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到仰天堂

刘芳 袁坤林

1930年5月，毛泽东在江西省寻乌县作深入调查，写出著名的《寻乌调查》，文中对龙川提及10多次。毛泽东对龙川的了解和重视为当地百姓津津乐道。

近年来，“毛泽东到过龙川”的说法在当地甚为流行，引起了广东省政府文史研究馆、广东省委党史研究室、河源市党史研究室乃至周边省市党史研究人员的关注，均派人前往龙川调研此事。广东省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李淼翔，省政府文史馆馆员、史学院副院长侯月祥、区鉷，省政府文史馆馆员、省社科院研究员韩强等党史专家、学者认为，毛泽东到过龙川这一历史事实可信。

近日，本刊记者前往龙川，采访了龙川县政府党组成员钟朝艺、龙川县党史研究室主任朱光进和黄克英老人等，并实地考察，对“毛泽东到过龙川”的史料进行了考究和梳理。

“毛泽东到过龙川”由来

2011年4月，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确认龙川县属于中央苏区范围。在之前的革命史料整理过程中，龙川县党史办工作人员发现一份原红21纵队排长、寻乌县长陈必达的访问笔录，笔录提到毛泽东进入寻乌的情形：“1928年12月24日（农历），毛泽东率领红四军从定南地方经两广亭（江广亭）、白面石、中和到菖蒲”、“毛泽东是从广东方向来的”。该笔录引起朱光进的注意：两广亭位于龙川上坪境内，是粤赣交界处，毛泽东经两广亭、白面石前往菖蒲，是否到达龙川境内呢？当即，朱光进仔细研究当地开展革命活动的历史，并率队前往与定南、寻乌交界的两广亭、上坪大窝里、仰天堂、青化等地开展调研，撰写了《毛泽东与龙川》一文，提出毛泽东曾到龙川仰天堂的可能性。

文中提到，仰天堂处于龙川与定南交界的江广亭（两广亭）和龙川与寻乌交界的江广亭（息肩亭）之间，与定南、寻乌都只有一山之隔，是旧时龙川、定南、寻乌三县边境陆路交通的主要驿站。解放前，仰天堂附近方圆几公里只有大窝里卢屋、仰天堂黄屋以及从仰天堂移居中心段的黄屋共3座房子。据龙川县上坪镇金龙村委史料记载，早在1927年，大窝里的卢振太（后为仰天堂党支部小组组长、农运会会长）、仰天堂的黄良永就在青化村刘昌明（后为龙川边境游击大队长）的介绍下加入寻乌赤卫队，开展地下组织活动，至1928年，在刘、卢、黄三人的策动下，大窝里和仰天堂村民卢承良、卢承金、黄观仁、黄水先、黄传高、卢玉太、卢新泉、黄廷前等10多人加入了地下组织活动，他们与寻乌地下党组织一起在寻龙边境开展革命活动。位于深山老林的仰天堂，成了他们经常组织召集会议的地方。仰天堂是定南和寻乌的交通要道，而且具有良好的群众基础，毛泽东曾到达仰天堂不无可能。

文章引起了龙川县委县政府和河源市党史部门的高度重视，然而，“毛泽东到过龙川”在党史里一直以来是个空白，如何考证？龙川县委、县政府领导决定，组织相关部门开展田野调查和史料查找工作。

仰天堂曾来过“大人物”

钟朝艺告诉记者，这个课题涉及毛泽东主席，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查找毛泽东年谱。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2013年编的《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上卷记载：“1929年1月下旬，毛泽东、朱德率红军抵达安远县的鹤子圩，与中共安远县委取得了联系。获悉‘追剿军分左中右企图合击红军，情况危急，率部离开安远……2月初，毛泽东、朱德率红四军进驻闽、粤、赣三生交界的寻乌县的罗福嶂山区，在这里停留一天，主持召开中共红四军前委会议，研究当前形势和总结进军赣南以来的经验……”

同时，其他相关的史料也被找出来，中共辽宁省委党史研究室出版的《党史纵横》2012年第1期记载：“1929年1月31日，毛泽东、朱德、陈毅率领红四军从井冈山沿途游击来到寻乌菖蒲圩……”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出版的《炎黄春秋》1998年第1期记载：“1929年1月，毛泽东和朱德率领红四军3000多人，绕过敌人，沿着粤赣边界山地向赣南闽西进军……31日，红军到了寻乌县境……”

越来越来的史料确定：1929年1月底至2月初，毛泽东在粤赣边界山区开展革命活动。但是，他是否到了龙川呢？

2014年6月28日和7月8日，龍川县党史部门人员又再先后两次深入到与定南和寻乌接壤的龙川上坪镇金龙、青化等村展开调查。期间，他们查阅了金龙村委存放的卢振太、刘昌明等人在上世纪80年代做的笔录，并分别采访了刘昌明之子刘月生，仰天堂农运会组织人员黄茂盛的侄子黄福焕、严添旭之女李来娣、黄观仁之子黄克英等人。黄福焕带领大家察看了定南、寻乌、龙川三县边境的地形、面貌以及三县边境仰天堂、青化、江广亭、白面石、中和、菖蒲之间的古驿道。在仰天堂的一座泥砖房前，黄福焕表示，这个房子是大伯黄茂盛的，小时候他经常与大伯住在这个房间，睡觉时，大伯告诉他这个房间住过大人物，还跟他讲大人物夜宿仰天堂的故事，说是在一个年关傍晚，大人物身穿长衫、骑着白马，在一个梳着西装头（中分头）的寻乌人带领下来到仰天堂，随行的还有一个头戴军帽、腰系驳壳枪的年轻人……老百姓晚上煮了红薯和几个鸡蛋给他们吃，第二天一早，他们一行三人就从屋背往青化方向走了。

李来娣、黄克英也都分别告诉调查人员，曾听父辈讲过大人物到仰天堂的故事，他们描述的大人物外貌特征、时间节点与黄福焕口述一致。黄克英还说仰天堂这个屋参加革命的有十几人，父亲黄观仁和叔公黄廷前都曾参加革命。李来娣补充说大人物第二天一早离开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些煮熟的红薯。

这位曾来过仰天堂的大人物是谁？是不是在粤赣边界开展革命活动的毛泽东呢？调查进入了瓶颈。这时，有同志提出，能否从随行的人员入手？那么，当时随行的人员是谁呢？

寻找向导，绘制路线图

大家首先将注意力放到协助毛泽东完成《寻乌调查》、时任寻乌县委书记、红21纵队政委古柏身上。但时隔久远，古柏牺牲较早，如何寻找当年的材料？钟朝艺亲自前往北京，找到古柏后人，希望能有古柏当年的笔记或者相关的一言片语。但是，所获信息让大家大失所望：古柏第一次见到毛泽东，是1929年1月31日，在寻乌菖蒲。也就是说，古柏是在毛泽东到达菖蒲之后见面的。那又是谁带毛泽东穿过崇山峻岭，到达菖蒲的呢？

就在几乎所有线索都中断的时候，江西省赣州市党史部门和定南县党史部门提供的几份材料又点燃了调查人員的信心：

《定南苏区革命史》记载：1929年1月，毛泽东、朱德率红四军离开井冈山，游击赣南。1月27日，毛泽东率部进入定南。1月29日下午，毛泽东率部在龙塘休息了2个多小时，认真听取了红26纵队司令员郭一清关于定南的武装斗争和当前敌情汇报。天快黑了，郭一清请毛泽东在龙塘住一晚，毛泽东坚持要走，郭一清只好让红26纵队政委黄达做向导。随后，红四军绕过安远前往寻乌。

《关于定南县属于中央苏区范围的考证》陈述：1929年1月底，毛泽东、朱德率红四军主力进军赣南时来到定南的月子、车步、龙塘等地，进行打土豪、分财物等革命活动，在龙塘村与郭一清、黄达领导的赣南红军第二十六纵队会合。郭一清、黄达等向毛泽东、朱德详细汇报了定南革命斗争的情况和赣敌刘士毅等已在安远县城设下埋伏的敌情。根据他们提供的情况，毛泽东、朱德由红二十六纵队党代表黄达带路，绕过安远县，转入寻乌县菖蒲，方化险为夷。

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余伯流编写的《谁主沉浮：毛泽东在中央苏区的几起几落》提到：1929年1月27日，红四军沿信（丰）（定）南边境游击时，在龙塘圩与郭一清、黄达领导的赣南红26纵队会合了！……1月30日，敌人从“三南”（全南、龙南、定南）开来2、3个团，准备次日赶到孔田和尾追红四军的李文彬部的67、68团合击红四军。敌人的企图幸被安远县委获悉。毛泽东、朱德得知后，迅即改变攻打安远计划，由26纵队政委黄达带路，连夜秘密开往寻乌边境……

调查有了终于重大突破，可以肯定的就是1929年1月29日，毛泽东从定南龙塘出发，1月31日到达寻乌菖蒲。根据定南、寻乌、龙川三县边境地形和古道，以及史料中提及的地点，调查人员绘制了毛泽东从定南前往寻乌的路线：龙塘（定南）—鹅公（定南）—镇田（定南）—江广亭（龙川）—仰天堂（龙川）—黄背（寻乌）—白面石（寻乌）—中和（寻乌）—菖蒲（寻乌）。

调查至此，脉络清晰的历史事实已展现眼前：1929年1月30日，毛泽东从定南龙塘前往寻乌菖蒲，途径龙川仰天堂，留宿一夜。

但出于对历史的尊重和谨慎，调查人员又对定南几份材料中提到的一个关键人物—黄达，进行调查。

今年6月，调查人员在江西省赣州市信丰县取得《黄达自传》原始材料，上面记录：“接赣西南特委的命令，要我们在信丰、安远、定南边境成立红军二十六纵队，郭一清任司令，我任政治委员。是年腊底，朱德、毛泽东同志率领红四军由井冈山到赣粤边境来，在定南的龙塘圩与我们会合，当时环境非常恶劣，前有阻挡，后有追兵，朱德命令郭一清率二十六纵队仍留寻乌安远边境游击以分散敌人的力量，我即随毛主席在前敌委员会（当时军队中最高党委）担任向导与地方党联络任务，在寻乌至吉潭被刘士毅部伏击，红四军损失甚大……”

黄达亲笔书写的材料，再一次证明了毛泽东在粤赣边界开展革命活动期间，曾从龙塘前往寻乌的真实历史。

“大人物”就是毛泽东

龙川县党史部门和相关人员在调查“毛泽东到过龙川”这一重大课题的过程中，多次邀请了广东省政府文史研究馆、广东省委党史研究室、河源市委党史研究室、江西省赣州市委党史研究室等部门领导和党史研究人员到龙川实地调研，他们经过实地走访，查阅相关史料，均认为毛泽东到过龙川这一历史事实可信。

黄克英老人得知父辈们口中“曾来过仰天堂的大人物”就是毛泽东时，非常激动。“毛泽东夜宿仰天堂”这段被尘封了近一个世纪的历史逐渐浮现在世人眼前，但由于目前能掌握的史料不多，毛泽东在仰天堂的具体活动，我们无从得知，但毋庸置疑，毛泽东抵达仰天堂对当地乃至整个龙川开展革命斗争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它点燃了龙川土地革命的烈火，推动了龙川革命斗争的发展。1929年3月初，距离毛泽东抵达仰天堂不足百天，闽粤赣边五兴龙县苏维埃政府在龙川大塘肚成立，县内多处地区建立革命武装组织，开展轰轰烈烈的打土豪、分田地革命活动，龙川发展成为中央苏区的一部分。仰天堂亦于1930年先后建立了农会组织、地下游击队、党小组，成为龙川与寻乌边境地下组织活动重要的秘密交通站，并为中央苏区腹地输送了大量食盐、煤油、药品等军需物资。

目前，龙川县已把仰天堂革命旧址列为县文物保护单位，并启动抢救性保护工作。仰天堂革命遗址的保护开发工作，纳入了龙川县“十三五”规划。为将仰天堂革命遗址的保护开发与红色旅游相融合，龙川县积极向省有关部门争取把仰天堂革命史迹旅游产业建设项目纳入老区贫困村旅游扶贫试点。同时，引进深圳四龙置业有限公司参与仰天堂革命遗址保护开发建设项目，目前已签订合作合同，项目的规划设计、征地拆迁等前期工作正有序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