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门验方“阳和散结汤”治疗乳腺癌理论浅析
2018-12-01成艳丽彭涛张国华
成艳丽,彭涛,张国华
1山西中医药大学,山西 太原 030024
吴雄志教授为天津医科大学肿瘤学博士生导师,其验方阳和散结汤是由王洪绪《外科证治全生集》中阳和汤化裁而来。乳岩相当于现代医学的乳腺癌,《外科证治全生集》中对于乳岩的治疗采用阳和汤和犀黄丸并用的方法。吴雄志教授受此启发,结合自己多年对《伤寒论》的研究,认为此种治法堪为后学者借鉴,遂通过现代医学知识,对能有效作用乳腺或控制乳腺肿瘤生长的药物进行选择,仿王洪绪先贤之意,对阳和汤和犀黄丸并用之法进行化裁,形成自成体系的阳和散结汤,提高了对乳腺癌的治疗效果。
吴雄志教授认为治病当认清病位与病因[1]。乳腺癌为体表肿瘤,故病位定于太阳;患者表现为一派肾阳虚之象,如手脚冰冷、怕风、怕冷等,故病因首推少阴虚寒。阳虚寒凝,津液和血液运行不畅,正如《辅行诀》所言,“血无温不柔”,故日久导致痰瘀互结,邪毒内生,此即“阳虚阴盛,内生有形”。寒积日久,可导致化热伤阴,正所谓“痞坚之下,必有伏阳”。故治疗应以温阳散寒为主,佐以清散。
朱丹溪《格致余论》云:“忧怒抑郁,朝夕积累,脾气消沮,肝气横逆,遂成隐核,如大棋子,不捅不痒,名曰乳岩”[2];陈实功《外科正宗》曰:“忧郁伤肝,思虑伤脾,积想在心,所愿不得志者,致经络痞涩,聚结成核”[3];明代《景岳全书》记载言“乳岩属肝脾二脏郁怒,气血万损,故初起小核结于乳内,肉色如故,其人内热夜热,五心发热,肢体倦瘦,月经不调,若积久渐大。潺岩色赤出水,内溃深洞为难疗”[4]。所以乳腺癌与肝气郁结有关,故治疗此病还需注意疏肝法的运用。
在现代医学中,乳腺癌与雌孕激素的紊乱有关[5]。乳腺癌雌孕激素紊乱,此类患者往往表现为较高的雌激素水平,较低的孕激素和雄激素水平。孕激素是女性排卵之后使体温升高的一个激素,从中医的角度来看,排卵期的体温升高是因为体内的相火发动;而雌、雄激素是维持性征的决定性激素,故用中医取类比象的思维,孕激素和雄激素在女性身上是代表阳的,雌激素是代表阴的。现代中医关于肾虚的研究,肾阳虚患者的雄激素、孕激素水平都较低,因此二者水平低下可类似于中医的阳虚。如何纠正这三种激素的失衡状态,成为治疗乳腺癌的关键要点。吴雄志教授通过多年的临床研究发现[1],少阴肾的功能大体体现在现代医学下丘脑—垂体—肾上腺靶腺轴上,而乳腺癌患者雌激素水平较高,是此轴少阴肾功能不足的一种体现(阳虚),当属阴阳易里面的重阴,为少阴寒化证,乳腺属皮下组织,为太阳所司,故此病属太少两感证。
阳和散结汤由蜜麻黄、肉桂、姜炭、甘草、鹿角霜、淫羊藿、牛膝、瓜蒌、浙贝母、醋商陆、柏子仁、醋青皮、橘叶、川楝子、三七、蒲公英组成。主治乳腺癌、乳腺增生等各种乳腺占位。
麻黄、肉桂、鹿角霜是太少同治,因麻黄主入太阳经,肉桂、鹿角霜温补少阴虚寒。《本经》谓“麻黄味苦温。主中风伤寒头痛,温疟,发表出汗,去邪热气,止咳逆上气,除寒热,破癥坚积聚。”[6]《本经》中对于麻黄的“破癥坚积聚”的描述,即可活用于治疗癥瘕积聚,因麻黄具有强大宣散作用,麻黄误用易导致拔肾根,正是其宣散人身之气的不良后果,而癥瘕积聚恰好又是气血凝聚的一种表现,故用于此病的治疗是十分贴切的。现代药理研究发现麻黄含麻黄碱,麻黄碱能够兴奋β肾上腺素能受体,兴奋交感神经,改变乳腺癌细胞内的环磷酸腺苷水平,从而抑制肿瘤细胞增殖[7]。因为乳腺癌是体表的肿瘤,病位属太阳,故而使用大剂量的麻黄。
肉桂是桂皮,而桂又是太阳经的一个主要药物,可以把药物带入皮下组织,又能起到温散寒凝的作用,再者中医讲以皮治皮,就像厚朴能治疗恶性黑色素瘤,因为厚朴也同为树皮。乳腺癌患者表现出典型的肾阳虚,怕冷、怕风、四肢冰冷,因三阴为递进关系,故病及少阴肾,其太阴脾亦必虚寒,故用干姜温脾,与肉桂共凑温散太阴脾、少阴肾寒气之效。吴教授的研究团队通过研究发现,干姜能够抑制乳腺癌患者肿瘤的生长,因此阳和散结汤中的姜炭是有目的增设,而不是凭空而设。
方中的甘草有拟皮质激素样作用[8],肾上腺皮质激素可以抑制表皮生长因子信号通路,抑制肿瘤的生长。从传统中医的角度看甘草,一则为了调和诸药,二则为了防止麻黄过度耗散正气,因甘草味甘,色黄,入中焦,能守护中焦之气,因中焦是以脾胃为用,其实质是凝聚、内守。
温散其寒后,还需考虑温补少阴肾的虚,因三阴经是为三阳经提供能量的,其内不虚,则少阴肾不会出现寒凝之象,此方中选用了鹿角霜、淫羊藿来温补少阴肾的虚。鹿角霜、淫羊藿富含雄激素,两者都可以促进人体分泌孕激素和雄激素,起到补充雄激素,拮抗雌激素的作用[9];更有甚者,鹿角霜还有活血化瘀之效,对于乳岩的高凝状态的改善是十分有裨益的,为加强其活血作用,方中加入既能活血又能补虚的三七。在中医里,有“有乳无经,有经无乳”的学术观点,哺乳期的女性,经血上乘乳腺,就泌乳,则月经停止;当月经定期而至的时候,往往就不能泌乳。故可利用此机理,配伍上牛膝以引经血下行,减少泌乳素对乳腺的刺激。
临床上大多数乳腺癌患者都处于一种焦虑的状态,此即中医所言的“肝气郁结”,而现代医学研究发现[10],肝通过边缘系统影响下丘-垂体-性腺轴,影响激素的分泌,进而影响乳腺,故疏肝理气对于乳腺癌的治疗举足轻重。疏肝理气一方面可以减少患者乳腺的不适感,另外一方面减少气郁化火来防止乳腺局部红肿热的加重,故而选用川楝子、醋青皮、橘叶疏肝理气,取法洞天救苦膏。
既然乳腺癌为气血凝聚的结果,就会有相应的痰凝等病理产物,故选用瓜蒌,浙贝母(或抗癌攻毒作用更强的土贝母)软坚散结,化乳腺顽痰;乳腺癌患者除了表现典型的肾阳虚的症状外,还表现出乳腺的红肿、流脓,此即“痞坚之下,必有伏阳”,故还须伍以适量的清热解毒之药,方中选用了蒲公英清热,还可以清肝,加用商陆消痰利水攻毒,把体内的病理产物排出体外。
《本经》谓柏实“味甘平,主惊悸,安五脏,益气,除湿痹。”此方中用柏子仁,确有深意。《金匱要略》“妇人乳中虚,烦乱呕逆,安中益气,竹皮大丸主之。”“烦喘者,加柏实一分。”竹皮大丸含有桂枝、甘草、竹茹、石膏、白薇、柏子仁,治女性哺乳期的感染。而柏子仁是一个作用于乳腺的特异性的药物,可以治女性哺乳期的感染,能够治疗乳腺炎症和乳腺增生、乳腺肿瘤,研究发现柏子仁可以抑制雌激素对乳腺的刺激,抑制乳腺癌患者乳腺肿瘤的生长,延长乳腺癌患者生存期。
总之,吴雄志教授所拟阳和散结汤,体现了他对乳腺癌的病位(太阳、少阴)、病因(少阴虚寒,肝气郁结,痰瘀互结)准确认识及现代医学的研究(激素水平的紊乱导致乳腺癌的发生),而方中的每一味药的选用,或参经典,或经自己多年临床研究所得,验之临床,确有良效。
验案举例
患者姚某,女,57岁。2011年4月28日初诊。患者于2001年10月确诊为右侧单纯性乳腺癌,于同年10月行乳腺癌根治术,腋窝淋巴结转移0/20。术后免疫组化显示ER+、PR+、her-2-,进行术后13个周期的辅助化疗,同时结合他莫昔芬内分泌治疗。患者于2010年9月发现肺转移。就诊时症见:咳嗽,咳痰,怕风,怕冷,四肢凉,舌淡红,苔薄白,脉沉细。西医诊断:乳腺癌术后肺转移,IV期。中医诊断:乳岩,证型:太少两感证。
处方:
代赭石30g 蜂房5g 醋青皮6g 全蝎3g 肉桂3g 乳香6g 百合10g 石上柏30g川楝子10g 夏枯草30g 浙贝母30g 醋龟 甲10g 瓜蒌20g 鹿角霜10g 蜜麻黄5g 猫爪草30g 土贝母6g 醋商陆9g 三七2g
患者为乳腺癌患者,据吴雄志教授前述理论,选用阳和散结汤进行加减,方中炙麻黄开达寒凝,肉桂温化寒结,合上瓜蒌、浙贝母、土贝母散其寒凝之痰,川楝子、夏枯草泻其内郁之火,青皮畅达肝经之郁,减轻患者的忧郁状态,蜂房、鹿角霜温补肾中之阳,拮抗雌激素,考虑到患者有肺转移,所以酌情加入治疗肺癌的特异性药物-石上柏、猫爪草抗肺癌,全蝎入络搜毒,三七活血,乳香、夏枯草活血散结,乳香亦有抗雌激素作用,代赭石通降阳明大肠腑,商陆消痰利水攻毒,使体内淤毒排出体外,龟板潜降任脉,使精血不上注于乳房,减少对乳房的刺激。
患者于2011年4月开始服用草药,总共服用60个月,同时结合化疗与内分泌治疗,患者一般情况良好,病情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