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局”中
2018-12-04明子
明子
我父親的公司一夜破产,为了躲避各路债主和要账公司雇佣的黑道人物的追杀,我带着父亲连夜逃往另一个城市销声匿迹。同去的还有我痴爱了许多年的男友郭风。
租了一套房,我们置办了简单的家具后,就像三只无可奈何的虫子,蠕蠕地生活了下来。
由郭风养活我们父女我是心安的。我爱了郭风七年之久,从他大学毕业成为一文不名的打工仔开始。他亦爱我爱得入骨。
他说:“我爱你,和你是谁的女儿无关,让我把婚礼上的誓言背给你听。从今以后,不论境遇好坏,家境贫富,生病与否,发誓相亲相爱,至死不分离。”
父亲食不下咽,当初他强烈反对我们交往,他一直不看好郭风。他看中的是另一个青年才俊阮飞。阮飞英俊儒雅,谈吐机智且能力超群。可是我的心是一片葱茏的绿草地,除了郭风谁也不能染指。可是郭风失踪了,或者说他逃走了。他终于扛不住这样的生活重担了。
没有一技之长的我开始从最简单的活儿做起。看着我日益粗糙起来的手,父亲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说:“女儿,是我连累了你,是郭风不愿养活我。”
我紧紧依偎着他说:“爸,你想错了,他不要你就是不要我。以后就再也不要提他了,好吗?”
这天晚饭的时候,我给父亲买了瓶酒,没有了郭风的日子,他却像如释重负似的舒展了些。
天黑的时候,我听到父亲的房里有人讲话,我走进去,看到的居然是阮飞。他没有随着我们的破产而落泊,依然是衣着光鲜。我想跟他打声招呼,进去的时候,强烈感觉到他瞬间明亮起来的眼眸。
这个冬天我们没有被困顿压倒,阮飞适时地出现像根擎天柱撑起了一片明丽的天。父亲的房间渐渐有笑语飞出来。阮飞给我买的东西堆满了床又堆满了半个房间。
春天来的时候,阮飞站在风中舞得要翻倒的白玉兰前,问我:“能允许我爱你吗?”
我无力回答,阮飞微笑着牵我的手去看夕阳。夕阳那样美,阮飞垂下头,在他灼热的鼻息中我热烈地迎上去。余晖给青嫩的草地镀上了一层瑰丽的绸毯,我泪流满面地躺下来,阮飞一点点褪去我的衣衫……我不知道心中骤然升起的是不是那种叫做爱情的东西。
“傻丫头,你知不知道我爱了你许久,对你的爱就像细针扎在心头,没有一刻不刺得我心疼难奈。”阮飞的耳语像天下最美的吟唱,我放任着自己沉迷在无边的心醉里。我没有怎样用力,和郭风的那段我以为海枯石烂的往事就在岁月的尘埃中一段段烂掉了。
俗话说:姜是老的辣。我到底还是太嫩了点,在识人方面,父亲是对的,他一直是对的。
婚礼举行得盛大而隆重。那天婚礼上云集了全城最举足轻重的名流。接过司仪手中的话筒,父亲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说:“在今天的大喜日子里,我首先要和我的宝贝女儿说声对不起。灵子,我从来没有破产,我是故意设了这样的一个局,我就是要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俗是俗了点,可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以想让你幸福的名义,你会不会原谅我呢?”
我饱含热泪地扑上去拥抱父亲,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父亲居然就在我的怀里面色腊黄地倒了下去。检查结果很快出来。我可怜的父亲居然已是肺癌晚期了。
医生说:“真是奇迹,居然又多活了三个月!”
我立即眼泪滂沱,原来父亲早知他患了绝症,也早知时日无多,他强撑了三个月就是为给女儿找个好的归宿。在弥留于世的那几日,父亲已不能说话,他喜欢长久地看着我,默默地,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过面颊,砸落在枕头上。
我们的新房坐落在一处安静得有些可怕的地方。这本是阮飞极力反对的,他坚持要把家安在车水马龙的桂花小区。
可是我的态度强硬得不可更改,阮飞只好让步。他不知道我的心思。这是唯一一座我和爸妈共同生活过的别墅,那时父亲的事业刚起步,建这座别墅的时候我也刚刚几岁,那是段神仙一般快活无忧的日子,这座别墅是个见证。
我不知道这样的坚持是不是我们夫妻关系开始出现裂痕的导火索。反正后来阮飞不怎么回家了,他说这儿安静得让他心悸。
每天夜里,我躺在这座大大的宅子里都无法安眠。
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有老鼠的抓爬声细切地传过来,这样的声音时常进入我的梦境。在梦中,成群结队的老鼠乌压压地从我的头上脖子上穿行而过,有时候会压得我从窒息中惊醒过来。
阮飞来的时候,我叫他给我买了些老鼠药,他惊讶地瞪大眼瞧我,我哈哈大笑地说:“光是寂寞怎么会让一个女人去死呢?”
他的笑很勉强,又有些欲言又止的尴尬。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下蹦出来的。我从来没有问过不在我身边的日子阮飞宿在何处。他只是说新接手的公司千头万绪,他常常忙个通宵,有时候就随便睡在了办公室。
我总是心无芥蒂地相信,可是,我忽然想知道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薄暮的黄昏,接到阮飞要加班的电话后,我就开车等在路口。不一会儿,阮飞的奔驰缓缓地途经我的身边。于是,我开车跟着他。
一幢精致的花园洋房里,一个漂亮的女子花蝴蝶样翩跹着飞了下来,还没等阮飞打开车门,她就匆匆将香唇送上。随后,我就看着他们相拥着进了门。
月上中天,我还是没有睡意。桌上有包兰蔻香闺的烟。我看不上抽烟的女人,可这一晚,我成了一个自己也瞧不起自己的女人。
就在这时,讨厌的老鼠又开始作怪。我边砸东西边哭叫。可是我分明听到另一种可怕的盖过我的声音的类似木棍顶地板的声音。
我顾不得害怕,跑到位于地下的贮藏室。锈迹斑斑的大锁牢牢地挂着,我从来不到这儿,可是我断定声音就是从这儿传上来的。
砸开大锁后,一个黑影鬼魂似的飘了出来。在灯火通明的大厅中我看清了,这个长长的毛发遮住了整个面孔,两眼黑黝黝的男人居然就是当初莫明失踪的郭风。
“你怎么现在才救我出来呀,自从我察觉到有人居住在这幢别墅后,我就一直顶地板,一直顶,嗓子都叫哑了。”郭风说。
天哪!那么多个郭风求救的夜晚我却以为是老鼠在作怪。
父亲“破产”后,郭风全部的心思都用在怎样养家糊口上。
对父亲的破产他甚至是高兴的,他说这至少让他有机会证明他爱的是灵子本人。他拼命地工作,无意中发现父亲的病历。就是在最艰难的时候,为了救父亲,他瞒着我,卖血,还一度想卖一个肾。
就是在那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加班回来,一个蒙面的男人将他劫持而去。从那以后,他就以贮藏室里主人丢弃的食物为生,再也没有机会出去。
西餐厅,我给阮飞要了杯咖啡,相对而坐。我说:“你有了女人,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我的开场白很突兀,却不料阮飞的回答更突兀:“我正要和你说呢。怎么样,要离婚吗?”
我哈哈地笑了,优雅地拿出一根蘭蔻香闺,一簇火苗“啪”的一声稳稳地在我面前点燃,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微笑着站在我的面前。他就是郭风。
阮飞吃惊地站了起来。
“我不是鬼,贮藏室里有足够让我活命的食物。你知道你的失误在哪儿吗?你该杀死我。还有你不该把新房安在那座早就没有人迹的别墅,不该让我的求救有了希望。”郭风笑着说。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那座别墅当作新房,是灵子死活要住在那里。我是恨不得那座别墅和郭风你一起化为尘土的。”阮飞失态地打翻了咖啡,湿湿的一大块印子烙在他精致的前襟上。
郭风冷冷地笑了,就像看一头垂死挣扎的狼。
“我还没完蛋,离婚,我至少还能分到一半的家产!”阮飞号叫着。我和郭风牵手微笑而去。
见到那个艳丽女人的第一面,她就惊惶失措地变了脸色。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以前是我父亲的女人,现在是我丈夫的女人?我早就知道始作俑者是你,你是我父亲的一缕枕边风,当然洞悉一切了。你的目的是和你的情人阮飞共享我家的荣华富贵,对吗?可惜你忘了一句话,姜是老的辣,我父亲早在婚前就做了财产公证,他所有的一切全以个人赠予的方式给他唯一的女儿,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包括丈夫。”我淡淡地说。
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绝望的女人是怎样瞬间变成一头两眼闪着绿光的母狼的。
可是这一切都和我无关了,我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例如要接手我爸的公司,要理顺头绪,最重要的是还要去定制婚纱,我想做个九月的美丽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