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转专”到“挂科劝退”, 中国大学怎么真正“严进严出”
2018-11-29彭德倩徐瑞哲
彭德倩 徐瑞哲
在新学年即将开启之际,华中科技大学新规明确,对于本科学业成绩未达标而受到学籍警示处理,或因其他原因不能坚持正常学习者,将转入专科层次或退学。“本科转专科”新规引发网友讨论,也再次将关注点置于大学“出口”。
对于中国高等教育,“进了大学就进了保险箱”的看法鲜有改变,这也是不少人担忧本科教育质量的根源所在。在招考机制不断完善的今天,大学如何“严进严出”?在尝试改变的过程中,还有哪些困惑和探索?
跟国外大学比“尺子”
与此次“本转专”相比,13年前上海大学一批共71名学生因成绩不及格被退学而激发的讨论热度丝毫不逊色。当时退学的学生并非突然收到通知,根据学校全面实施学分制规定,他们在学习未达要求后,均相继收到三次“学业警告”,以及最后一次“试读”机会,仍未达标者,才进入“退学”流程。
纵观其他高校,每年也有极小部分学生因学习未达要求而被要求退学。2013年起,复旦大学进一步明确对此类“未达标”学生的管理规定,至今每年有约3至6名学生会在此列。
说起大学的“严出”,海外高校数据常被用来比对。2005年,上海大学“71人退学”事件发生后,有人认为,这个数字还未达到学校当时每届6000名学生数量的2%,淘汰率远低于国外研究型大学每年5%到10%左右的数字。
游学美国近距离观察后,北京大学考试研究院院长秦春华表示,美国大学实行完全弹性学制,学生可以在4年或更短或更长的时间内完成学业,包括创业在内的各种原因都可延长学习年限。数据显示,即使哈佛大学精挑细选的大学生,入校后6年内的毕业率也只有97%,8年内毕业率才达99%;斯坦福大学的数据则为95%和96%;芝加哥大学的比例更低,为93%和94%。尽管这些毕业率数据和清华、北大等中国一流名校其实相差不多,但要知道,国内几乎所有高校的四年毕业率均在95%以上。可以说,基本上是“能进就能出”,这把“尺子”或许宽了点。
“中国高校袋口应扎得更紧些”这一观点被普遍认同。严把出口关,关系人才信誉、高校教学提升,不只是名校的事,更需要所有高校共同抬高标尺,创造与高考前端相对应的另一种“教育公平”。
有趣的是,对于中外高校在毕业率上的差异,业内观点并不统一。一种看法认为,进一步加大淘汰率,能有效提升学习自觉性;也有觀点认为,两者招考体制不同,管理机制不同,盲目模仿可能陷入尴尬。举例来说,国外不少高校可以做到延期相当长的时间,让学生完成全部学分,而国内高校在教育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这一时限可能较短。
“退学”是否一招鲜
专家表示,当前一说起“严出”,往往就跟“退学”划等号,实际上,后者更接近一种威慑般的存在。从大处着眼,高校整个本科培养机制、学生评价体系,才是控制末端产品的核心,而一系列具体质控措施还在探索。仅以学分制的施行为例,各校有自己的理解和探索。
据了解,学分制是发端于美国哈佛大学的教育管理模式,以选课为核心、教师指导为辅助,通过绩点和学分,衡量学生学习的质和量,分不够,则不能毕业或获得学位。近年来,学分制几乎已在国内所有高校施行。
曾几何时,大学增加学分似乎成为“宽出”转向“严出”的一种手段:主修专业加上辅修专业,大学4年修得满满当当。但学时数量的增加未必等于教学质量的提高,不少大学课程被认为“有点水”,一些大学生也是浑水摸“分”。
而今,大幅减少学分日渐成为高教改革趋势。华东师大教务处处长雷启立介绍,总体上,高校应修学分一直在做“减法”:过去一个本科生毕业要修满约170个学分,目前华东师大已减至150个学分左右。更有甚者,沪上一些本科院校只保留130多个学分,有的减少四成多。
在复旦大学,一位本科生四年内需完成的学分同样从170分左右降到150分左右。这一过程伴随着学分含金量的提升。教务处副处长周向峰表示,学生实际取得的学分绩点按照等级制评定,每门课程无论考试成绩如何,“优秀”等级者不得超过30%。教师出考卷要求形成成绩“橄榄型”正态分布,以更准确地体现学习“种瓜得瓜”。
上海纽大今年迎来33个国家264名首届毕业生。而4年前,上海纽大首届来校报到注册的本科生为295名,经历首轮本科周期,约30名应届生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如期毕业。事实上,该校完全学分只有120个学分。在上海纽大,不论教师还是学生,对每个学分花费的“单位成本”不降反增。他们所谓的“大课”,不是学生多,而是老师多。上一门课,要求教授们分工协作,甚至出现教授乃至院士在内的6到8名老师各自带教学习小组全员参与课堂研讨。
减去的往往是可有可无的“无效学分”,增加的才是含金量高的“有效学分”。在总量控制下,调整好总学分的内部结构,成为高校收紧出口的探索方向之一。
“严出”中的伦理考量
除提升“学分效率”外,国内高校控制“严出”的正向性举措已取得一定效果。如“推进大类招生,一年后凭大一成绩、高考成绩等,双向选择细分专业”等,使初入大学学子保持了紧张感,不再觉得就此进了“保险箱”。复旦大学最新实施的《2020一流本科教育提升行动计划》中,专设荣誉课程,以专业知识体系前沿教学和优质师资配置吸引学生挖潜深学。
然而,在探索过程中,处于一线的大学教学管理者们似乎也面临着困惑和伦理考量——“严出”如何更加以人为本?举例来说,当前情况下,如果一个学生因学习成绩不佳,多次被“亮黄牌”无果后退学,是符合规定的。但从情感上而言,家长、社会难以接受。“学生如果被退学了,是不是就一无所有了?”一位高校教育管理负责人坦然道出进退两难的尴尬处境。他期待,高教体系中能有更加灵活的转学、分流体系,通过学分互认、课程共享等方式,给予不适应本校学习的学生再探一条出路、再多一次机会。
另一个争议性很强的敏感话题来自“不合格率”。一段时间内,“能否设定一个固定的倒数不合格率”常被作为推进“严出”的可行性建议。国内曾有名校每门课控制10%学生不及格的规定。教育专家叶志明认为,这是一把“双刃剑”,应谨慎掌握。“它看似威慑力很大,但也给出了这样的暗示——即使大家都努力,也会有人被淘汰。这样绝对化的评价显然有失公平,其负面效应可能影响正面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