇升格为县级市,地区便更名为娄底地区。地区刚建立的时候,地委、行署的办公场所,是借用一个企业的厂房。
摆在这个新地区决策者面前的,是一片耸立着一个一个小山头的、长满油茶树的山地。他们要在这片山里,给地委、行署及一个一个机构安一个窝,要在这片山上长出一座城来。
他,一位解放战争时南下的老革命,北方汉子,却长着一副南方人的矮小身材。他出任这个新地区的首任行署专员。这个瘦小身材的汉子,却有一个极具前瞻性的广阔胸怀。他在这片山地上铺排出一个井字形的城区框架,街道参照长沙五一路的规模,正街40米宽,两旁各留20米绿化带,共80米。许多人反对:太宽了,哪有这么多人走,哪有这么多车跑?太浪费土地了!他坚持不改,说,我们不是要给地委、行署安一个窝,而是要建起一个有利生产、方便生活的现代化新城!要在公园里建城,建一座公园式的城!我们的眼光,要投放到五十年以后,那时,我们的后人不要为了拓宽街道而来拆掉房屋,来骂我们的娘,说我们目光短浅。在这个倔老头的坚持下,这个三板块结构、宽40米、街道两旁各留20米绿化带、建筑物之间相距80米的气魄宏大的大街蓝图画出来了。
一年一年,这片山地上按照新城设计者的铺排,那个井字形的街区两旁,拱出了一幢一幢新楼。这座城,就这样蓬蓬勃勃地长着。开初,只有城,不见市。街道上,是一个机关接着一个机关的办公大楼,是一座机关城。有一年,这座新升格为县级市的城,要拍一个电视宣传片,喊我回去写一个脚本。开拍的时侯,偌大的街面上,没有人行,没有车跑,地委办只好发出一个通知,要求各单位、各机关的工作人员放下手中的工作,来逛街。各单位的车也都开上街来,配合拍好这部电视宣传片……
一晃,几年过去,十几年过去,昔日那空荡荡的大街,也拥挤起来了,也挤不开人了,也堵车了。一家一家的商店,一个一个的超市,布满了大街小巷。在城区每一个交叉路口,红绿灯威严地闪动,指挥着蚂蚁般的车流、人流,有序地流动……
四十年间,涟水边这个一千人的小镇,长高了,长大了。如今,是湘中山地拥有三十多万城区人口的新城。1999年1月,经国务院批准,娄底撤地建市,变成了湖南省一座新的地级市。
这时候,人们十分感激那位瘦个子专员,佩服他当年的眼光了。
城在长着,长着。山地上的这一个那一个山头,被城拥在怀中,成了新城里这一个那一个公园。山地里的那个小湖,更是成了新城的中心公園。夜幕落下、华灯初亮的时候,湖边广场,老叔大妈们这一群,那一堆,踏着欢快的脚步,舞动健美的身姿,享受着甜蜜的生活……湖边林阴道上,一对对情侣,相拥漫步,说不完的悄悄话……
而我,这片故土的游子,最爱的是这座被城紧紧搂在怀里的山。那一年,组织上安排我到这里深入生活,兼任地委副书记,就住在这座山下。开初,山还在城边上,城还在山外边。每天清晨黄昏,我都会上山,到树林间漫步。渐渐地,城膨胀到把山搂到怀里了。山上的路也修整了,山顶上立起了一座亭子。于是,山要华丽转身,变成城中的公园。原本,这山叫苦株山。新城里的人们,生活一天天甜蜜起来,成了公园的山,不能再冠之为“苦”了,于是定名为株山公园。
要感谢当年这座新城规划者、建设者的胸怀、眼光和智慧,把一座座山留在城区里,把城建在公园里。于是,这座城,赢得了一项一项荣誉:全国绿化城市,全国卫生城市……
昔日的苦株山,成了今日的株山公园。除了修整了山中的林间小道、建起了山顶方亭之外,还有什么吗?有语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株山有仙吗?仙是什么?仙在何处?每次走到这座山上,我在叩问自己。
公园之山,除了优美的自然风光外,要有厚重的人文景观。历史与文化,大概就是山之魂,山之仙。那么,株山之仙在哪里呢?一日,几位在这片山地上长大、熟悉这座山的智者,对这山有了发现。山中,长眠着一位受共和国领袖称颂的“国之贤母”。她本是位极其平凡的、连一个自己名字都没有的山地妇女。她的儿子姜齐贤,是被红军将士夸为“神医”的红军卫生部长兼红军医院院长。她积极支持儿子革命。1938年7月,她70大寿时,在延安的姜齐贤不能回家为母亲祝寿。一天,当姜齐贤向毛泽东、朱德、林伯渠汇报完工作后,毛泽东风趣地问:“齐贤同志,听说你和你的家属胜利会师了?”毛泽东知道,几天前,姜齐贤的夫人从老家来到了延安。接着,又关切地问:“你母亲呢?身体还好吗?”姜齐贤报告毛泽东:“再过些日子,就是母亲七十大寿了。她老人家盼望我回家祝寿。我已经九年没见到母亲了。”这时,林伯渠提议道:“齐贤同志母亲七十大寿,我们是不是向他母亲表示生日祝贺呀!”于是,一幅由林伯渠书就、由毛泽东签名“敬祝”的“国之贤母”的寿幛就诞生了。朱德则挥毫在红缎子上写了七言绝句一首:人生七十古来稀,孟母贤劳说断机,哲嗣医疗称妙手,楼兰未斩尚戎衣。
不久,这两幅红缎子寿幛,就摆到了这位平凡女性的面前。而这苦株山,就是姜家的祖坟山。姜刘老太太去世后,就长眠在这里。
这位平凡而伟大的母亲,这个动人而神奇的故事,这两位伟人的墨迹,不就是这座山之魂,这座山之仙吗?我想,如果这座公园,或者公园山顶上的这座亭子,冠之以“贤母公园”或“贤母亭”,刊刻出毛泽东、朱德、林伯渠的真迹,岂不更能使这座公园放射出别样的光彩?
四十年间,我故乡的这片山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故乡的这座城,放射出如此夺目的光彩……这一切,都得感谢改革开放这个伟大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