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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听”文化的探寻及剖释

2018-12-03蒋晶

艺术研究 2018年3期

蒋晶

摘 要:先秦时期是中国文化和中国音乐思想史的轴心时代。这个多思的时代产生了许多关于听的原范畴,是我们今天思考和言说听觉文化的逻辑起点。这些听的原范畴,包括听道、听气、听风、听律、听和、听德、听正、听适、听心、听神等等,形成了一个与听觉有关的范畴群,标示着先秦听觉文化的繁荣和发达。中国文化仿佛是声音的世界,似乎意味着也可以从听觉文化的角度去理解中国文化的独特性,其宗教文化、政治文化、伦理文化、艺术文化,都与人类的耳朵——听觉活动发生了极其密切的关系。

关键词:“听”字释义 听风 听气 听和

如果说,整个视觉艺术的美术史是一部关于视觉方式的历史,关于人类观看世界所采用的各种不同方法的历史,那么整个听觉艺术的音乐史就是一部关于听觉方式或听觉意识的历史,也即关于人类以她拥有的听觉生理机制来聆听世界所采用的各种不同方法的历史。关于过去的音乐(听觉)意识,是由于音乐历史的存在所构成的。而人类之所以能感知有这样一个过去,也正是由于存在着这样一种关于过去的音乐(听觉)意识。从这一意义上来看,对于过去的音乐(听觉)意识的探求和寻找,便成了古代音乐文化研究的关键。然而,过去的音乐(听觉)意识在哪里?{1}

早在八十年代,洛秦教授就已经探讨了中国古人听觉审美意识与乐器之间内在渊源,呼唤艺术中的听觉关怀。所谓声色犬马,琴棋书画,都是把歌声、乐声、琴声这类与听觉有关的东西放在第一位,而《红楼梦》作为经典文学作品,也曾提出:“知声,知音,知乐,有许多讲究。声音之原,不可不察。”{2}“夫声乐之入人也深,其化人也速”《荀子·乐论》,可见,中国人对“乐”的重视古已有之。

一 、“听”字释义

陈寅恪先生在《致沈兼士书》中曾经提出:“凡解释一字,即是作一部文化史”的观点{3},字形里隐藏着许多远古的文化密码,所谓“隐形的文化史”。我们在此从“听”的字源入手,寻求它同音乐在根源上有何天然的联系。

“听”字的繁体字是“聴”,但联系其原初形态,可以发现听字义项极多:一指用耳朵接受声音,甲骨文写作一耳多口的形态,表示倾听众人之声;其二,金文写作,表示听是明查、判别的能力;其三,篆字,表示听是与德有关的人的品质,又可以写作聼、聽、聴,从耳德,即耳有所得。今均简化为“听”。“听”字的古文字由甲文、金文到篆文的字形变化,反映了“听”的思想的展开,其多种内涵意义,后来也都进入了古代文化的表义系统并更加丰富。

通过梳理,可将“听”字含义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一与神秘文化意识有关,如听风、听气、听律、听神等;二与国事有关的行为,譬如:听谏、听纳、听政、听治、听览、听审、听言等;三与德性、律法有关的社会现象则有:听荧、听德、听狱、听堪、听罪、听察、听审和听讼等;四还有一些与“听”相关的文化行为,例如:听诊,即诊断病情的一种方法;听房,是流行于一些地区的闹新房的旧俗,也做“听窗”讲;听差,旧指在机关或富人家里做杂活的男仆;听朔,古代帝王和诸侯在每个月的初一上朝治事前行仪式之礼。《礼记·玉藻》中有記载:“玄端而朝日於东门之外,听朔於南门之外。” 古时官吏赴衙门值班或官吏赴朝廷候补空缺称为“听鼓”等等。

这些材料证明,在中国古代文化里与耳朵有关的字词,反映出丰富的内涵:一方面,听觉行为与非音乐活动的高度关联,有非常浓厚的社会和历史的意义,举凡人类活动的方方面面,都与听觉活动发生了深刻的联系,从而使今天的我们可以从耳朵和声音的角度去想像,古代中国社会为什么会是人际关系十分密切、人情色彩那样浓厚的一个人类文化活动圈?这恐怕也可以从一般听觉文化的交际性质和中国社会人际空间紧密的特点来思考,考虑到传统社会的聚族而居、族群意识非常浓厚的特点,荀子强调的所谓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同听的空间环境《乐论》,目的不正是和敬和亲吗?和必紧密,敬必有礼,亲必有情,都离不开听觉活动。其二,这些单个字、词的意义不统一,也是历史形成的,从而展开为听的文化史,在不同历史时期和不同历史文献里,可以观察到其含义的演化,上古宗教意识、天道意识、神道意识和圣人意识,发展为道德意识和政治意识,都可以从听字的意涵变化来思考,而从乐官执掌狱事,还可以发现古汉语的规律和上古社会文化意识。 其三,听字、声字等古字的多义现象提醒我们,阅读文献时不能望文生义,许多听字与声音无关或无关于音乐,这是我们要注意的。

二、 先秦——“听”文化的早熟奠基期

中华文化是以先秦时期诸子百家学说为基础不断发展演化而形成的,这是中国文化的轴心时代。在这个多思的时代,儒、道、墨、法、杂等各家各派,提出了许多中国文化的原范畴,当然也提出了许多与听有关的原范畴,如“听风”、“听气”、“听和”、“听德”、“听政”、“听治”、“听狱”、“同听”、“不听”、“适听”等等,这是后世人们言说听、实现听、判断听、追求听的初始起点,也是中国音乐思想的初始起点。在孔子前后,关于听的思想已经很发达,涉及面也非常广,而不止于听音乐,其内涵亦非常丰富。这是一个中国听觉文化的早熟奠基期。

上古理性未开,初民迷信,面对听的对象——“声音”的无色、无味、无体、无质的特点,很容易便产生神秘的意识,而随着历史的演进,民智的开启,先知先觉者的思考和实践,听的理性便慢慢开始觉醒,进而有了听的观点、思想和完整的一套听的哲学,这是先秦听觉文化走过的一条听之道。

1.听风、听气的神秘意识

春秋时期的《国语·晋语》提出了“乐以开山川之风”和“风物以听之”的观点,《周语》有“瞽告有协风至”、“瞽帅音官以省风土”的神秘仪式;而《左传》则明确了“舞所以节八音而行八风”,都把自然之风这样的虚无实体的、与阴阳之气、四时之风相联系的东西,当作听的对象,且常常与音乐联系起来言说。盲瞽、音官,都是上古乐人,《诗·周颂》:“有瞽有瞽,在周之廷。”这恐怕是实际情况。“盲”、“瞽”且不仅是乐人,也是巫人,有神秘的功能,《说文》的解释反映了上古的文化意识:“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也。”“舞,乐也。用足相背,从舛,无声。”这些舞人、巫人,都与无形无声的东西发生了关系。《周礼》中大批盲乐人其实也都有神职的性质,才可能“以祭、以享、以祀”,这也可以认为周承商制,因为在甲骨文的卜辞里,乐人也有神职性质。古文字中表示目无功能的字不少,“盲”(《说文》:“目无眸子”)、“瞽”(《说文解字注》:“目合而无见”)、“矇”(《字林》:“目有眸无珠子”)、“矄”(《集韻》:“目暗”)、“眊”(《说文解字注》:“蒙蒙目不明”)等,他们的音乐活动是“宣气”,可以为鬼神人祖服务。所谓“宣气”的“宣”,是疏通、宣散的意思,即疏通宣散淤积不通的阴气,以召唤于农事有利的阳气,也是协调宣畅自然节气与声音律气的关系以致神祈福。瞽人所谓“以音律省土风”,太史伯所谓“虞幕能听协风”,“乐能调阴阳,和节气……故乐以八风相成也”,三国时韦昭注《国语·郑语》说,“虞幕,舜后虞思也……言能听知和风,因时顺气,以育成万物,使之乐生。”{4}《吕氏春秋》上说舜帝欲传天下给禹,也认为可以“断之于耳”{5},这都涉及声音与神秘意识的联系,而这正是中国上古文化非常特别、非常古远的现象,《文子·上德》:“瞽无目而耳不可以蔽,精于听也。”《越绝书》:“內视者盲,反听者聋。”瞽、矇、盲、眊之人从事与“听”有关的乐事,这一类残疾人物往往被古人认为有特别的神性功能。这一文化现象延续了很久,也影响深巨,《左传·襄公十八年》记载的师况听风、省风而知“楚必无功”的故事,《周礼·春官·宗伯》有“大师执同律以听军声而诏吉凶”,《史记·律书》认为可以“闻声效胜负”,《史记索引》所谓“律者所以通气,故知吉凶也”,《左传》子产论乐和医和论病,都言及六气、五行、七音、八风,《左传》还提到“天子省风以作乐”等等,无不联系虚体无物的风、气来论说。古代《易》类图书论律气,也有“师出以律,律不应,故师败”这样的观点;进而有“听乐韵,度晷景,候钟律,权土灰,放阴阳”的方法,所谓冬至阳气应,夏至阴气应,且都与我们听到的乐韵、声音的清浊发生了关系(《五礼通考》卷七十二),这是古代的“葭灰候气”与听律、听风、听气的描述,现代人以为在科学与迷信之间,也难免有神秘气息。这都可说是上古听觉文化里神秘意识或其遗传,问题在于古人还有一整套理论来给以解释,这不能不引起我们注意:

《郝氏续后汉书》卷八十七{6}:

故君子於乐以观德焉,非徒听其声音而已也。然而八音皆取於物,而不及人者,主道成徳,皆本人心。心之邪正,皆兆乎气,气之盛衰,皆发乎声……故八音在物,听音在人,扣之击之,吹之鼓之,而後听之以耳,又听之以心。既听之以心,又听之以气。察邪正,辯阴阳,审胜负,知得失。穷万化之原,見天地之心,以施八政而合人声。故舜曰:“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納五言”,汝听五言,則人声也,而责之以听。故乐以人声為本,声以善听為主,耳听、心听、气听、声听,非惟調音制器以為乐,达诚畅和以通神。

从这一段话可知其深层实与上古的听觉神秘意识有关,也与听风、听气的活动有关,听声(音)-听心(情)-听气(神)是有一个进阶的,目的是通神。所以,师况奏《清角》而“晋国大旱,赤地三年”、奏《清徵》而“玄鹤二八,集于郎门”(《韩非子·十过》),表面看来是在讲晋平公“德不配位”招致灾祸的政治神学的问题,而其实质却是来自听觉神秘意识的,这位晋国大乐师是中国古代文化中最善听之人,吟咏他的诗文极多,却也是位盲瞽,更有学者指出其身份的神职性质,他是善于望风听气的{7},也是善于“以乐听风”的,这也有神秘色彩{8};又如“飞龙作乐,效八风之音”(《吕氏春秋·古乐篇》),神话中的飞龙是帝颛顼的乐师,创作了《乘云》之曲,并且是善于听风、听气来作乐的{9};上古殷商的音乐家师延,“拊一弦琴则地祇皆升,吹玉律则天神俱降”(《拾遗记》),这个故事很古远,当然也很神秘,按文献所说,师延是懂得阴阳谶纬迷信之术的{10}。但正如师况以音乐证明晋平公德薄招灾、所谓“吾君德薄,不足以听”的故事一样,师涓奏濮水之曲、靡靡之音导致殷商亡国的故事也有神话巫术的气息。就中国古代音乐思想中长期存在神秘观念的现象来看,由上古文化中耳朵的神圣性进一步生发出来圣王、圣人的神圣性、宗教性色彩,可能也与上古听觉文化的神秘性脱不开关系。

2.由“听和”发展出的文化理性

中国文化中一个特别现象是,神秘的思想观点往往与理性的思想观点同在并生,如所谓“省土风”之“省”(xing,音醒),既是神秘的听风、听气活动,也是考察、审视“恪恭于农”的理性活动(《礼记·乐记》注:“省,审也。”)。所以不奇怪的是,作为历史文献的《国语》里既有神话研究的材料{11},也有史伯论乐的“声一无听”的观点,反映出古人的音乐理性,所谓理性,总是与数量、概念、逻辑、推理有关的。单一的声音怎么能是好听的呢?六律才能聪耳,五味方可调口,这样的思想出现在两千年前,是十分令人惊异的:

夫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以他平他谓之和,故能丰长而物归之;若以同裨同,尽乃弃矣。故先王……和六律以聪耳……声一无听,物一无文,味一无果,物一不讲。

这便从哲学的意义上论证了“和”的结构是异物相杂的,人类的文化听觉不可能是“声一”的,因为那样便无听可言。所以不仅“声一无听”,不会有好的结果,“物一”、“味一”也不会有好的结果,因为“物一不讲”,“讲”可训“和”(《后汉书·曹参传》颜师古注),单一的事物不可能构成“和”。《左传·昭公二十年》记载的晏婴论和同的思想,也强调“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这样便明确了,单一的东西无和可听。我们的文化传统早已经认识到,人类的听觉不喜欢单一的声音、不能够在绝对的“一”中获得意义(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这里的“一”是指单一,不是作为“道”的性质的“一”或“大一”,高诱注《淮南子》说:“一者,道之本”,而这个“一”就是“道”,是有生发功能的,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当然也是可听的,如虚听的对象往往就是“道”,是听“道”,也就是听“一”)。蔡仲德先生认为史伯和晏婴这一段议论,减少了人格神的色彩,而更具客观规律的意义,这当然也是对史伯、晏婴的音乐理性的肯定{12}。

问题是,古代先哲们还由此生发出中国文化里十分重要的“听和”思想,由“听和”又发展出更多的关于听的理性观点,乃因为“和”是异物相杂的,和是杂多,所以必然与声音之外的事物发生了联系,而创造出许多不同的与“和”有关的范畴。

如同“听”字的多义一样,“和”字的义项也有很多,《说文》中和、龢异字,和在口部,相应也,从口禾声;而龢在龠部,曰调也。郭沫若以为许慎是以唱和为和,以调和为龢{13},今皆用“和”字而无区别。显然,“和”字在不同语境中有不同的含义。“和”字一指音乐和谐,这一类言论不少,也是我们关注的要点,如《国语·周语下》:“乐从和。”《孔子集语》:“《箫韶》者,舜之遗音也,溫润以和。”《尚书·尧典》:“声依咏,律和声。”《吕氏春秋·慎行》:“和,乐之本也。”《礼记·中庸》:“发而皆中节谓之和。”等。二指调和,既指人际关系调和,也包含不同事物的调和,如《老子·二章》:“音声相和,前后相随。”《荀子·修身》:“以善先人者谓之教,以善和人者谓之顺。”《吕氏春秋·适音》:“大飨之礼,上玄尊而俎生鱼,大羹不和,有进乎味者也。”这是讲五味调和。三指和顺,和谐,如《国语·周语下》:“耳之察和也,在清浊之间。”四指和睦,融洽。《老子·十八章》:“六亲不和有孝慈。”五指温和,喜悦,如《战国策·齐策三》:“齐王和其颜色曰:先君之庙在焉。”六指天气暖和,如白居易《首夏病间》诗:“清和好时节”。七指舒适,如《战国策·赵策四》:“少益耆食,和于身。”八指适中,恰到好处,如《论语·学而》:“礼之用,和为贵。”九指和平,讲和,和解,如《山海经·海内经》:“凤鸟见则天下和。”十为哲学术语,与“同”相对,“和”有相反相成之意,即在矛盾对立诸因素的作用下实现真正的和谐和统一,如《论语·子路》:“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左传·昭公二十年》:“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十一释为古乐器。或指錞于,《周礼·春官·小师》:“掌六乐声音之节与其和。”(郑玄注:“和,錞于。”)另作小笙讲,《尔雅·释乐》:“大笙谓之巢,小者谓之和。”“和”字若发去声,则意为随声附和、响应、答应、允许等。{14}从词性看,“和”字共有三种词性,分别作形容词、动词和名词。作形容词时主要指和谐之意,作名词讲指器物,作动词时指调和、调治、调适等含义,此外,还有“和”还有地名、姓氏、器物等等的含义。

由“听和”的观念,中国传统里发展出极多的相关思想观点,非常值得我们注意。一部中国音乐史,也是一部关于听的历史,听什么、如何听、为什么要听,等等,都可以远追先秦的时代。关于“和”的审美理论是一直贯穿于中国音乐思想史中的一个重要范畴,是中国古代文化精神的集中表现,内涵和意义极其丰富。先秦时期的“和”字,一方面指声音对象,声音结构的“和”,根据古代“和”的哲学寻求声音的差异性,史伯和晏婴在春秋初年之时就已经认识到声音之美的差异性特点,提出“声一无听”的观念;一方面“和”的观念还发展为“听和”的行为,经历了由听的对象的“和”、“平和”、“中和”,发展到对听的对象的“淡和”要求;听的行为则由保守、禁变、禁情、禁欲发展到禁四声{15}。《周礼·大司乐》:“凡建国禁其淫声、过声、凶声、慢声”,禁四声的思想一直延续到清末的汪煊(《乐经律吕通解》),这样一个历程,除了我们可以从现代音乐美学的角度给于批评外,其实也可以认为它突显出听觉文化的理性觉醒,四禁必然有理性的介入,没有分别和判断,不可能有四禁。而这与中国听的传统有密切关系,并由此生发出许多由“听和”而来的与音乐和音乐文化之外的社会文化有关的思想观念,这里,最突出的是“听正”、“听德”、“听适”的提出。

三、先秦时期“听”文化的思考

先秦时期是中国文化的、也是中國音乐思想史的轴心时代。这个多思的时代产生了许多关于听的原范畴,是我们今天思考和言说听觉文化的逻辑起点。这些听的原范畴,如听道、听气、听风、听律、听和、听德、听正、听适、听心、听神等等,形成了一个与听觉有关的范畴群,标示着先秦听觉文化的繁荣和发达。中国文化仿佛是声音的世界,这似乎也可以从听觉文化的角度去理解中国文化的独特性,其宗教文化、政治文化、伦理文化、艺术文化,都与人类的耳朵-听觉活动发生了极其密切的关系。

其二,中国听觉文化有一个神秘意识期,正如现代化学与炼金术有关,现代天文学与占星家有联系一样,中国听觉文化的理性觉醒之前,也有一个非理性的时期存在,而中国文化的音乐理性、听觉理性,给我们留下了许多有价值的思想和观点,且大大溢出了音乐艺术的范围,影响到中国文化的方方面面,值得我们今天继承和思考。

其三,这些原范畴的内涵和意义,往往是相互关联的,也常常有叠加面,它们表现出一种联通的、关系的、网络的状态,并非是完全符合排中律逻辑的,如听正、听德、听适,就是这样的情况,不“正”当然无德,“正”才可能有“适”,而“适”就是“德”,这与西方文化对概念的逻辑要求很不一样,它们不是完全排它的,而是关联的。这恐怕也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特点之一。

值得研究的是:为什么中国文化这样重视听,生出这样多的听的思想?中国传统里听的活动是否有规律可寻?超越了音乐的听觉活动,对中国文化传统发生了怎样的影响?凡此等等,都应该从先秦开始思考。

注释:

①洛秦.从声响走向音响——中国古代钟的音乐听觉审美意识探寻[J].音乐艺术,1988(2).

② 【清】曹雪芹.红楼梦:第九十三回[M].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

③陈寅恪.陈寅恪书信集[M].三联书店,2015.

④古史传说中,虞幕、虞思,都是颛顼、舜帝时期的能够听风作乐的人物。可参读许維遹:《吕氏春秋集释》,中华书局,新编诸子集成本,2009.

⑤许維遹.吕氏春秋集释,卷第十三“谨听”[M].中华书局,新编诸子集成本,2009.

⑥文渊阁《四库全书》电子版.

⑦罗艺峰.中国音乐思想史五讲[M].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13.

⑧蔡仲德.中国音乐美学史(修订版)[M].人民音乐出版社,2003.

⑨袁柯.中国神话史[M].重庆出版社,2007年版。《中国神话传说词典》,上海词书出版社,1985年版。又可参读陈其猷:《吕氏春秋新校释》(全两册),第288页注34,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

{10}齐治平.拾遗记校注[M].中华书局,1981.

{11}袁柯.中国神话史[M].重庆出版社,2007.

{12}蔡仲德.中国音乐美学史(修订版)[M].人民音乐出版社,2003.

{13}郭沫若.甲骨文字研究,释和、言。郭沫若全集·考古编[M].科学出版社,1982.

{14}陈复华主编.古代汉语词典[M].商务印书馆出版,2005.

{15}叶明春.中国古代音乐审美观研究[M].人民音乐出版社,2007.

注:本文系2015年陕西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听觉文化的历史溯源及其现代价值研究》的阶段性成果,立项号2015J0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