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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蔡文姬》的版本变迁

2018-12-03王阳

扬子江评论 2018年5期
关键词:蔡文姬郭沫若曹操

王阳

一、 《蔡文姬》的版本演进

1959年2月3日至2月9日,郭沫若用七天的时间完成了五幕历史喜剧《蔡文姬》初稿,此后该剧有过多次修改a。学界所公认的、最早公开发行的版本是连载于1959年4月8日至4月20日《羊城晚报》“花地”副刊上的《蔡文姬》,即《蔡文姬》初刊本b,但对初刊本以前的剧本却不甚明了。而笔者在上海图书馆新发现的《蔡文姬》铅印本c,正填补了这一空缺d。相比铅印本,初刊本的正文本作了大量修改。此后,收获社与文物出版社分别于5月刊载、出版《蔡文姬》。郭沫若在1959年5月2日给阳翰笙等人的信中写道“我已把改本交收获社和文物出版社”,由此可知,收获本与文物本出于同一改本。经对校,收获本在改本的基础上有些许修改,文物本又在收获本的基础上略微改动,从内容上来看,收获本早于文物本。《收获》杂志于1959年5月24日第3期刊登《蔡文姬》,后附《中国农民起义的历史发展过程——序“蔡文姬”》 (该文首次发表于1959年5月16日的《人民日报》,题目为《中国农民起义的历史发展过程——序〈蔡文姬〉》)。文物出版社也于1959年5月e出版了《蔡文姬》,前增“序”f,附录有《范晔〈后汉书·董祀妻传〉》 《蔡琰〈胡笳十八拍〉》 《再谈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 《替曹操翻案》 《谈〈蔡文姬〉中曹操形象的真实性》 《明人〈胡笳十八拍〉画卷》 《跋〈胡笳十八拍〉画卷》g。文物出版社于1959年7月推出文物本第2版,正文本内容有细节方面的完善,附录除文物本第1版所附的文章外,增收了《三谈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 《四談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 《五谈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文物出版社于1959年10月出版文物本第3版h,正文本内容无修改,附录除文物本第2版所附文章外,增收《六谈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一文。中国戏剧出版社于1959年11月出版的《蔡文姬》依据的是文物本第3版,正文本内容有略微改动,附录有“曲谱”及《谈〈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人民文学出版社于1959年12月出版的《沫若选集》第2卷所收录的《蔡文姬》依据的还是文物本第3版,该版更注重语言规范,附录有《谈〈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 《再谈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 《谈〈蔡文姬〉中曹操形象的真实性》 (以下称选集本)。人民文学出版社于1978年4月出版的《沫若剧作选》所收录的《蔡文姬》是据《沫若选集》重印的i(以下称剧作选本)。人民文学出版社于1987年1月出版的《郭沫若全集》文学编·第8卷所收录的《蔡文姬》是据《沫若剧作选》编入的j(以下称全集本),该版增加了对剧中出现的诗句、历史事件、历史人物等的注释,附录除《沫若剧作选》所附文章外,还增收了1959年5月2日“致周扬、阳翰笙等”、“致曹禺、焦菊隐等”书信两封。

《蔡文姬》的版本谱系图,如下:

《蔡文姬》经过了多次修改,形成了多个版本。本文主要通过描述从铅印本到初刊本、从初刊本到收获本这两次最大的修改来呈现《蔡文姬》的版本变迁。

二、 从铅印本到初刊本

从铅印本打印到初刊本连载的这段时间,郭沫若曾就剧本的修改与曹禺、焦菊隐有过3封通信,信中提到了7处修改l。据笔者对校,与铅印本相比,初刊本的修改并不局限于这7处,还有多处较重要的修改,包括剧情、人物、语言等方面。剧情方面,主要包括增补文姬归汉前辞别单于、增改文姬归汉途中的两个梦境、加入农民歌颂屯田政策并由此引发文姬等人称赞曹操、增加文姬与卞后称颂曹操等剧情。人物方面,除剧情涉及到的之外,还改动了人物表中的相关信息以及人物的台词。语言方面,主要订正了错误的词语及错误的史实。

初刊本对铅印本第二幕的剧情有较多增补。在铅印本第二幕中,单于误以为左贤王杀害了董祀,便命胡兵拿下左贤王,当董祀与文姬到来时正好看到手执兵戈的胡兵、右贤王、周近等人,便问左贤王发生何事。左贤王在向董祀解释之后,直接把杨训(按:初刊本中为周近)介绍给文姬。初刊本第二幕在左贤王解释后加入了董祀、单于、文姬三人的300余字的对话,三人结束对话后,左贤王才为文姬介绍周近。这处增补虽然不是大的剧情修改,但却既避免了铅印本中左贤王略过单于、直接介绍周近这种不礼貌的举动,又通过单于对文姬的理解与宽慰进一步消除了她对子女的担忧,使得剧情更自然、更完整,结构更缜密。

较大的剧情改动体现在第三幕、第四幕以及第五幕中。铅印本第三幕描绘了文姬在父亲墓畔哭诉时因过度劳累与悲痛而产生的两个梦境。对于第一个梦境,铅印本只用一段舞台指示刻画了文姬与赵四娘在战乱中获左贤王搭救的场景。初刊本在舞台指示后加入文姬、赵四娘与左贤王三人1500字左右的对话,约占1959年4月12日《羊城晚报》“花地”副刊该剧版面的2/3。这处增补的剧情,细致地描述了左贤王解救危难中的文姬、进而表露爱慕文姬以及文姬随左贤王去匈奴的过程。这是对剧情很重要的完善,如果没有这一层铺垫,读者与观众或许会难弄清二人关系的来龙去脉。郭沫若说“因为爱护文姬,对于左贤王就不能把他处理得太坏”,“如果他太坏,文姬却和他同居了十二年,那就连文姬也糟蹋了”m,因此初刊本刻画了一个英勇、果敢、有情有义的左贤王。梦境中左贤王十分关心文姬二人此后的打算,文姬回答:

文姬:四姨娘,你告诉他:实在没有路走,我们就跳进黄河!

赵四娘:是呵,我们走到绝路,就跳进黄河呵!

左贤王:那倒干脆。但我想,也可以不必那么轻生吧!生命不是宝贵的东西吗?

文姬:四姨娘,你告诉他:人生还有比生命更可宝贵的东西!

赵四娘:对啦。人生还有比生命更可宝贵的东西啦!

梦境中的对话表明了文姬的人生态度,人生还有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当无法实现那些更宝贵的东西时,死又何妨!这是文姬对碌碌无为的生命状态的反抗,也是文姬对远大抱负的宣告。在剧中,文姬的远大抱负就是完成父亲的遗业,因此她忍受分别之痛而归汉著书。此外,文姬三人的对话,还勾勒了文姬离汉前外戚、宦官、豪强大户争权夺利、草菅人命的乱世之象,这与初刊本第四幕第二场增改的百姓歌唱“屯田好”、第五幕文姬与卞后称颂曹操以示其治下的太平盛世形成一种对比。初刊本还通过加入舞台指示来增改第二个梦境的剧情。铅印本第二个梦境描述了文姬四人在逃难中遭遇雷雨,刻画了四人陷入“艰难万状”的情境。初刊本在此加入两节舞台指示,既通过文姬怒目上天、大呼不公表明她内心的悲愤与反抗,又通过梦境中胡儿照顾文姬反衬出文姬对子女的牵挂。初刊本对两个梦境的增补使文姬与左贤王的形象更鲜明、更丰满,还与第一幕文姬不舍离别却又不得不归汉著书形成呼应,与第四幕、第五幕称颂曹操形成对比,使剧情发展更自然,使剧本结构更完整。

初刊本第四幕第二场的剧情也有较大改动。第四幕第二场剧情的改动是由“景”的变动引发的,铅印本的“景”是文姬于清晨在驿馆内对镜梳头,初刊本加入:

有群众唱歌之声,歌词为“屯田好”。歌声由远而近,旋有男女农民荷农具从木栅外走过,边走边唱,穿场而过,终至消失。

舞台指示为“文姬与侍书均息手,注意谛听”。“景”的改动引起了舞台指示的改变,也使剧情发生了变化。初刊本中“屯田好”这首歌称颂了屯田政策促成农业生产、兵民一家、郡县有学的太平景象,也由此引起文姬二人对曹操的称赞。文姬回忆起印象中曹操的洒脱,侍书称赞曹操的平易近人、宽大与艰苦朴素。这处增改分别从治世才能与为人处事两方面称颂曹操。铅印本中侍琴在文姬与侍书交谈时“仓惶奔入”,初刊本中则由侍书主动向文姬提到侍琴一早就到丞相府,并猜测侍琴到丞相府应是为了文姬与曹操见面之事。这不仅是对细节方面的完善,还使文姬与侍书的悠闲与侍琴的怆惶形成鲜明对比,增强了戏剧张力。

第五幕的剧情也有较大修改。铅印本第五幕发生在魏王府松涛馆,此时文姬已经归汉八年。卞后与文姬二人在园中谈话,文姬赞叹“人寿年丰,喜事重重”,初刊本在文姬赞叹后,加入二人如下对话:

卞后:是的啦,你也有很大的丰收,我祝贺你啦。我听说,你把你父亲的遗著四百多篇,全靠记忆已经记录出来了。你在“续汉书”的撰述上提供了很多宝贵的材料。你真是了不起啦!

文姬:那全要感谢丞相的鼓励。丞相日理万机多么忙呵,但他还写了不少的好诗。做了经典性的著作,象“续孙子兵法”和“兵书接要”。他还有时参加劳动,打刀锻剑啦。在丞相的这种精神感召之下,文人学士们都受到很大的鼓舞。大家都在发奋努力,著书立说。特别是诗歌,盛极一时,在目前已经形成了一个建安文学的时代了。

卞后:都是靠大家的努力啦。没有大家的努力,丞相一个人也创造不出一个时代来。丞相也经常说,打天下要靠“百姓亲附,甲兵强盛”,没有大家的努力,是什么事业也做不出来的。

文姬:婶母,但如果没有丞相的领导,中国的老百姓恐怕都已经死光了。近年来,丞相特别注意兴办学校,一县的人口只要满了五百户都要办学,使年轻人有了读书深造的机会。在不久的将来还不知道要涌现出多少人才啦!何况外患已经消除了,边疆上是平静无事,这是自殷周以来不曾有过的事。

这处增补一方面交代了文姬归汉后所取得的成果,一方面借此称颂曹操,如文姬将自己的成果以及建安文学时代的形成都归功于曹操。文姬表示曹操在繁忙的政务中还不忘作诗、写兵书,参加劳动、打刀锻炼,正是他的身体力行鼓舞了文人学士。随后,卞后转述曹操重视百姓的言辞以突出曹操的谦虚、不居功自傲,文姬则坚持认为“如果没有丞相的领导,中国的老百姓恐怕都已经死光了”。此外,文姬还强调了曹操对文教的重视与曹操的军事功绩。初刊本第四幕第二场与第五幕增补的剧情,多是文姬与他人称颂曹操在政治、军事、文学方面的才能与功绩,称赞曹操的为人。这些增改,一方面应了郭沫若所说的“对于曹操,主要是通过别人的口来歌颂他”n,另一方面也应了郭沫若所说的“事实上被曹操拯救了的不止她(按:蔡文姬)一个人,而她可以作为一个典型”o。这是借作为典型的文姬的口来歌颂曹操,来实现“替曹操翻案”的主要目的。

除了上述剧情外,初刊本对人物也有修改。首先是对杨训的修改,初刊本更改了这一角色的姓名与身份。铅印本中杨训的人物介绍是“假定年40岁左右。史有此人,见《后汉书·崔琰传》,为崔琰所荐举。曹操为魏王时,曾献表颂德,为时人所非议。此外无所表见”。初刊本将杨训改为周近,其人物介绍是“曹丕有‘蔡伯喈女赋已失传,其序的残文云:‘家公与蔡伯喈有管鲍之好,乃命使者周近持金璧于匈奴赎其女还,以嫁屯田都尉董祀云云”p。从文姬归汉的史实来说,周近相比杨训更近于史实。关于曹操,首先是人物介绍的变化,铅印本的人物介绍是“赎回蔡文姬时年54岁,其年为建安13年(公元208年),始为丞相。建安21年62歲,晋封魏王”,初刊本改为“赎回蔡文姬时年五十四岁,其年为建安十三年(公元二零八年),六月始为丞相。但为方便计,剧中在其前已称之为丞相(先有其实,后正其名,在事实也应有)。建安二十一年六十二岁,晋封魏王”。郭沫若在初刊本中对与史实有出入的人物称谓作了解释。虽然郭沫若认为“史剧创作是‘失事求似”,但他也强调“史剧既以历史为题材,也不能完全违背历史的事实”q,这两处修改体现了历史剧对合乎历史事实的要求。其次,初刊本通过直接修改曹操的台词来正面刻画曹操知错善改的人物形象。如第四幕第三场曹操主动宽恕周近,铅印本为:

错误是人所难免的。有了错误,要坦白地承认。

初刊本为:

错误是人所难免的。我也犯过不少错误,甚至是严重的、非常严重的错误。有了错误,要坦白地承认r。

铅印本中曹操只是劝告杨训要承认错误,初刊本则直接加入曹操承认自己错误的言行来突出曹操知错善改的优点。“甚至是严重的、非常严重的错误”与“我也犯过不少错误”是一种递进关系,表明无论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只要肯承认、改正,也都是优点。

初刊本还对铅印本的语言进行修改。有语言规范化的修改,如将“付使”改为“副使”、“充淡”改为“冲淡”,“布署”改为“部署”、“缕”改为“褴褛”、“那吗”改为“那么”等。还有史实正确化的修改,如将“班婕予”(按:应为妤)改为“班昭”、“后汉书”改为“续汉书”,郭沫若此后作出解释:“继承父亲班彪遗业,帮助她的哥哥班固撰成了前汉书”的,不是班婕予,是班昭,《后汉书》与蔡文姬无关,而“蔡文姬‘在《续汉书》的撰述上提供了很宝贵的材料,并不完全是无稽之谈”s。初刊本将“棉绪”改为“绵絮”,“这是因为汉代只有木棉,棉花尚未传入中国,其时尚无‘棉絮”t。

初刊本对铅印本的修改,并非只有郭沫若在信中提到的7处。初刊本对铅印本在剧情、人物、场景说明、舞台指示、语言等方面都有修改。这些修改丰富了人物形象,如突出文姬与子女分离的悲伤、文姬对远大抱负的坚持、文姬对不公的反抗,表现了左贤王的英勇、果敢、有情有义。文姬与他人的对话则称颂了曹操的卓越才能、丰功伟绩与崇高的道德品质,比如曹操实行屯田政策带来的太平盛世,曹操的身体力行促使建安文学时代的形成,曹操有着平易近人、宽大、艰苦朴素、谦虚的性格以及知错善改、重视劳动与百姓的优点。这些修改贯通了前后剧情,使剧情发展更自然、更完整,又使剧本结构更为缜密,这一点尤其体现在对文姬第一个梦境的增改中。初刊本在史实方面更正确,在语言方面更规范。学界以往通常认为郭沫若将初稿刊登于1959年4月8日至4月20日的《羊城晚报》,事实上,相比铅印本,初刊本就有大量增改。

三、 从初刊本到收获本

在《羊城晚报》连载之后(1959年4月8日至1959年4月20日),《蔡文姬》刊登在1959年第3期的《收获》杂志上,此即收获本。由郭沫若在1959年5月2日写给阳翰笙等人的信可知,收获本是郭沫若对阳翰笙等人修改的改本略作改动而成的。之所以由阳翰笙等人修改,是因为北京人艺要排演《蔡文姬》。熊国平在《话剧<蔡文姬>的剧本创作及修改始末》一文中介绍,在人艺连排《蔡文姬》后,周扬于次日即4月21日转达周总理提出要改戏的意见,最终依据焦菊隐、欧阳山尊、田汉、阳翰笙、曹禺及剧组主要演员所制定的原则修改剧本。修改原则为“修改台词中的现代用语和语句,避免观众将其与今天的现实发生联系”,“删去对曹操过分表彰的词句,尽量使得对这一历史人物的估价恰如其分”,“在民族问题上,尽量避免刺激少数民族情感的情节和台词”。正文本的具体修改有8种。人艺在4月27日把改本转交周扬,经周扬同意后又转交郭沫若u。在看完改本后,郭沫若在1959年5月1日写了《序〈蔡文姬〉》,大致描述了剧本被修改的情况,“特别在最近,为了适应演出上的方便,还作了相当大的压缩”v。事实上,剧本不仅有“相当大的压缩”,还有不少增改与其他改动。经对校,这些修改有少数涉及场景说明与舞台指示,多数涉及人物对话,主要有剧情、人物形象、语言等方面。剧情方面,主要包括修改单于等非议左贤王的剧情,增加曹操解读文姬《胡笳十八拍》的剧情,将曹操宽恕周近改为文姬宽宥周近的剧情,删去农民歌颂屯田政策并展开文姬等人称赞曹操的剧情、删去文姬与卞后称颂曹操的剧情。人物方面,除剧情涉及到的之外,还改动了人物表中的相关信息以及人物台词,主要是删改了他人对曹操的评价。收获本在语言方面更严谨、更简洁。

收获本对初刊本的剧情作了很大修改,这些修改涉及到人物形象、人物关系等方面。收获本把初刊本中单于对左贤王不满的言辞、对周近谄媚的言辞或改为右贤王去卑所言、或删去,如把“左贤王是不甘心的,他这个人野心勃勃,不晓得会闹出些什么乱子”、“绝不辜负曹丞相的美意”的话改为右贤王所说,把“管他蹋顿、冒顿,我们总要揍他一顿”删去。这处修改突出了去卑对左贤王的敌视、对周近的谄媚与对曹操的臣服。其次,初刊本中周近表示曾以武力威胁左贤王,去卑附和道“你(按:指周近)这话说的正当时,像左贤王那样的人,他就是欺软怕硬的。你向他客气,他倒不客气。你向他不客气,他倒会客气起来了”,收获本把去卑的附和改为“你这话说的正当时,像左贤王那样的人,正应该使他知道曹丞相的军事力量”,并由此增加单于对去卑的指责:

单于:去卑,你的话说得太多了!你怎么能说到曹丞相的军事力量上来?曹丞相这次送了厚礼要迎接蔡文姬回去,实在也是对于我们南匈奴至诚和好的一种表示。匈奴和汉朝多少年以来屡以兵戎相见,现在已经如象一家,这并不是一件小事。董都尉传达曹丞相的意旨,是说只因匈奴和汉朝已如一家,所以蔡文姬才能回去。曹丞相还再三嘱咐过,蔡文姬回不回去,决不勉强,一切都由我们决定。去卑,你想一想,你怎么能谈得上军事力量上来呢?

单于的这段话表示了文姬归汉是因为曹操以厚礼迎接蔡文姬,是因为汉匈和好,而不是武力胁迫。这处修改区别了两人对周近、对曹操的态度,单于不是以附和、而是以平等的姿态对待周近,单于不是屈服于曹操的军事力量、而是珍惜曹操与匈奴的修好。此外,收获本还修改了单于对文姬归汉的态度。初刊本中周近表示只要文姬能够归汉就是对曹丞相最好的报答,紧接着:

单于:不,蔡文姬是汉朝的人,她是早就应该回去的。认真说,我们应该不等曹丞相派人来迎接,就要即早送回。刚才我说过啦,是那左贤王扣留了她,那应该由左贤王负责。

初刊本中单于是以一種卑躬屈膝的姿态表示应不等曹操命人迎接就尽早送文姬回汉,还将一切罪责推给左贤王。收获本改为:

单于:(向周近)周近司马,我们决定让蔡文姬回去,也正是对汉朝和好的诚恳表示。曹丞相既然看中蔡文姬的文采,要她回去参与文治声教的事业,我们理当从命。不过她和左贤王是十二年的夫妻了,又有了儿女,一时难于割舍,也是人情之常。

单于以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表示是出于和平、出于文教事业才同意文姬归汉,他还对左贤王夫妇难以割舍十分理解,对于前者是“理当从命”,对于后者是“人情之常”。郭沫若在5月2日致阳翰笙等人的信中曾说“把呼厨泉单于的性格改来和右贤王去卑有别,很好”,性格的区分反映在二人对左贤王、周近、曹操以及文姬归汉的不同态度上。收获本中的单于并未如初刊本中的单于那样敌视左贤王、附和周近、献媚曹操、屈服于武力,而是以平等的、爱好和平的姿态面对周近与曹操,从理的层面同意文姬归汉,从情的方面理解左贤王夫妻的难舍。

收获本对初刊本第四幕每一场剧情都有修改。初刊本第四幕第一场在周近恶意揣测《胡笳十八拍》后,曹操“觉得他的话牵涉太远,有意转换话题”,收获本在转移话题之前,加入曹操对《胡笳十八拍》的解读:

曹操:但她不是也很怀念乡土吗?她这诗里不是在说:“无日无夜呵不思我乡土”?你看,她不是又在说:“雁南征呵欲寄边心,雁北归呵为得汉音。雁高飞呵邈难寻,空断肠呵思愔愔”?你怎么能说她不愿意回来?我看,她是舍不得和她的儿女生离,所以才那样悲哀。

此段解读,一方面表现了曹操的文学才能,一方面又借曹操的口说出了文姬内心的悲苦,还体现了曹操对周近抹黑文姬的质疑与反驳。

收获本对初刊本第四幕第二场的剧情也有修改,这处修改是由对“景”的修改引发的。初刊本第四幕第二场的场景说明是文姬清晨梳头时听到百姓歌唱“屯田好”,收获本将其改为“蔡文姬正伏案假寐,案上有纸笔墨砚等,表示她在写作。侍书入场,略吃一惊,忙轻轻由衣架上取下外衣,给文姬披在肩上”。由于改动了场景说明,收获本删去了初刊本中农民歌唱“屯田好”的剧情,收获本也删去了文姬表示自己心情舒畅、好吃好睡的台词。当侍书心疼熬夜写作的文姬时,她还以曹操对文姬的关心劝文姬多保重身体,文姬则表明越来越了解曹操的恩情,希望自己能够秉承父业,尽快完成著述。这处增改描绘了文姬在归汉途中不辞劳累连夜著书的场景,与此前文姬宣告人生抱负相呼应。接着,收获本第四幕第二场在侍书告知文姬曹操在生活中十分艰苦简朴之后增加了文姬的疑问:

文姬:我又听说一位公子的夫人穿了丝织的衣裳,被丞相发觉了,说她违背家规,遣回家去叫她自杀了,是真的吗?

侍书:那是言过其实。事实是四公子(曹植)的夫人受了申斥,想不开,自己跑回家去自杀了。

这一处增改是从为人处事上为曹操辩解,说明曹操并非传闻的那样残酷。正在梳头之时,“侍琴仓惶奔入”,在侍琴告知令董祀自裁的敕令后,初刊本中文姬“(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侍琴再次重复敕令,文姬“立起身来”,直到第二场结尾处文姬与侍书、侍琴要充当证人时“文姬挽着侍书急忙下亭”。收获本中文姬在听到侍琴第一次禀告时“(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侍书也非常惊讶。文姬步下亭来,侍书随后)”。收获本中文姬听到敕令就大吃一惊,就步下亭来,这处由舞台指示所引发的剧情,更能刻画文姬焦急的心情,突出她对董祀的关心。收获本对细节的注重,使得剧情更紧凑,结构更严谨。

初刊本第四幕第三场去卑在被曹操接见时,一方面表示向往汉文化,一方面以贬低草原文明来否认二者的平等。收获本将这处情节删去,并删去曹操“人生在世总要不断学习,宇宙间可以学习的东西是无穷无尽的,我们要活到老,学到老啦”的表述。这处修改删去了容易刺激民族关系的内容,也删去了体现曹操具有进取精神的内容。从整个剧情上来看,这些情节并非是至关重要的,将其删减后剧本更简洁。初刊本第四幕第三场在文姬等人消除曹操对董祀的误解后,曹操以知错善改的姿态宽恕了周近。收获本改由文姬为周近讲情,“丞相,周近司马看来也未必出于有心,他是错在片面推理。好在真相已经大白,请丞相从宽发落吧”。初刊本把曹操塑造具有知错善改优点的人物形象,收获本则体现了文姬对人的宽容大度。郭沫若曾在5月2日的致阳翰笙等人的信中表示“对周近的处理,让蔡文姬来讲情,加以宽宥,使得面面圆到”。收获本第四幕第三场在曹操了解事实真相后,收获本将初刊本第四幕第三场中曹操“文姬夫人,你请休息一下吧”增改为:

曹操:文姬夫人,我们迎接你回来的用意,正是你所说的那样,大家都期待着你能够回来,帮助撰修“续汉书”。你知道,这是你父亲伯喈先生的遗业呵。就跟前朝的曹大家班昭继承了她父亲班彪的遗业,帮助了她的哥哥班固撰修了“前汉书”一样,你也应该继承你父亲的遗业;帮助撰修“续汉书”。这件事,我们改天再从长商议。现在我看你是太疲劳了,你请休息一下吧。

增加曹操的这段话是郭沫若提议的,他在5月2日给曹禺、焦菊隐扥信中写道“这样就把文姬归汉的任务更突出了”。增改的内容也从侧面表明正是曹操对文教的重视才促成文姬归汉。

第五幕的剧情也有较多更改。在初刊本第五幕开头,文姬吟哦“天地再造呵日月重光……”一诗,该诗此后被曹操命名为《贺圣朝》,收获本将其改为“妙龄出塞呵泪湿鞍马……”一诗,后被曹操命名为《重睹芳华》w。与初刊本中全面称颂曹操的《贺圣朝》相比,收获本中的《重睹芳华》在于展现文姬的悲欢离合。初刊本第五幕增补了卞后与文姬称颂曹操的身体力行对建安文学的鼓舞、对劳动与百姓的重视这一剧情,收获本将其删去。初刊本第五幕中文姬在儿女到来之前并不知道左贤王是生是死,收获本改为文姬于三年前就已知晓左贤王因战争而牺牲。郭沫若在5月2日致阳翰笙等人的信中表示“第五幕让蔡文姬说出三年前早已知道左贤王的壮烈至死,而感到哀痛,三年后心境平复了,改得很好”。这处更改,既与此前文姬、左贤王难舍分离相呼应,又为结尾处曹操成全文姬与董祀的婚事作铺垫。与初刊本中文姬在刚得知左贤王去世的消息后就与董祀成婚相比,收获本这处更改使得剧情走向更合情理。收获本第五幕还对胡女的结局作出修改,这一点呼应了收获本的人物信息。初刊本关于胡女的人物介绍为“年5岁。为处理方便,剧中使之早夭,死于天花”,收获本将其改为“年半岁,尚在襁褓中,文姬呼之昭姬,后亦归汉,时年九岁”。将胡女的年龄由5岁减至半岁,更能突出文姬离别幼女的悲痛。由于年龄的变化,第一幕中胡女的行为也有所变化。更重要的是对胡女结局的修改,收获本第五幕将初刊本胡女早夭改为胡女与胡儿一同归汉的大团圆结局。郭沫若曾表示“结尾,文姬的儿子回国是有可能的。母子团圆,也是很好的喜剧。至于女儿,如一同回来,讲的话势必和儿子差不多,重复就让她死掉了”x。收获本對胡女结局的修改,显然是不同于郭沫若此前的态度。

除了以上剧情外,收获本对人物形象还有其他方面的修改。对文姬的修改,主要体现在文姬的台词上。初刊本第一幕胡儿在得知文姬归汉的消息后表示愿一同归汉,文姬则表达了内心的悲伤。收获本在文姬表露悲伤之前又增加了两人的对话:

文姬:娘是很想回去的。我告诉过你“狐死首丘”的故事,一个人到死都是怀念自己的乡土的。你外公外婆的坟墓在长安,我只是十二年前,在来匈奴的途中,去扫过一次。我也很想回去扫墓。特别是你外公有不少著作,经过战乱遗失了,回去我想总可以收集得一些。娘十二年来都在这样想,可是总得不到回去的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娘当然是喜出望外的。

胡儿:那吗,你为什么不赶快作出决定,把我们一道带回去呢?我多么想去看看万里长城,看看黄河,看看长江,看看东岳泰山呵!

这处增改细致地刻画了文姬徘徊在陪伴子女与回归故土、秉承父业间的悲喜交加,胡儿的天真无邪,更衬托出母子别离的悲痛。收获本第一幕还删去了体现文姬妄自菲薄的台词,如“我这样一个节义已经亏损了的女子呵”,与这处删改相对应,收获本第一幕加入了赵四娘对文姬的肯定如“以你自己的才华,能作的事情多着呢”。收获本更细致地刻画了文姬悲喜交加的心理状态,并删去不符合人物形象的表述,使得人物形象更鲜明、更丰满。

有关曹操的修改,除了前面提到的增加曹操对《胡笳十八拍》的解释、删去农民歌唱屯田歌、改曹操宽恕周近为文姬宽宥周近、删去文姬与卞后称颂曹操的剧情外,主要是删改了他人对曹操的评价。初刊本第一幕董祀向文姬否定了汉朝出兵的消息,他说“他(按:指曹操)决不是好用诈术的侵略者,而是足食足兵的反侵略者。中国幸好有了他呵,如果没有他,不知道要乱到怎样的地步”,收获本删去了董祀否定曹操是侵略者的表述。初刊本第一幕董祀解释曹操“在国内虽然年年打仗,都是为的救国救民”,收获本第一幕将其改为“在国内虽然年年打仗,但都是迫不得已”,这是董祀对曹操打仗的两种解释,从程度上来看,前者更是一种无原则性的称赞。收获本删去初刊本第四幕第三场侍琴转述董祀的话,如“铲除兼并,拯救贫困,反抗侵略,保卫华夏”与“被击败了的三郡乌丸也乐于听从指挥,丞相麾下的三郡乌丸的骑兵成为了天下的劲旅”。这几处涉及到对曹操在军事方面的评价,如曹操发动战争的原因、性质、功绩等,收获本删去了从这些方面来高度称赞曹操军事才能与军事功绩的内容。初刊本第三幕在董祀以太平盛世劝慰文姬后,文姬赞叹“在这样短的时间,使祖国来了一个天变地异,真是扭转乾坤的大业呦”,董祀则称曹操为“天下人的再生父母”、把曹操比拟作“太阳”。收获本第三幕则把文姬的赞叹与董祀的比拟删去。从收获本删改他人评价曹操的内容来看,其中既有过度美化曹操的,又有刺激民族关系的,还有使用现代化词汇的,体现出三个原则在围绕曹操评价中的相互联系。

收获本对初刊本还有许多语言方面的删改。收获本依据三个原则对语言进行严谨地修改,

如把董祀的罪行由“私通外国”改为“私通外敌”,把文姬到匈奴的方式由“被俘虏”改为“流落”等,把“中国”改为“汉朝”、将“中国人”改为“汉人”、把“回祖国”改为“回去”、“回故乡”。收获本还有语言简洁化的修改,如把一部分句末语气词“啦”删掉。这些修改体现了收获本在语言方面的严谨、简洁。

收获本对初刊本的修改,并非只作了“相当大的压缩”,还有其他增补与修改。北京人艺制定的修改原则主要体现在收获本对初刊本的删改上,如删去从屯田政策、建安文学、军事功绩以及为人方面对曹操的称颂,删改了其他易刺激民族关系的内容以及某些有现代化词汇的表述。虽然删减了许多,但并未影响到大的剧情发展与剧本结构。除删改外,收获本在剧情、人物、场景说明、舞台指示等方面还有许多增改,更细致地刻画了人物心理,更鲜明地描绘了人物性格。相比凸显“替曹操翻案”的初刊本,收获本更多的是呈现文姬的悲欢离合。

四、 余论

通过厘清《蔡文姬》的版本演进过程与描述从铅印本到初刊本、从初刊本到收获本这两次最大的修改,我们看到了《蔡文姬》在内容上的修改与艺术上的变化。铅印本因剧情的局促、结构的不完整以及在史实与词语方面的错误,尚显粗糙。相比之下,初刊本的剧情更完善、结构更完整、人物形象更丰满,初刊本还对铅印本中存在的常识性错误进行了订正。虽然初刊本在剧情方面的重要修改多与蔡文姬有关,但主要是通过文姬的所听、所说、所看、所写来称颂曹操。因此,初刊本是最能凸显郭沫若“替曹操翻案”这一主要目的的版本。虽然收获本删改了许多内容,但并未影响到大的剧情走向与结构,收获本对文姬的增改,如改由文姬宽宥周近、改《贺圣朝》为《重睹芳华》,更能呈现文姬的悲欢离合。

初刊本对铅印本的修改,是以郭沫若本人对剧本的改动为主、以参照他人的意见为辅,收获本对初刊本的修改,则是由北京人艺作出主要改动、继而由郭沫若加以润色。初刊本对铅印本的修改,更多的是考虑剧本在内容与艺术方面的完善,收获本对初刊本的修改并非只是“为了适应演出上的方便”,这一点还表现在北京人艺围绕曹操评价、民族关系、现代化词汇所制定的修改原则上,也表现在剧本本身的完善上。如曹操评价就影响了剧本的创作与修改。郭沫若在《谈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 《替曹操翻案》等史学文章中多次表示要“替曹操翻案”,他也在《序<蔡文姬>》中声明“我写‘蔡文姬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替曹操翻案”y,因此,“替曹操翻案”既是作为历史学家的郭沫若的意图,又是作为文学家的郭沫若的意图。在最能体现“替曹操翻案”意图的初刊本中,郭沫若肯定了曹操实行屯田政策的功绩、曹操对建安文学的至关重要性、曹操对三郡乌桓的战争、曹操对百姓与劳动的重视以及曹操为人。事实上,在1959年曹操评价高潮中,史学界对郭沫若的曹操评价是有争议的。如不同于郭沫若完全肯定屯田政策,谭其骧、刘亦冰、方明既看到屯田政策的积极意义如恢复生产,也指出屯田政策是一种强制性剥削与奴役z。如不同于郭沫若称赞曹操的平易近人、知错善改等优点,谭其骧、刘亦冰、方明认为曹操的为人是十分凶残、奸诈、忌刻、好杀@7。初刊本体现了作为史学家的郭沫若将史学观点注入到文学创作中,也体现了作为文学家的郭沫若以文学创作这种形象化的方式来阐明自己的史学观点,这是郭沫若的曹操评价在文学创作与史学研究上的“互文”。不同于郭沫若用历史剧“替曹操翻案”,北京人艺的导演与演员却认为“要不要替曹操翻案,怎样翻和翻到什么程度这些问题,则应让历史学家和学术界的同志通过争鸣来解决”@8。因此,人艺的改本又大量删改了初刊本中涉及曹操评价的内容。《蔡文姬》在版本变迁中所体现的历史剧本身的完善,历史剧与评价历史人物、舞台艺术、现实背景、语言等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此时期历史剧在创作与修改中所可能受到的影响。

郭沫若对改本最直接的态度体现在5月2日致阳翰笙等人的书信中,他先从整体上肯定了改本,后对具体修改表示了“改得特别好”、“都好都有必要”以及“觉得可以商量,维持了原状”三种态度。郭沫若只在“觉得可以商量,维持了原状”的修改中提到曹操,因为该修改不符合曹操深谋远虑的形象。书信表明郭沫若对改本大抵上是肯定的,表明郭沫若认为改本中只有一处修改违背了曹操的形象。而《序〈蔡文姬〉》则透露出郭沫若在肯定改本之外的另一种态度。把《序〈蔡文姬〉》与收获本对初刊本所作的修改进行综合性阅读后,笔者发现郭沫若在《序〈蔡文姬〉》中重新肯定了收获本删去的涉及曹操评价的某些方面。首先,他在《序〈蔡文姬〉》的第一节中再次声明,“我写《蔡文姬》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替曹操翻案”。其次,他在第二節重新肯定了曹操实行屯田政策的成果、曹操在文学方面的贡献、曹操对百姓和劳动的重视以及曹操的为人。再次,他在第三节以曹植的《七启》 《魏德论》 《武帝誄》中“同量乾坤,等曜日月”等歌功颂德的文字来说明“过分美化曹操,和曹操同时代的人倒有过这个倾向”。因此,即使改本还有其他增改,对于主要目的是“替曹操翻案”的郭沫若来说,剧本是“作了相当大的压缩”@9。可见,郭沫若对改本大量删减“替曹操翻案”的内容是不满的,而这不满成为郭沫若写下这篇长序的部分原因,这不满也是郭沫若在肯定改本之外的另一种态度。

【注释】

a郭沫若:《中国农民起义的历史发展过程——序〈蔡文姬〉》,《人民日报》1959年5月16日。

b1959年4月20日《羊城晚报》 《蔡文姬》第五幕结尾处附有“补正”:“‘蔡文姬剧本第一幕(见本月九日‘花地中有三处提到的‘胡汉,均改为‘中国和匈奴。第二幕落尾处(见十一日‘花地)左贤王白:‘……世间上也有不少的亲戚,甚至于父子兄弟为了自私自利,都成了仇人啦。改为‘……我感觉着,我们大家应该推心置腹,开诚布公;一有了偏见,就容易发生误会)”。“补正”前与“补正”后的剧本都是初刊本。

c此前,《郭沫若研究资料》(下)(王训昭等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108页)与《郭沫若著译书目》(萧斌如、邵华编,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第178页)在《蔡文姬》版本介绍的“按”中提到“另有《蔡文姬》剧本铅印本,32开本,正文61页,未署出版单位”。虽然两本书中都提到铅印本,但对铅印本的时间以及内容都无任何介绍。

d中国郭沫若研究学会所编的《郭沫若研究》1986年第2辑收录了郭沫若在1959年就《蔡文姬》修改问题写的九封书信,分别有1959年3月1日、1959年3月17日、1959年5月2日、1959年5月3日的“致曹禺、焦菊隐(四函)”,1959年5月2日的“致阳翰笙、田汉、曹禺、焦菊隐并转周扬”,1959年5月24日、1959年5月25日、1959年6月21日的“致焦菊隐”(三函),1959年11月5日的“致曹禺、焦菊隐、欧阳山尊、赵起扬”(下文不再专门标注这九封书信)。1959年3月1日、1959年3月17日这两封书信写于初稿与初刊本之间,信中提到的改正前的页码、行数、剧本内容与铅印本一致,改正后的内容与初刊本一致。因此,铅印本是早于初刊本的版本。

e文物本第1版版权页标有“1959年4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字样,但从其内册标注的“1959·5月”、所收录的“序”以及剧本内容来看,实际出版时间应该是1959年5月。

f收获本的《中国农民起义的历史发展过程——序“蔡文姬”》与刊登在《人民日报》的《中国农民起义的历史发展过程——序〈蔡文姬〉》都有四个小节标题,文物本第1版将题目改为“序”,删去了四个小节标题,增加了几段致谢的内容。

g在收获本与文物本第1版后,北京人艺从演出时间、人物刻画、舞台效果等方面对剧本作出修改,形成一个演出本。该版本为1959、1960、1961、1978年的演出本。由于演出本并未影响到此后的版本,因此不再列出。见苏民、蒋瑞、杜澄夫编《〈蔡文姬〉的舞台艺术》,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年版,第141页、第145页。

h文物本第3版版权页信息为9月出版,但其内册标注为10月出版,此前的研究多认定文物本第3版于11月出版。在此以内册标注为准。请专家指正。

i“出版声明”:“《沫若剧作选》,选收了《棠棣之花》《屈原》《虎符》和《蔡文姬》四个剧本。本选集是根据本社一九五九年四月出版的《沫若选集》第二卷重印的。重印时,个别地方作了订正。”这里有两点需要说明,首先,《沫若剧作选》所依据的《沫若选集》第2卷是于1959年12月出版的,其次,经对校《蔡文姬》并无修改,因《沫若剧作选》中除《蔡文姬》还有3部剧作,因此存在的修改应属其他剧作。见《沫若剧作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

j郭沫若著作编辑出版委员会编:《第八卷说明》,《郭沫若全集·文学编》(第8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页。

k据《郭沫若年谱》(下)(龚继民、方仁念编,天津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064页),郭沫若于2月13日抵达上海,铅印本结尾处标有“二月十四日定稿于上海”字样,可见铅印本最早打印于2月14日。《戏剧报》记者朱青在《郭沫若同志谈〈蔡文姬〉的创作》(《戏剧报》1959年第6期)一文中说在1959年2月27日的采访中,郭沫若解释了为何剧中迎接文姬的使者是周近。根据铅印本中这一角色是杨训,可知铅印本至少是早于1959年2月27日的。也就是说,铅印本的打印时间在2月14日至2月27日之间。王廷芳在《〈蔡文姬〉的孕育、诞生和成长》(《百年潮》2004年第6期)一文中回忆,清样本于2月17日中午在上海打印,但剧本仍存在许多错误,因此在更改错误后把剧本再次打印,把修改后的打印本送予周恩来。因初刊本之前该剧信息极少,无法准确辨析铅印本是第几次打印,本文暂以从铅印本到初刊本为一次较大的修改。

l除上述1959年3月1日、1959年3月17日的两封书信外,熊国平在《话剧〈蔡文姬〉的剧本创作及修改始末》一文中增补郭沫若在1959年3月10日写给曹禺、焦菊隐的一封书信。见《郭沫若学刊》2017年第2期。

mnx朱青:《郭沫若同志谈〈蔡文姬〉的创作》,《戏剧报》1959年第6期。

o郭沫若:《谈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光明日报》1959年1月25日。

p郭沫若在3月17日的书信中提及将杨训改为周近这一处,而剧本的修改实际上要早于3月17日,这一点从此前提到朱青在1959年2月27日对郭沫若的采访以及王戎笙发表在1959年3月6日《光明日报》的《谈<蔡文姬>中曹操形象的真实性》一文可以得到证实。

q郭沫若:《历史·史剧·现实》,《戏剧月报》1943年第1卷第4期。

r郭沫若在1959年3月1日写给曹禺、焦菊隐的信中提到这处改动,即在“错误是人所难免的”下加“我也犯过不少错误”,但初刊本的实际改动与信中并不一致。

svy@9郭沫若:《中国农民起义的历史发展过程——序〈蔡文姬〉》,《人民日报》1959年5月16日。

t王彬彬:《历史的真实与人性的真实——从〈蔡文姬〉到〈曹操与杨修〉》,《文学评论》2017年第2期。

u熊國文:《话剧〈蔡文姬〉的剧本创作及修改始末》,《郭沫若学刊》2017年第2期。

w郭沫若在5月2日致阳翰笙等的书信中表示田汉把诗“改得好”,但为了避免使人“发生某些联想”他又“把字句调整了一番”,为了使诗“更富有诗意,而且和全剧情调更合拍”,郭沫若将题目改为《重睹芳华》。

z谭其骧:《论曹操》,原载《文汇报》1959年3月31日,见《曹操论集》,北京三联书店1960年版,第71页。刘亦冰:《应该给曹操一个正确的评价》,原载《光明日报》1959年3月5日,见《曹操论集》,北京三联书店1960年版,第22页。方明:《也谈替曹操翻案》,原载《光明日报》1959年4月16日,见《曹操论集》,北京三联书店1960年版,第111页。

@7谭其骧:《论曹操》,原载《文汇报》1959年3月31日,见《曹操论集》,北京三联书店1960年版,第72页。刘亦冰:《应该给曹操一个正确的评价》,原载《光明日报》1959年3月5日,见《曹操论集》,北京三联书店1960年版,第22页。方明:《也谈替曹操翻案》,原载《光明日报》1959年4月16日,见《曹操论集》,北京三联书店1960年版,第115页。

@8欧阳山尊:《从“贺圣朝”到“重睹芳华”:关于郭沫若剧作〈蔡文姬〉》,《文汇报》1959年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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