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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写作学科的新发展”研究专题(笔谈,4篇)

2018-11-28董小玉,陈学璞,邢建昌

写作 2018年4期
关键词:写作学学科

写作学科的新视野:跨文体、可视化、新媒体

董小玉

写作其妙无穷,天地不限,视野宽广,且文体形式多样,文体风格迥异。在创作需求的驱动下,加之后现代文化语境的助推,写作视野得以不断拓展。我们将对跨文体写作、可视化写作以及新媒体写作进行阐述,力求在新的视野上探索写作的魅力。

一、打破疆域的跨文体写作

何为“跨文体”(又称为“交叉文体”)写作?从体裁来说,交叉文体写作是指旧有体裁界限的跨越或模糊,如诗歌不分行而采用散文样式,或文本中出现各类体裁的杂糅。从语体来说,它既指创作中各种语言手段的运用,如叙述与抒情的转换、虚构与写实的结合、独白与对话的穿梭、口语和书面语的交叉等;也体现为文学文本和非文学文本的拼贴混合。如传记是文学与纪实的结合;报告文学是新闻与文学的交叉文体等。

(一)文学中的跨文体写作。在世纪之交的文化语境中,跨文体写作横空出世,构成了文坛的一道独特风景,并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纯文学失语与孤寂的部分现实。一批极具先锋意识的中青年作家勇于打破既定的文学和艺术体裁之间的界限,超越传统文体规范,尝试让更多的艺术样式共同进入同一个文本。

《文学自由谈》《大家》《莽原》等刊物是跨文体写作坚定的支持者。《莽原》主编张宇说“文体像牢笼一样局限和障碍着写作的自由”“文体的繁复和腐朽伤害和围困着写作的激情和灵性”。于是,“跨文体写作就像在自己的身上插上别人的翅膀一样,再也不是为了形式和形象,而是为了表现的实用,为了更自由的飞翔”。

韩少功应该是跨文体意识最强的作家之一,从他的《爸爸爸》到《马桥词典》再到《暗示》,其中隐含着清晰的文体探索走向,也意味着他的“跨文体”写作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自己的切身体验。赵丰的《雁南飞》,其中有人生的抒写,故事的呈现,亦有作者的议论。行文中恰当地插入了一些哲学家、作家的观点:帕斯卡尔的“在人类的内心,存在着理智与激情之间的战争”,尼采的“我们学会了在爱的时候,而且恰恰是在爱得最深的时候,鄙视被爱的对象”。这些观点既照应了人物情感,推进了故事进展,也提升了小说的艺术品位。

(二)新闻中的跨文体写作。随着媒介的发展、受众需求的拓展,故事和新闻的结合越来越紧密,新闻的故事化报道契合了受众深层次的阅读需求,为新闻传播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增强了新闻报道的可读性,提高了新闻传播效果。用讲故事的方式写新闻报道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让文章变得吸引人、打动人、感染人,从而易于传播,更具功效。

阿列克谢耶维奇是记者、散文作家,擅长写纪实性文学作品,获得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她创作的纪实文学,每一本书都要历经数年的采访写作。她依靠新闻专业收集信息,但所使用的文体,微妙地游移在新闻和小说之间,是一种将内在性和现实性结合的文学路径。她认为,最关键的是节奏,当话题涉及人的内心生活时,节奏最为主要,因为那是灵魂的标记。其次是资料筛选,一个细节足以说明一切。“路过一片覆盖着尸体的田野是多么可怕,那些尸体像土豆撒满一地,全都是非常年轻的人。”正如瑞典文学院颁发给她的授奖词所说的那样:“她的复调式书写,是对我们时代苦难和勇气的纪念。”

新闻与文学之间的关系,是信息传播与艺术表现之间的多维参照及互鉴。在多元化的社会生活里,日新月异的媒介技术变革趋势中,人们的艺术接受心理和信息消费习惯都在发生变化,因此新闻与文学的跨文体写作丰富了新闻作品的表达形式。

二、读图时代的可视化写作

早在20世纪30年代,海德格尔就预言了“世界图像时代”的降临。尼葛洛庞帝也在《数字化生存》中指出“信息爆炸”的时代图景。信息之海的汪洋恣肆,加之图像的巨大诱惑,传统的写作面临着困境,而可视化写作恰好满足了现代人读屏、读图、移动阅读的需求。

那么何为可视化写作?可视化写作就是“以图传意”,即用勾画、批注、摘要、图表、图形或图画等视觉表征记录或传递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可视化的第一层面是写作构思的可视化,主要把提纲、表格、图形和图画作为辅助构思的支架。可视化辅助构思,用构思支架发散思维,梳理逻辑关系,确定文章结构和表达技巧。可视化写作的构思可以从表达方式、文体类型、思维训练、具体的写作任务等视角入手。

可视化的第二层面是创作可视化文本,包括用排版技巧突出文本关键内容、为文本配图,以及将全部想法或整个文本转换为图像三种情况,经过筛信息、选图像、绘图像、添文字、美化排版来完成。可视化写作要遵循逻辑与艺术设计的双重规律,即结合行文绘制图像以适切视觉表征,满足读者的阅读心理,同时融入理论观点,画龙点睛,引出主旨。

将信息、知识和思维显性化、结构化、形象化有利于信息、知识和思维的记录、分析以及传播,这是可视化的三大基本价值。如《南方周末》中的“漫画一针”就是采用的评议性新闻漫画这形式,一言针砭时弊,抨击现实问题,充分体现了“反映社会,激浊扬清”的特色。再如《开明国语课本》,是由叶圣陶和丰子恺共同完成的小学母语教材,特点是图画和文字配合。可视化写作促进了阅读理解的真正发生,提高了记忆的效率,深化了理解的深度,增强了写作的对象意识,促进了作品的传播。

三、以互动为特征的新媒体写作

新媒体写作是以新兴媒体为写作载体,在网络、移动、户外虚拟平台上进行互动式的写作行为和活动过程。新媒体写作的内容主要包括新媒体写作行为的过程、主体、生态环境、诉求对象和新媒体写作要素分析等。新媒体写作具有互动性、链接性、多向性,注重感官体验,能打破时空限制,写传便捷。新媒体写作操作灵活,写作手法多种多样。

(一)新媒体写作的手法

1.自由运思的写作。作者的思维活动不受任何预定的路线、目标的限制,而是自由自在地进行,“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从感知开始,作者的思维机制就无拘无束地运行起来,各种思绪和各种表象不断地呈现,既有形象思维在起作用,又有抽象思维在活动。

2.拼贴集凑的写作。拼贴原本是指一种绘画技巧,在20世纪初由毕加索和布拉克等人发展成为立体主义的一个重要分支。在文学艺术上,拼贴指将各种典故、引文、参考、外来表达法等混合使用,将不同作家作品的词语、句子、段落掺杂一起。拼贴实际上是一种戏仿,模仿其他文本的人物情节,戏拟其他文学体裁或文本内容。它在新媒体写作中运用得尤其多。如王小波的作品就被不少电视作品、网络文学等运用。

3.文本融合的写作。米歇尔是美国最重要的图像理论家。他曾说:“一切媒介都是混合媒介,一切艺术都是合成艺术,语言媒介和图像媒介在作品中能够同时出现。”《图像理论》与其姊妹篇《肖像学》一起宣告了批评理论中“语言学转向”的结束,指明了“图像学转向”的新方向,为视觉文化研究铺垫了坚实的理论基石。

4.叙事控制的写作。叙事是指运用叙述人的口吻对作品中的人物活动、事件发展、环境状况等进行具体说明和交代的一种表现手法。写作的基本叙事手法有顺叙、倒叙、插叙等。

5.文本的链接。文本的链接实际上是指超文本的链接,意即自己在写作中随时穿插、链接他人的相关文本,以补充、拓展、深化自己的写作内容与写作形式。

6.跳跃叙事的写作。跳跃叙事——大幅跳跃的情节、混杂的叙事时间和频移的焦点带给文本众多的空白。

7.期待型“设扣”的写作。“扣子”——悬念,俗称“扣子”或“关子”,被运用到新媒体写作中被称之为悬念式结构。这种结构与倒金字塔结构相反,不是一开始就把结果告诉受众,而是把最吸引人的信息在前面点出,吊起受众的胃口,使文章具有可读性。

(二)新媒体写作的思维规律

新媒体写作不同于传统写作,两者的思维方式不同。传统写作的思维方式是由创作者主体主导的,而新媒体写作放松了对写作主体表达的控制,网民、受众、观者都可以参与到写作中来,这种互动形式扩展了主体的多元化,有时创作主体的思路也会打破原有的构思,而跟着网民走。

华盛顿大学女教授巴伦的《读屏时代:数字世界里我们阅读的意义》一书中指出:读屏时代阅读的进化,读者在重塑写作,网络把阅读从个人体验变成社交体验。网络把个人写作变成了众人参与的写作。如电视连续剧《我的前半生》,它是根据亦舒的小说改编的,其故事情节的发展就是编者依据网民的一些建议,添加了小说中缺失的“贺涵”这个人物,使故事情节更加跌宕起伏。

从写作学的角度来看,写作思维是介于写作文化、写作美学、写作哲学与写作修辞的中层环节,一方面体现着写作哲学与美学的理论实践,另一方面也是对写作主题的选择、写作表达方式的运用、写作语言的表达规律的应用。所以,从新媒体写作的思维来看,新媒体写作体现着与传统写作不同的思维方式。

独享变为共享。新媒体写作主体趋向于多元化,原媒体的受众或旁观者成为新媒体创作主体,叙事目的也由单向信息制作传播改为双向或多向交流。共享成为新媒体叙事主体的主要特征,叙事内容成为更多人阅读或评论的对象。

单向变为互动。新媒体写作的过程突出互动,互动的过程是各种声音最为活跃的阶段。互动的本质就是一种媒体的自我赋权,创作主体将叙述的权力分散给读者,赋权于社会底层的公众,自下而上的叙述将互动的圈子扩大到社会的每个角落,“人人皆为作者”。

传播变为营销。基于使用与满足的心理,新媒体的使用群体或者出于经济目的,或为了传播自己的观点,或为了提升自己的身份与品牌效应,从具体叙事话语表达至综合选材与结构布置都具有强烈的营销思维。这种思维的确将新媒体写作推向了受众关注的前沿与评论的核心地带。

这种媒体写作思维主要通过情感营销来实现。创作主体通过身份认同、阶层认同、经历认同、观点认同等方式来凝聚叙事主体与受众,并将这种情感的生成与表达并入叙事过程,比如2015年河南实验中学一名女教师辞职的事件,经新媒体传播后,其辞职理由“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迅速成为新媒体的叙事标签,亦成为很多网友的个性签名。

作为创作者,只有不断地捡拾波澜壮阔的社会生活,洞察身边琐事和个人内心体验,丰富自身的生活库存,诗化创作的思维活动,以这些新的写作视角开拓写作维度,并立足于智能化阅读需求,综合运用跨文体写作、可视化写作、新媒体写作的策略方法,才能创作出有思想深度、诗性趣味、时代意义的作品。

运用咨政报告 切入智库建设

陈学璞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深化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①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41~42页。写作学作为哲学社会科学的一个基础性综合性学科,积极介入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一个重要途径是,通过研究、撰写和践行咨政报告,“立时代之潮头、通古今之变化、发思想之先声,积极为党和人民述学立论、建言献策,担负起历史赋予的光荣使命”②习近平:《在全国哲学社会科学座谈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6年5月18日。。

一、咨政报告写作与新型智库建设的关系

中国特色新型智库的一个重要特色就是以传承弘扬中华传统优秀文化为使命。为国家决策者和管理者撰写咨政报告,是中华文化和中国古代治国理政的一个传统。中华传统优秀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根,也是历代奏章表书等公文之根。优秀的章奏表议传颂不辍,成为公文写作的范文和管理国家的经典。先秦李斯的《谏逐客书》,西汉贾谊的《论积贮疏》,唐代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北宋包拯的《乞不用赃吏》,明代归有光的《水利论》等,无一不具有浓厚的咨政色彩。三国时代诸葛亮的《出师表》是一篇表文,类似现在的咨政报告。公元227年,在蜀汉经过惨败而初步恢复的形势下,诸葛亮不忘“兴复汉室”,决定出师伐魏,临行之前上书后主刘禅,写了这篇著名的《出师表》。这篇660多字的短文,情深义浓,主题鲜明,层次明晰,逻辑严谨,言简意赅,表述精当。文章开头简要分析了“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的局势,国内官员“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而忠实工作的现状;接着提出“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的主张,阐明“亲贤臣,远小人”的用人政策和可重用官员的名单;进而概述“臣本布衣,躬耕南阳”,“三顾臣于草庐之中,谘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的历史,以表明写此报告的正确立场;最后提议后主“亦宜自谋,以谘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点明“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以告先帝之灵”的主旨。①诸葛亮:《前出师表》,引自《古文观止》,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75~278页。《出师表》不愧为历史上向顶层管理者陈情的典范之作,除了诸葛亮是先帝重臣、当朝权臣、大权在握的特殊身份外,至今对写好咨政报告仍有学习借鉴的价值。

中国特色新型智库是党和政府科学民主依法决策的重要支撑,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内容,是国家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咨政报告作为国家文化软实力的一部分,作为国家和民族的宝贵资源,进入科学民主依法决策,用于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进程,可以大大增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重力,提升智库决策咨询的功力,促进智库建设围绕改革开放,参与管理决策,贴近工作生活实际,为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服务。近几年来,咨政报告的兴起和写作的普及,有利于解决智库建设跟不上、不适应的问题,解决智库的重要地位没有受到普遍重视的问题,解决具有较大影响力和国际知名度的高质量智库缺乏的问题,从而为领导机关科学决策和社会创新治理提供更多的高质量研究成果,为智库建设领军人物和杰出人才的涌现创造条件。

二、发挥咨政报告在智库建设中的决策咨询作用

写作学是实践的理论,写作技巧是应用的艺术。新时代的写作者应该在对现实生活深入系统调查研究的基础上,运用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等多学科知识,撰写具有时代性、科学性、政策性的咨政报告。这样的文章进入新型智库,使智库建设的成果增添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色彩,更加贴近现实生活、贴近管理决策、贴近人民群众,在改革开放的新时代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笔者长期从事写作实践和写作理论研究,写过不少新闻信息、杂文评论、理论文章,虽有一定的社会效果,但总感到影响不大,提出的观点意见往往不被决策者关注,甚至无人问津。近几年增强了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改弦更张,主攻为领导决策服务、为民代言的咨政报告,收到了比较明显的效果。

党的十八大以来,笔者撰写的14篇咨政报告,得到省部级主要党政领导同志11人,共30次肯定性批示。这些咨政报告取得的效应,产生了智库的作用。一是引起高层关注,弥补工作的薄弱环节。广西有丰富的自然和文化资源,但多年申报世界遗产未见成果。笔者2012年撰写的咨政报告《广西申遗工作如何走出遭受挫折的困境——申报世界遗产调研报告》,尖锐地批评“广西申遗未果没有任何理由”,并提出了做好申报世界遗产的思路和五个具体做法,自治区党政主要领导同志对此报告作出批示后,成立了省一级的有关领导小组,一位自治区副主席直接抓这项工作。经过各方努力,2014年广西桂林喀斯特以及作为贵州荔波喀斯特遗产地拓展的广西环江喀斯特入选世界自然遗产,2016年中国左江花山岩画文化景观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实现了广西和壮族申报世界遗产零的突破。

二是发现人们熟视无睹的问题,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长期以来广西区内外,均有不少人认为壮族没有民族特色。笔者撰写《以三月三歌节为契机,打造壮族文化展示区的建议》的咨政报告,针对如何显示壮族的民族特点这个难题,指出壮族自古以来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问题在于要有相应的形式,让壮民族的特色呈现出来。于是提出以“壮族三月三”成为法定歌节的契机,广泛开展民族歌圩活动,将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与壮族“三月三”对接,用四个板块在南宁武鸣打造壮族文化展示区。此报告得到自治区党政一把手、南宁市人民政府正副市长先后批示,自治区和南宁市文化部门专门组织专家研讨,有关部门和单位提出了对应建议的具体措施和步骤,2018年壮族“三月三”歌节,《广西“尼的呀”》,山歌遍城乡,全区各地民族文化活动更加精彩纷呈。

三是推动改革开放,破解发展难题。前几年广西旅游业虽有发展,但与相邻的广东、海南对比,仍有不少的差距。笔者乘参加粤桂琼改革发展论坛之机,在论文的基础上,撰写了《广西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突破口——粤桂琼联手发展旅游业的建议》的咨政报告。自治区党委两位主要领导将此报告批示给相关领导,自治区旅游发展委员会经过研究,针对广西与广东、海南三省区在旅游市场宣传推广、客源互送以及旅游质监执法等方面采取7条措施,有力地推动了旅游业的发展,为此自治区旅发委专门给笔者写了长篇感谢信。

四是科学引导决策,走出认识误区。从2003年起,中国与东盟国家商定,每年在广西南宁举办中国—东盟博览会。也就是从那时起,媒体频繁宣传一个新提法:广西是面向东盟的桥头堡。在2005年举办的中国—东盟文化论坛上,笔者从写作学的角度指出这个提法不符合写作规范。但并没有引起舆论界和管理层的重视,之后“桥头堡”不仅在媒体流传,还写进了改革开放的重要文件。广西、云南、广东出现了争当“桥头堡”的趋势,云南还提出了“桥头堡战略”。我在百度搜索“中国—东盟桥头堡”的信息有7290条。为了解决这个问题,2013年在庆祝中国—东盟博览会举办10周年盛会即将到来之际,笔者撰写了《关于中国与东盟关系的宣传中停用“桥头堡”喻体的建议》,建议停止在中国—东盟关系的宣传中使用“桥头堡”的比喻,得到自治区5位领导批示,而后政府有关部门根据领导的要求内部发文,从源头上排除了“桥头堡”的提法。

三、依据新型智库建设的需要研究咨政报告的写作环节

新型智库的最主要的功能是为科学分析、科学判断、科学意见、科学咨询和科学决策提供实证材料和对策依据。这方面正好与咨政报告对接。咨政报告有五个特点:一是服务性,为公共管理提供依据,为党委政府决策提供咨询意见;二是内参性,在较高级别的领导和管理层阅读,有可能进入顶层设计,因而要求相对保密;三是新闻性,具有新闻的真实性和时效性,及时发现群众反映的第一手材料;四是指导性,在研究舆情民生、方针政策、发展策略和涉及全局性的重大问题、应急事件的基础上提出指导意见;五是操作性,少讲或不讲一般的道理、社会常识,提出的对策措施能够实施,转变为社会效益或经济效益。

(一)正方向

咨政报告最重要的是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牢牢把握意识形态的主动权,不能违背党和国家的大政方针和核心价值观。西方智库标榜中立,对任何事物都不偏不倚,是不可能做到的。咨政报告撰写者首先从政治上观察事物,做政治上的明白人,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和舆论导向,才能发挥咨政报告“政务之先声”的作用,为领导同志和管理人员科学决策,为改革开放、科学发展出谋划策,传播社会正能量。笔者对“桥头堡”一词的使用所提的意见,一开始就是正确的,但为什么得不到领导采纳?原因在于文章只是从写作学、修辞学的角度看问题,提出在一定的条件下,本体与喻体必须有某种本质上的联系,才能构成合理的比喻,又引用《现代汉语词典》对“桥头堡”一词的三种解释,人们以为是搞学术研究,甚至是文字游戏,因而不被重视。后来,改为从政治上分析这个问题,指出用“桥头堡”比喻广西、云南,是一种战争情结、战争思维的残余,将它用于广西等地与东盟发展经济合作共赢、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关系,是一种定位上的偏颇,于是顺理成章引起了领导和社会的关注,促成了问题的解决。

(二)找问题

我们在实际工作中以问题为导向,撰写咨政报告也要以问题为导向。首先要看到问题,在纷繁的现象中发现有研究价值的问题,对带有普遍性、倾向性、苗头性的问题抓住不放;其次要善于剖析问题,分清主流支流,重视主流,不忽视支流,透过现象找出事物的本质;三是运用唯物辩证法,遵循事物发展的规律,排除干扰,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和路径。

2015年笔者应邀与横县县委组织部的同志做一个基层党建课题,了解到有的乡镇老党员因体弱力衰或者家人长期患病而生活陷入困境。但他们觉悟较高从不向组织叫苦,在忍耐中过着艰难的日子。一位领导同志指出,一定要将老党员的生活保障工作做好,我们不能让老党员年轻的时候为党流血流汗,老了却不得关照而流泪。我们透过这个现象,看到的不仅是关心老党员不够的问题,而且涉及到党建“基础不牢,地动山摇”的问题。经过研究写了咨政报告《加强基层党建不容忽视的一项工作——南宁市横县加大帮扶困难老党员力度》,此报告刊登于中共南宁市委党校等单位主办的《党校咨政专报》之后,自治区党委三位主要领导作出肯定性批示。自治区党委监察室吸纳咨政报告的对策建议,发出《关于对农村困难老党员开展帮扶活动情况的报告》。这使成千上万的为革命建设改革作出贡献的老同志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帮助,提高了党员和党的基层组织在农村的威信。

从这个案例我们可以认识到,撰写咨政报告要“心中有党”“心中有民”,具有“以人民为中心”的草根情结和家国情怀。咨政报告的重中之重,就是为党分忧,为民代言,以问题为导向提出建议对策,为人民谋幸福,为群众谋利益,特别是给弱势群体拾遗补缺。

(三)细调研

以事实为依托,以调研为基础,这是咨政报告与调查报告、研究报告的共同点。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是这类文体必须遵循的共同规律。网络时代,网上调研,获取文献资料,是一种普遍做法。但网上得来终归浅,况且鱼龙混杂,虚假信息满天飞,难以鉴别真伪。仅仅采用网上得来的资料写咨政报告,有可能以讹传讹,误导决策,铸成大错。写好咨政报告必须亲自深入基层,去到第一线,面对面调查访问,取得真金白银第一手材料。同时,调研活动应该与网络结合起来,用网络丰富调研,用调研检验网络,剔除网络垃圾,保留有益成分。

2012年笔者参加广西优秀专家考察团,到广西河池南丹县和贵州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荔波县调研。通过考察民族风俗,走村串寨访谈村民,了解到南丹与荔波同处云贵高原南麓,同属喀斯特地貌,地理气候、自然资源十分相似。两县都属于少数民族聚居的大石山区,而且山水相连,民族传统、风俗习惯大体相通。不同的是,南丹蕴藏极富开采价值的有色金属,被誉为“中国锡都”,历来是广西的经济强县;荔波历史上依赖刀耕火种的传统农业,收入微薄,曾长期是国家级贫困县。南丹与荔波都有发展旅游业的良好的自然条件、鲜明的民族特色和丰富的人文资源。总体来说,荔波旅游业发展较快,效益显著,南丹旅游业虽然也进步不小,但在旅游业的结构布局、资源的开发整合、品牌效应、对全县经济的拉动力等方面,南丹与荔波相比尚有较大的差距。笔者有感而发,写了咨政报告《从南丹到荔波——对加快广西旅游业发展的一点建议》,引起分管农业、旅游、文化的三位自治区领导和三位市党政主要领导的重视,邀请笔者到南丹县现场指导,为该县的文化产业和旅游业健康发展建言献策。

可见,学会调查研究是写好咨政报告的前提。一头沉下去,到群众中作深入细致的调查,不仅能够获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活泼生猛的材料,而且可以擦亮眼睛,透视坐在高楼大厦看不见的问题,并找到打通关节的真谛。

(四)善推敲

推敲,不是简单的用词是否恰当的问题,而是贯穿咨政报告构思全过程的反复自我诘问。理念是否创新新颖,观点是否新鲜可信,材料是否真实可靠,问题是否敏感尖端,对策是否正确可行,结构表达是否合理,用词是否准确生动,领导是否真感兴趣,群众是否能够接受,上送时机是否恰当,报告建议能否落地,等等。有时整个报告内容很有价值,但表达方式或者办文时序不当或者缺乏可行性,仍然达不到目的。可以说一着不慎,全盘皆输。这是政务类文书与文学类作品的一个明显区别。

2018年是著名作家陆地先生诞辰100周年。陆地是现当代壮族文学创作、文学理论的开拓者与长篇创作的奠基人。笔者2017年5月起三次到陆地的家乡广西崇左市扶绥县调研,征询多方意见,写成咨政报告《纪念陆地百年诞辰,打造陆地文化品牌的报告》,报送后很快得到有关领导的正面批示。但却难以落实,相关部门提出陆地曾任有关单位的领导,对领导干部不宜开纪念会。笔者立即修改报告的定位,提出召开“纪念陆地先生诞辰文学创作研讨会”,与会人员主要是社科界、教育界的专家学者,凭学术论文参会。2018年7月6日由社会团体和期刊杂志社主办的纪念陆地同志诞辰100周年文学创作研讨会在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召开。与会专家学者认为,我们今天开展纪念陆地的活动,提倡阅读陆地的文学作品,不是一般地怀念一个已故的作家,更不是为了纪念一个领导干部,而是以此为载体,传承弘扬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传统,振奋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提高文化自觉自信,发展繁荣当代文学创作,进一步塑造好、维护好、发展好美丽广西和美丽中国形象。中国作家网、广西新闻网、广西日报等媒体对这个活动作了广泛的传播。

写作咨政报告的目的,不是为了让读者欣赏报告的优美文字,受到报告的情感熏陶,获得审美感受,而是从报告内容获取认知,得到经验的启发,提高决策水平。这与智库的功能是完全一致的。

咨政报告反映民意党情,研究问题对策,往往成为领导人和管理层民主化科学化决策的助推器,领导者管理者思考舆情、解决问题的参谋和助手;也是社会团体发挥新型智库作用,致力于发展文化教育和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有效方式。撰写咨政报告要有较高的政治政策水平、广博的知识功底和对口的写作能力。撰写者要有参与新型智库建设,为党的建设、国家的发展、人民的福祉而奋力前行的职业精神和匠心独运。

咨政报告等智库型文体方兴未艾,科学咨询事业前途无量。我们写作理论工作者,应当立志做大学问、做真学问,勇于专业创新,明确责任担当,以深厚的学识修养和高尚的人格魅力引领风气,为写作学科和写作事业铸造辉煌,在为祖国、为人民立德立言中成就自我、实现人生价值。

知识学模式与写作学科提问方式之转变

邢建昌

人文学科理论创新的关键是要有问题或问题意识。问题不是自明的,问题之成为问题,不依赖于感觉和经验,而取决于在怎样的知识学模式或知识学框架下提出问题。多年来,我们的写作学科习惯于从经验和感受出发提出问题,而不习惯在特定的知识学模式或知识学框架下提出问题,结果导致“问题”或“问题意识”薄弱以及各种“伪问题”的泛滥。从经验和感受出发提出问题,还不足以促进写作学科的理论创新,因为经验和感受只是偶然的、个别的,无需论证的“事实本来如此”的表象感知,而知识学模式或知识学框架下的提问,则是研究者带着特定知识装备进入写作理论研究的结果。知识学模式的差异,导致写作学科问题的提出和解决都具有不同于其他学科的特点和规律。

知识学模式,不是知识的形式,而是决定知识陈述所以如此的深层结构,体现某种视角对于问题的选择和介入。按照知识社会学的代表人物曼海姆的观点,“视角”不只是一种观察事物的方式,同时也包含人在观察事物时在思想上对事物的建构。“视角”是造成思想或知识差异的一个主要原因。两个人即使用同一方式应用同样的形式逻辑法则,也可以对同一事物做出极不相同的判断。从知识学模式进入写作理论的思考就会发现,写作理论中各种观点的分歧和论争,实际是知识学模式差异的一个结果。

在西方,新批评的出现是一个值得关注的事件。新批评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实际是西方“语言论转向”的一个结果。语言论转向,是看待语言的知识学模式的变更。从过去对“语言表征什么”的关注,转向对“作为表征的语言”的关注,内在地催发了以关注语言肌理为特点的新批评实践活动。从新批评开始,西方文学理论的讲述发生了从“总体性的文学理论”向“依附于特定的知识学模式”的文学理论的转变。

20世纪80年代以来,围绕“文学的本质”问题,理论界曾发生过两次影响较大的论争。一次是关于形象思维的,一次是关于反映论与审美反映论的。新时期之初围绕形象思维论争的的焦点,是文学如何通过形象的思维达到对生活的本质认识。本来,从形象思维讨论可以逻辑地通向形式论和符号论之类的现代性的理论建构的,但是,这个讨论在1985年戛然而止。内在的原因在于,支持形象思维论争的各家各派,都遵循同一个知识型——认识论。即使对情感的强调,也是在认识论的框架里完成的。因此,形象思维论争在知识学模式上的局限性是显而易见的。第二次是关于反映论与审美反映论的论争。这场论争的结果,是文学情感特征论和审美反映(意识形态论)的确立。现在回过头来再审视这场论争,不难发现,论争双方其实依然是在认识论框架里讨论问题的。只是,审美反映论把关注的焦点从过去偏重于向客体一极的倾斜,转向了向主体一极的倾斜。童庆炳先生就曾经谈到:“所谓审美就是对美的认识和欣赏。”①童庆炳:《文学概论》上册,北京:红旗出版社1984年版,第47页。把审美看作是对美的认识和欣赏,这显然是一种认识论框架下的问题描述。认识论在知识学属性上属于本体论或本原论,其目的在于解释精神与物质何者为本原的问题,但局限在于预设了一系列二元对立的范畴。而文学作为复杂的精神存在,显然需要从更为开阔的知识背景下去理解,如精神分析的、现象学的、符号论的、解释学的,等等。但是,同样的道理,我们文学理论的知识谱系里,还缺乏与现代性诉求相适应的知识传统或知识型,因此这场讨论所带来的文学理论的创新是有限的。正因为如此,审美文论在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后就表现出了与时代状况的龃龉,不能有效解释新的社会文化实践。审美文论的命运沉浮说明了一个道理:理论的创新短期看可能是某种社会、历史、文化促动的结果,但从长远看,则是由某种知识传统或知识学模式的内在逻辑所决定的。文学理论各流派的论争,其实是各种知识型之间的一种博弈。

进入后现代语境,一种不同于以往的知识生产模式开始塑造人文学科的理论版图。文化研究思潮,正代表了这种新的知识生产模式。英国社会学家迈克尔·吉本斯认为,一种不同于传统的知识生产模式1的知识生产模式2正活跃于知识生产的前台。知识生产模式2的特点,一言以蔽之,即跨学科性。跨学科,即非学科、超学科,跨界书写成为可能。由此导致了一个重要的社会文化现象:文学与非文学的界限模糊了,文学与生活的界限模糊了,文学与其他文体的界限模糊了。写作活动的本质需要在跨学科的知识图景里被重新定义。写作与身份、写作与性别、写作与种族、写作与技术、写作与表达、写作与智能、写作与存在等等,构置了新形势下写作学科的理论议题。与此同时,写作理论研究在拓展关注面的同时,更加深刻呼唤一种本体性写作,即可能性写作。这种写作是抗拒异化的方式,是重启被遗忘的精神记忆的过程,是心灵对心灵的呼喊,精神对精神的丈量。写作彰显人的存在或人的在场。写作因此需要从存在论而不是手段论的意义上被理解。显然,从知识学模式出发,有可能对写作的性质有一个寻根的了解。

知识学模式下的写作理论,不是装点写作门面的工具,而是思想性,解释性的。她提供关于好的文章的标准,抵制各种与写作的本性貌合神离的“伪写作”、垃圾写作、媒体控制下的写作,以理想的方式守护写作的精神家园,安顿心灵,提供救赎。知识学模式下的写作,赋予写作以全新的意义。写作,你爱也罢,不爱也罢,她都在那里。写作自有生命。

中国写作学科的现状与未来

戴红贤

中国写作学会成立快四十年了。1980年,武汉大学发起并成立了中国写作研究会(后改名为中国写作学会),并于1981年创办《写作》杂志,为写作学科的现代化、科学化发展搭建了一个非常高端的平台,聚集了一大批学养深厚的写作学同仁,形成了许多各具特色的写作学研究群落。经过近四十年艰苦卓绝的共同努力,目前写作学科建设已经初见成效。

从专业方向来说,武汉大学文学院于2006年、2013年分别创建了全国写作学科的首个硕士学位授权点和首个博士学位授权点,此后,又有一些学校设立了写作学硕士学位授权点。此外,一些大学还开设了写作学本科专业。这是21世纪中国写作学科建设的一个重要突破。

从课程来讲,越来越多的学校加强了写作教育。如武汉大学文学院每个本科生必修6个学分的写作课,共108个学时;据今年5月18日消息,清华大学将在2018级新生中开设写作与沟通必修课,计划到2020年覆盖所有本科生,并力争给研究生提供写作指导。看来,清华大学在全校通识写作课程方面有超越武汉大学的气势。也要跟大家分享一个好消息:教育部中文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已经将写作课纳入中文专业八门核心基础课,这是许多前辈努力争取得到的。这说明我们写作学科在前进的道路上并不孤单。

从师资角度而言,搞好学科建设的关键在于建设一支老、中、青相结合的优秀的学术队伍。现在,不少学校已经成立单独的写作教研室,配备专业教师。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一些长期致力于写作教学与研究的教师的工作获得了学校的高度认可,例如,2016年,中国写作学会会长、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於可训当选为武汉大学人文社会科学资深教授,这对我们写作学科的同仁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这说明我们写作学科教师只要踏实肯干,我们的工作业绩一样能获得单位和社会的认可。写作学科的前辈们给我们带了好头,树立了典范,也给我们广大的写作教师开拓了上升的空间。

从学术研究来说,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写作学前辈们取得了一批批有探索、有创意的学术成果,其中不乏厚重之作。仅就写作研究专著而言,据不完全统计,达100多部(不包括写作教材在内)。这些学术成果给中国写作学科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值得我们继承,并将其发扬光大。

中国写作学科已经积聚了相当大的能量,正蓄势待发。我认为,21世纪中国写作学科建设将在理论本体研究和实践效能两个方面开创出新的局面。

先说理论本体研究。这是亟待解决的根本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写作学科建设的课程、师资、专业等问题都无法更上一层楼。它的重要性是在座或不在座的写作学同仁们的共识,无需赘言。我想着重谈谈如何建构21世纪中国写作学科的理论话语的问题。

关于中国写作学科的理论话语问题,有两个历史事实需要了解。第一,自20世纪以来,写作学科的理论建设问题不仅长期困扰着中国写作学,实际上,它也曾经长期困扰着西方写作学。它是东西方文明现代化进程中出现的共同性问题。了解这个基本事实,我们或许可以得到一点点心理安慰。第二,西方当代写作理论的研究起步略早于我们,大约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经过几代专家学者的共同努力,在上个世纪末期成功开创出写作学理论的新局面。他们的发展历程给我们的启示是,从最基本的概念、思想开始,扎扎实实地研究历史、研究现状,真正找到有规律性的东西。

说到最基本的概念,我们还得从“辩名析理”做起。写作学是一个“庸俗”而不是“高冷”的学科,为什么?因为这是一个大家都可以发表自己观点的学科领域,而且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很懂,都在行。当然,也很容易吸引“眼球”,例如,近十年来兴起的“创意写作学”思潮,以及最近清华大学提出在全校开设非文学写作通识课,引起了社会各界对写作教育的广泛关注,这是写作学科的长处;其不利之处在于:如果我们不深入而且系统探究,人云亦云,将对我们学科的理论建设非常不利。要认识写作学与各种形形色色的概念之间的关系,就牵涉到写作学本体问题。

说到写作学本体问题,当务之急恐怕是要探究写作学与文学的关系。有一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我:如果写作学本体就是文学写作及其理论,那么,为什么还需要另一个写作学二级学科?如果真的需要一个写作学二级学科,那么,写作学和文学又是什么关系?“创意写作学”概念的提出,又似乎加重了人们的思想的混乱:“创意”让人联想“创作”,与文学相关;“写作”似乎隶属于写作学。此外,“创意写作学”反思了高等教育“不培养作家”的文学教育传统,可见他们是想改进文学教育。清华大学“非文学写作”概念,划清了写作学与文学两个学科在实践层面的界限。其分类方法与武汉大学写作学前辈张杰教授的思想接近,张杰教授将写作分为“审美性文体写作”“析理性文体写作”“实用性文体写作”。至于写作学与文学的理论区分,张杰教授已经有了一些构想,他寄希望于我等晚辈。此外,李道荣先生的《写作学与文学学的比较》已有所探究,值得我们进一步探究。

还有人一说到写作能力与水平,就指出学生的错字别字、标点错误、语句不通、思路不清等等,似乎写作学就是要在高校给语文基础不好的同学补上语文知识课。这样一来,大学写作学好像成为了语文学的附属或延伸部分,就是进一步帮助同学们打好语文表达基础。这些概念的含混和认识的模糊等现象,实际上牵涉到写作学科理论本体研究的大问题。这是21世纪中国写作学需要攻克的难点和重点。

如何研究,我认为至少可以从四个方面展开工作:

第一,辨章学术,考镜源流。我国几千年的文章写作学传统,含有丰富的理论资源。但是,许多资源我们在20世纪把它弄丢了。纵向而言,中国写作学理论本体的迷失与写作教育的现代转型有关。中国传统文章学,体现出“作文存道”的理想,看重文章写作与文化传承及其发展的密切关系;也探究文体、修辞、语法、篇章等如何表达的问题。“写什么”和“怎么写”是传统文章学的两大支柱。例如,《文心雕龙》既谈原道、征圣、宗经的问题,也谈神思、体性、声律、章句、比兴以及各种文体等。而现代写作理论却偏重如何“传情达意”,更关注“怎么写”,这使得写作学的话题领域缩小了许多。在这个收缩的过程中,我们很可能丢掉了写作学理论的某些非常重要的内容。横向来看,现代分科教育体制之下,各个中文学科彼此竞争:文学在新文化运动、新文学运动、白话文运动的大力推动下,高歌猛进;语言学在国语运动的促进下,也是稳打稳扎。此外,语言学科的工具性质,使其相对远离意识形态,在20世纪的风风雨雨的环境中,汉语学科仍然在不断发展壮大。而传统文章学或者现代写作学,可谓命运多舛。因此,仔细探究中国从古至今的写作教育历史,是写作理论研究的基础。

第二,敢于交叉,协同发展。写作学科具有很强的综合性,跨学科性质显著,写作学研究需要有通识的眼光和交叉学科的知识。既需要我们思考写作学与文学、语言学的关系,还需要我们思考写作学与逻辑学、认知科学、心理学的关系,甚至还需要我们在人文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的大视野中思考写作学的活动领域及其存在意义。例如,写作学与语言学的关系,一般来说,传统语言学以研究字、词、句、段为主,但当代的篇章语言学已经将研究对象扩大到语篇,因此文章写作学与篇章语言学的边界日趋模糊。这也并非完全是坏事情,它可以倒逼我们写作学科发愤图强。我们一旦确立了写作学科的理论本体,这些邻近学科的前沿理论和专业知识,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借用和拿来。这种学科交叉的现象也是当今科学发展的协同化趋势。

第三,开拓视界,合理拿来。西方写作学曾经与我们有相似的问题,他们解决问题的思路、方法甚至某些学说值得借鉴。中国写作学会老会长裴显生教授在《21世纪写作学文库》总序里说:“在写作学领域,对国外的有关著述的译介,远远落后于其他学科,必须迎头赶上。”借此机会,向各位同仁通报一个信息,武汉大学文学院已经启动西方写作学名著翻译项目,该项目得到了学院领导的大力支持。我们在去年已经完成了调查、摸底工作,确定了书目。现在已经开始翻译。我们这个项目,与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的“创意写作书系”的性质不同,他们的译著侧重文学写作的技巧与方法,具有很强的操作性和实用性;我们拟翻译的著作均为写作基础理论,探讨写作学理论的一些根本问题,理论性较强,其中一些学说对我们的理论建设应该大有裨益。二者应该可以相得益彰。

第四,抓住机遇,与时俱进。互联网、自媒体迎来了全民写作的新时代,它给写作学科提出了很多新的现实问题,也给写作学科的发展带来了划时代的机遇。从人类写作历史来看,每一次书写媒介的重大变革,都大大促进了写作实践活动,并推动了写作理论的发展。例如,中国从绢帛书写到纸笔书写,从雕版印刷到活字印刷,再到20世纪的电脑书写和激光照排等,这些历史我们都耳熟能详。因此,可以想象,互联网时代给21世纪写作学科发展提出了挑战,也提供了机遇。

说到这里,我想稍微岔开一下,谈一点自己的体会和感受,与大家共勉。毋庸讳言,当下写作学研究面临着课题申报、经费支持、论文发表等许多实际问题,尤其是论文难以发表。但是,我个人认为,从来都是“天助自助者”,与其被暂时的困难卡在这里,还不如先行动起来,用我们的努力工作和有价值、有分量的学术成果去争取更大的发展空间。具体而言,需要我们在短期利益和长期利益、个人利益与学科利益之间适当兼顾。因此,我们自己先做工作,做出成绩,让事实说话,用写作学科的理论价值和实践价值说话,我相信学科管理的领导们和专家们一定会越来越了解我们写作学科,也会越来越重视我们写作学科。

下面简单谈谈21世纪写作学科的实践效能。说到实践效能,这是写作学科的特色所在。武汉大学在申请写作学科博士学位授权点时,曾经在学科命名上出现了一个小的波折。我们提交的申请书上使用了“写作理论与实践”的名称,后来专家建议更名为“写作学”。实际上,写作实践在我们写作学科的研究和教学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有学者把写作理解为“行动的艺术”,从写作学科的实践性而言,我认为这个观点有道理。所谓“行动的艺术”,正如《中庸》所说的“笃行”。求真知,最终都要落实到行为中,落实到人类实践中,就是“笃行之”。例如,我们写“谦受益,满招损”的文章,我们写“志当存高远”的文章,甚至我们写研究莎士比亚的文章,写研究康德的文章,等等,我们写作的目的并不在于让读者知道我们知道这些道理,或者向读者炫耀自己的学问和见识,而在于文章写作的背后、作者所要张扬的某种人文精神,也就是古人所讲的“文以明心”“文以见志”“文由胸中而出,心以文为表”等,并且将这种精神传达给读者并影响读者。作者和读者彼此呼应,彼此激励,共同创造出一种清明美好的社会风气,乃至共创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文化和文明。这才是阅读与写作这种人类实践活动的价值和意义所在。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裴显生先生所言非常有道理,他说:“深化写作教学改革,推进素质教育。我们要引导学生把感悟生活、品评佳作和写作实践结合起来,把提高思维能力、表达能力和提高整体素质结合起来,把‘作文’和‘做人’统一起来。”的确,学习作文就是学习做人,这正是中国传统文章学的传家宝,也正是传统写作学的核心价值所在。因此,中国写作学在现代化进程中不能丢弃了这个根本。

最后,我相信,21世纪中国写作学科一定能够突破理论研究的瓶颈,凝炼出“中国写作学的本体意识”,建构出中国写作学科理论话语,为21世纪中国人才的培养乃至文化复兴的伟业做出自己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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