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系灯绳的娘
2018-11-30王会敏
王会敏
小时候上晚自习,回家最晚的是临考前那些日子,为了考出好成绩。老师会卖力地延迟放学时间,那次放学竟是晚上十点多。
北风呼呼地吹着,我蜷缩着脖子朝家跑去。周围出奇地黑,伸手不见五指,偶尔能听到狗的叫声。推开那扇小木门,我兴冲冲地朝堂屋奔去,就在我迈步的那刻,一只大老鼠突然窜出来,我吓得打了个冷颤,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谁知这一摔,竟磕碰着下巴,摸着湿漉漉的鲜血,我用纸擦了擦。娘听到摔倒声,急急地问:“这是磕到哪儿了,磕到哪儿了?”她从床上跳下来,连鞋都没顾上穿,不顾地面冰凉,疾步朝做饭的棚子奔去。迎着电筒那束光,娘抠了些锅灰,将锅灰按在我的下巴上,这流血就马上止住了。
我被娘拉进屋里,她自责道:“瞅瞅,上了年纪觉就多了,刚才还醒着,谁知打了个盹儿竟然睡着了。都怪娘,若姑娘家脸上留下个疤,娘这辈子都有罪呀!”我将娘纳的鞋底搁桌上,宽慰她:“不碍事,又不是多大的伤口,缝了针也不见得会留疤。”娘朝我打来:“呸呸呸,竟说些扫门兴话。”窗户上的塑料纸,在北风的迎合下呼哧呼哧扇动着,我就熟睡在娘的一边。
第二天我又去上晚自习,走的时候,我拿了个手电筒,回头跟娘说:“晚上不用等我。”娘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拿着高粱毛在地上蹲着洗锅碗,她将身子挺了挺,朝我摆手:“去吧,路上慢点。”放学后,我拿着门栓插门时,电筒哐啷掉地上,等我捡起来任凭怎么开,它却就是不亮。这时堂屋的灯亮了,娘在屋里喊:“外面冷,赶紧进来,一会儿我去插门儿。”就在我进屋的那一刻,娘正在解脖子上拴着的灯绳,我的心猛地被触动了,想想这场面,只有在书中看到过。十几亩田地,娘如同老黄牛似的没白没黑地操持着。家里四个孩子,也都是娘含辛茹苦养大的,送走一个读高中的大姐,紧接着又送哥,瞅瞅旁边睡得正香的小妹,如今娘又在熬我……
我责备着:“娘,在脖子上拴个绳子干吗,这样会窒息的!”娘没有文化哪懂这些啊,她转过脸嘿嘿一笑:“你还别说,这个办法真好,打个盹儿,灯绳就会勒一下。”我不禁心疼得泪水模糊了双眼,上前一步紧紧地将娘搂住。
我把绳子给娘解下来,抚摸着娘被绳子勒红的脖颈,娘回说:“不碍事,娘为你做再多的事都是应该的。”我一直记得娘的恩,做最好的学生,过最好的人生,我一直以最昂揚的姿态生活着,因为背后一直有娘殷切注视的目光,只有不辜负那个脖子上系灯绳的娘,才能不辜负美丽的人生。
(编辑 高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