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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吹过心上屿

2018-11-26孜黎

花火A 2018年10期
关键词:助教童心课件

孜黎

作者有话说:这学期遇见了一个好看的助教,但他讲的课我基本只能靠自学……...于是我一气之下(?)写了很会讲题的宋助教。比较巧的是,栗子通知过稿时,我正备考概率论,差不多算是高数的胞弟吧,所以,希望宋助教给我力量,让我顺利通过期末考。

三句话:完了,单身十九年的自己,怕是要栽宋森屿身上了。

01.

大二时,童心摸清了规律,料定开学第一天不会查课,索性翘了早上的高数,在寝室睡得昏天黑地。

她是被手机吵醒的,还以为是闹钟响,迷迷糊糊伸手就掐了电话,倒头睡了一会儿突然惊坐起身,刚刚那个分明是来电铃声!

她飞快回拨过去,室友有些尴尬地问:“童心,你是不是去医务室了——”

童心脑袋发蒙懵地回:“我翘课了啊,难道忘和你说了?”

“我今早叫你起床时,你不是说身体不舒服……”

她重重往床上一倒,脑子一热,学古装剧里捏着嗓子说:“爱妃这么一提,朕倒的确觉得不舒服,差个枕边人,朕心里空虚啊!”

伴随着倒床时的“咯吱”一声响,听筒那端爆发出哄堂大笑,还带着回声,童心愣了两秒,旋即反应过来,室友人在教室不仅开了免提,旁边还有扩音器!

她面红耳热,对着手机就开始咆哮:“张三土,你神经啊!我欠你钱吗!你这么坑我!”

张垚委屈得不行,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接过她手里的电话,当着满教室学生,电话那端的人手主人冷冷地开口:“欠不欠钱我不清楚,但从现在开始,你欠这门课三个学分。”

不等她答话,那边利落地挂了电话,童心大脑持续当机,下课后,室友才发消息说,是新来的助教在查课,而且明令禁止代答,她第一通电话想给她通风报信,结果手机被缴了。

饶是再迟钝,童心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原来不怪三土,是她自个儿往枪口上撞了。

她一把蒙住脸,想起室友那句“助教说查缺一次,平时分就没了”,顿时觉得人生無望。

本来高数就难,还把占比百分之三十的平时分给扣了,她甚至觉得可以直接放弃这门课了,想了半天转念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又火速收拾好往教学楼赶。

人心都是肉长的,助教也是大学生过来的,她要用虔诚感动他!

宿舍楼和经管楼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等童心气喘吁吁地赶到教室,下课铃正好响起,站在门口等了等,人陆陆续续都走出来了,她一把逮住张垚,问:“哪个是助教啊?”

张垚难掩兴奋地用手指了指另一侧门:“人高腿长,长得好看身材也——”

童心翻翻白眼,懒得听她冗长的形容,生怕截不住人,三两步冲过去,结果用力太猛,直接一掌推在助教肩上,正准备下楼梯的人脚底一空,随后就是一声闷哼,周遭的人连同空气有片刻的凝滞,旋即便炸开了锅。

童心也吓傻了,怔住几秒才匆匆跑到助教身边,这过程中她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怕助教摔傻了,以及,自己彻底完了。

02.

助教叫宋森屿,没摔着脑子,但在滚下楼梯时,右臂骨折了。

于是才开学不久,全校人都知道,经济系有个女生把年轻助教推下了楼。

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商院,乃至整个C大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说这女生胆大,也有人说她心思重……但众口一致的是,助教真倒霉。

彼时他们谈论的对象都在中心医院,一个阴沉着脸半倚在床头,右臂上打着笨重的石膏;一个畏缩着脑袋站在床前,指尖灵活地翻着手机页面,磕磕巴巴地念:“小道消息,童、童心单恋助教,求爱不成,因、因爱生恨?!”

学校贴吧里,不知是哪个好事者,为此次乌龙事件专门开了一个帖,神秘兮兮地说有“内情”,童心戳进去一看,万万没想到是这种不着边际的瞎话。

她瞪大眼睛,看看宋森屿又看看屏幕,急忙解释:“不是,助教,我真的没那份贼心,我……”

宋森屿冷哼一声,脸色更臭了:“没有贼心,贼胆却不小。”

童心有口难辩,好半天只憋出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医药费我赔,没课的时候我给你送饭,还有……”

越听越像打发碰瓷的,宋森屿听不下去了,利落地打断她:“教授出差一个月,这期间安排我代课,但现在,”他话音一转,童心眼前扬起一只裹得比城墙拐角还厚的手,“你来完成我没做完的课件。”

做高数课件?童心哀怨地眨了眨眼,倒不如让她赔钱跑腿了事!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故作担忧:“这不好吧,助教你都这样儿了,教授肯定还有其他研究生可以上……”

宋森屿睨她一眼,她瞬间觉得自己那点儿小心思无处遁形,窘迫间听他幽幽地说:“我伤的是手,不是脑子。”

于是她识相地闭嘴,放弃挣扎。

好歹是过了计算机二级的人,童心自认做PPT不算难,千算万算没算到宋森屿这个人,挑剔程度令人发指,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出场动画都要求固定顺序。

还有他写的教案,这题怎么看着莫名其妙的?童心不知是第几次哭丧着脸打电话给他:“助、助教,我看不太懂你这个解题思路……”

那端的宋森屿似乎在忙,揉了揉眉心,言简意赅:“看书,查资料。”

“这个PPT页面——”

“你看着办。”

不久后的高数课上,宋森屿看着步骤凌乱的例题,以及花花绿绿的课件,活了二十二年,头一次觉得胸闷气短。

童心坐在阶梯教室不起眼的角落,一边偷瞄宋森屿的脸色,一边找角度避开他的视线。

所幸宋森屿本科阶段基础功扎实,略过课件讲练结合,只必要时在黑板上写写步骤,明明是左手写出来的字,却苍劲有力,比童心预想的要好看很多。

课间休息时,坐在童心前排的女生靠在一起窃窃私语:“助教好帅!冲着他这张脸我愿意天天学高数!”“还有还有,你发现没,他对人都是礼貌又疏离那种,像书里的禁欲系男主!”

“……”

童心抬头望一眼讲桌,宋森屿被前去“问问题”的女生围得水泄不通,她撇撇嘴,戴上耳机闭上眼往桌上一趴,顿时觉得世界清静,神清气爽。

03.

要说童心最大的缺点,大概就是嗜睡。

她属于倦意来了能站着入睡的那种人,去医院检查过,也没查出什么毛病。高考时为了防止她耽误考试,童母愣是逼她门门考试喝红牛,结果觉没睡,厕所倒是去得不少,好在她做题效率高,才勉强考上了C大。

所以,课间件那一趴就睡过去了也不足为奇,但显然宋森屿不这么认为。当她被冷醒时,后者就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见她醒来,宋森屿看了看手表:“第二堂课四十五分钟,加上下课时间,你睡了整整一个小时。”说完冲她招招手:,“跟我来。”

研究生专用室内没什么人,宋森屿示意她随意坐,单手为她倒了杯清茶:“你对我有意见?”

童心的一颗心随着茶叶浮浮沉沉,一听这话忙解释:“没有没有,你别误会,我不是只在你的课上才睡觉的,我,我有点儿毛病,嗜睡……”

宋森屿将信将疑,半眯起眸子:“那课件怎么解释?”

提起这个,童心更冤了,她无辜地看着宋森屿:“是你让我看着办呀。”

闻言,宋森屿又好气又好笑,合着她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反将了自己一军?他挑挑眉头:“把你课程表给我。”

利落地腾出她的空闲时间表,再留给她完成作业和吃喝玩乐的时间,宋森屿圈出三两处:“这几个时间段,你来这儿,我看着你做课件,有问题吗?”

余光瞥到他仍缠着厚绷带的手,抗议的话在童心嘴边打了个转儿,最终悉数化作一个“好”字。

暂且认怂 不要紧,毕竟平时分还握在他手里。

当天回寝后,倒是张垚一惊一乍地问:“童心,你怎么办到的?”

她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原来按规定,被查到缺课的人,大名會在经管楼的电子大屏上滚动播放一周,怪的是他们那一批人都光荣上榜了,童心却被剔除在外。

“老实交代,你对我们可怜的助教小哥哥做了什么?”

眼见张垚还要逼问,童心敏捷地爬上床:“他才不可怜,可怜的是我这种被压榨的底层人民!”话虽如此,嘴角已扬起不小的弧度。

隔天她抱着电脑去专用室,余光不经意瞥到埋头做课题的宋森屿,台灯光线打在他身上,模糊不清晦明难辨的阴影里,他侧脸轮廓像极了年轻时的梁朝伟,别有韵味。

不觉看得出了神,童心发出痴汉般的笑声,惹得宋森屿抬起头,不解地问:“怎么了?”

她做贼心虚地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我发现,通报名单上没我的名字。”

“嗯,”宋森屿波澜不惊地翻过一页报告,“交的时候漏了你,你提醒我了。”

童心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脸上却笑嘻嘻地讨好道:“助教,有位哲人说过,往事如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漏了不如算了?”把这事儿忘干净就最好不过了。

呵,十有八九像是她自己胡诌的话,还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连带着眼角眉梢都生动得不像话。

宋森屿抿了抿薄唇,难得地为她留了情面。

04.

教授出差的时间看似很长,其实算下来也就四周,眼看被奴役的日子就要到头了,童心却陡然生出一股子惆怅。

做完最后一组课件,她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东西,宋森屿仍专注于自己的事,她焉焉地打过招呼:“助教,我走了。”

“这周六请你吃饭,”听到响动,宋森屿终于放下手中的报告,“就当感谢你做的课件。”

童心顿住脚回头看他,清亮的眼里像揉碎了 漫天星辰,明明高兴得不行,却故作矜持地思考了半天,宋森屿耸耸肩:“如果你有事的话——”

“没事!”童心迅飞速打断他的话,凡事过犹不及,装得太过也不好,这点儿分寸她还是有的。

周五晚上,她在自己的小衣柜里挑挑拣拣了半天,全身镜里的人神采飞扬,就差脸上写着“甜蜜”二字,她猛地意识到什么,慢慢红了脸颊和耳根。

——完了,母胎单身十九年的自己,怕是要栽助教身上了。

宋森屿之前问过她的喜好,她表示自己不挑食,于是就被带到了之香堂,一家以养生出名的私家菜馆,食材干净新鲜,味道也相当不错。

点的菜上了七七八八,宋森屿才发现她胃口很小,除了最开始为她盛的药膳汤,其他菜都是浅尝辄止。

他蹙了蹙眉,不自觉就带了老干部训话的语调:“吃太少对身体不好。”

“啊?”反应过来他在说自己,童心羞涩地笑笑,“我食量一直不大。”就差摇着尾巴补充一句“所以我很好养”。

吃完饭已是暮色四合,宋森屿送童心到寝室楼下,走了一会儿才想起她上回落在自己那儿的U盘,又折身回去,没想到人刚到拐角,撞见换了身衣服的童心蹦蹦跳跳地下了楼。

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叫住她,双手懒散地插进口袋,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身后,直到童心左拐右拐,走进了学校后面的小吃街,烧烤摊、麻辣烫、冷饮店……她一一照拂佛过,宋森屿不禁摇头失笑。

夜深的小吃街更加热闹,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平稳地落在那人身上。摊位上昏黄灯光的笼罩下,她对着食物大快朵颐,毫不违和地融入尘世的烟火喧嚣。

宋森屿迈开长腿正要过去,耳边有道女声柔柔地唤他“森屿”,带着七分欣喜,三分不确定。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童心不经意转头,似乎看到了宋森屿,似乎身旁还跟着个好看的女生,可当她拨开人流走过去时,又分明什么都没有。

她握着奶茶的手紧了又松,估摸着是自己吃得太撑花了眼。

05.

童心已经在小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很多圈了。

张垚迷迷糊糊地醒来,一脚踹在两张床之间的隔栏上:“小冤家,大半夜的,你抽什么风?”

童心索性扒开被子凑过去:“三土,你说,怎样才能增加异性间的接触?”

嗅到八卦的味道,张垚彻底清醒过来:“人傻就要多读书,看过《围城》没?”

童心摇了摇头,张垚前者悠悠地说:“钱老说,男女之间,借书的学问很大。因为借了书,是要还的,在这一借一还中,一本书作为两次接触的借口,这是恋爱的开始……”

她挤眉弄眼地看着童心:“怎么,考虑借助教一本吗?”

童心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摁下她乱蓬蓬的脑袋:“快睡吧你。”

从小到大,童心看过的文学作品少到仅限于教材上指定的名著,借书给宋森屿无异于自取其辱,但将借书衍生为吃饭,就不那么为难了。

她在宋森屿每天的必经之路上晃悠许久,远远看到来人,假装不经意地招呼:“哈喽,助教。”

宋森屿挑挑眉,淡笑着问:“你没课?”

“没!”迎着他戏谑的目光,童心气势被削弱了大半,小声嘟囔:“真没,原本是有的,但这堂课的老师出差了。”

隨后又很气恼,被他查过一次到,自己都快留下后遗症了。

看着她气鼓鼓的腮帮,宋森屿不再多言,点点头就要绕过她,童心眼一闭,绵软的手就攥上了他胳膊:“助教,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今天要请你吃饭!”

宋森屿依旧神情寡淡,喉间溢出“嗯”的单音节时,童心下意识以为他拒绝了,措辞都想好了:“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我今天必须——你答应了?!”

C大周遭就是各种一茬茬火锅店,但深知宋森屿的挑剔,她专门选了校外的一家店。到底是火锅店,店面再干净,桌上也少不得油腻,宋森屿把两人的位置擦了好几遍,才勉强落座。

服务员问要鸳鸯锅还是九宫格,神经大条的童心脱口而出:“当然是九宫格,”说完才想起征求意见,“助教你能吃辣吗?”

看她那晚的样子,大概是无辣不欢的体质,宋森屿不置可否,全程却只顾着帮她涮菜,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童心遇辣,吃得满脸通红,全然忘了前不久觍腆着脸说“食量不大”的是谁。

宋森屿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仿佛看她吃饭是一种极大的享受,快要吃完时,童心才注意到他没怎么动筷,刚要开口,肚子却猛地一痛,她捂着肚子咧了咧嘴:“助教,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等她症状缓解出来,路过收银台时想顺手结账,柜员笑笑:“和你同来的那位先生结过了。”

童心眉头都快纠结成了八字,快步走回去,远远看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人,长发别到耳后,侧脸有些熟悉,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两人在低低地交谈,童心尴尬地停住了脚,倒是宋森屿率先看到她,示意她坐到身旁。

06.

童心已经记不太清那天是怎么回的寝了,只记得回去后,蒙在被子里一直在哭。

张垚被她吓到了,一直追问她发生了什么,好半天童心才抽抽搭搭地说:“宋森屿,他女朋友……”刚说几个字又哇的一声哭出来。

那女生名叫方怡,海藻般长长卷卷的头发披在肩上,衬得五官愈发柔美,也衬得童心愈发相形见绌。

她径直略过童心,对宋森屿念叨:“你以前嫌这些不干净,况且你还胃不好,不该吃火锅的。”宋森屿面无表情,侧过脸对着童心时缓和了脸色:“你好点儿了吗?”

童心愣愣地点头,方怡像是才看到她似的,落落大方地笑了:“哎呀,只顾着跟森屿说话,没注意到你。小童是吧?我是森屿的女朋友方怡,下次你可别让森屿吃这些啦。”

“方怡。”宋森屿终于抬起头眼看她,神色间含着一抹愠怒。

童心诚恳地道歉:“我不知道他胃不好,不好意思,我先走了。”说完便拿起包仓皇离开,堪堪避开宋森屿伸过去的手。

脑门上轻轻挨了一下,张垚恨铁不成钢道:“你跑什么呀,说不定宋助教压根儿就瞧不上她呢?”

童心更难过了。

方怡说是他女友,他没有否认;方怡了解他的喜好和身体状况,自己却一无所知;方怡温柔美丽,自己却像棵没开花的小树苗。

人最怕的是自惭形秽,她只有落荒而逃,才能维持最后一丁点儿尊严。

“其实,”她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早在这之前,我就认识宋森屿,但他没认出我。”

初识宋森屿那一年,童心刚刚高考完。

正是酷热时节,等她结束所谓的毕业旅行,身上被晒得脱了两层皮,人也跟着黑了不少。

回程的高铁上,她怏怏地趴在面前的小桌上,逼仄的空间沉闷而嘈杂,突然,有抱着小孩的中年妇女落座,小孩四五岁的模样,身旁站着个中年男子,约莫是一家三口。

童心瞥一眼,坐直了身子腾空间,没想到不成想那小孩哭闹时猛一挥手,橙色液体洒了她满头满脸,连带着身上的衣服也跟着遭了殃。

中年妇女“哎哟”一声,顺手就把小孩塞进男人手中,边连声道歉边掏出手帕为她擦拭。

“算了,没关系。”童心原本有些生气,可念及出门在外,带着孩子也不容易,起身想去自行清洗,却被妇女一把摁回原位:“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我再怎么得给你擦干净啊。”

说着,质感粗糙的手帕又往她脸上招呼,有股奇特的味道飘入鼻腔,童心皱了皱眉,欲挣开却发现脑袋渐渐昏沉,四肢乏力,电光火石火间,她直觉有什么不对劲儿,想向周围人求救,视线却被那一家子挡住,就连发出的声音也细若蚊吟。

各种不好的想法充斥了她的大脑,即将失去意识前,耳边有道嗓音沉沉地问:“我女朋友怎么了?”

她努力睁眼看了看,只那一眼,宋森屿清隽的面容就此印在了心上。

可惜当她在车站的警务室醒来,他早就不见了踪影。值班的警员说那对夫妇是人贩,而送她来的人确认她安全后已经走了。

两年后在教学楼再见宋森屿,只消侧脸轮廓她便认出是他,所以才会在追过去时乱了手脚,还差点儿酿成大祸;后来日复一日的相处,那些细枝末节的小暧昧,她以为是属于两人的情动。

谁知到头来是她会错意,他身旁的位置,早已给了别人。

07.

见过鸵鸟式的躲人吗?把脑袋埋在沙里,明明人就近在眼前,却自以为谁都看不见自己。非常愚蠢,但对于童心而言,也非常奏效。

教授不知道又在忙什么,再度派出了得意门生宋森屿,那时他的手早已痊愈,讲课时分明的指节灵活地配合,看得一众女生心神荡漾,避之不及的只有童心。

一下课她就火速溜出教室,宋森屿刚签完查到表,抬眼头便看到她用手挡脸的动作,气得胸口发闷,又觉得好笑。

童心打的小算盘说来也简单,等大二一过,高数结课,她和宋森屿井水不犯河水,之后再没交集,她也就不必记起自己曾犯过的蠢。

偏偏天不遂人愿,没过两天,张垚推开寝室门就嚷嚷:“助教托我转告你,去拿回你忘在他那儿的U盘。”童心说什么都不肯,大手一挥:“送他了。”

张垚原封不动地搬出宋森屿的话:“那倒也行,助教说U盘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要也罢。”

惊得童心凳上扎钉似的跳起来,什么乱七八糟!U盘里有她日记的备份,全都是她羞耻的少女心,宋森屿看着正儿八经的,怎么能偷看别人日记呢?

于是前一刻还态度坚定的童心,趁着午休时分,潜入了寂静的经管楼。研究生室的门虚掩着,她小心地环视四周,刚推开门又吓得立马合上:“对不起我走错了。”

“沒有走错。”一只脚稳稳地卡在门边,宋森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知道,依她的性子只敢偷偷摸摸来。

童心松开把手就跑,意料之中的,宋森屿以绝对身高优势碾压了她的小短腿。

传说中的壁、壁咚?

宋森屿单手撑在她肩侧,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童心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熟悉的卡通U盘在眼前晃了晃,她条件反射般接过,下一秒却差点儿被对方吓得站不稳:“我听张垚说,早在两年前,你就对我一见钟情了?但——”

经验告诉童心,凡事加了个“但”字,便是由好入坏的征兆,她难堪到极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蛮力,竟推得宋森屿一个趔趄。

只顾着逃离现场的人,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宋森屿微微弓下身,额上沁出一层薄汗。

08.

听学委说,高数作业因助教住院而缓交,童心忐忑不已。

难不成她又没控制好力道,对宋森屿造成了二次伤害?坐立难安了好几天,饱受良心谴责的童心终于磨蹭着去了医院。

旁敲侧击地问到了宋森屿的病房,等她走出学校差不多是傍晚了,赶到医院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她鼓足勇气推开门,才发现宋森屿没在,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惆怅。

她漫无目的地乱转,不知不觉就穿过昏暗的长廊,走到了医院的后花园。漂浮着清淡花香的园地旁,长身玉立地站着一个人,逆着光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直觉般地笃定他是谁。

“助教……”她没骨气地走过去,走近见宋森屿没有理她的意思,讪讪地闭了嘴。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是漫无边际的夜幕,视线往下,是他薄唇紧抿的线条。童心隐隐能察觉到他在生气,却又不明所以,难道真是自己那一推出了问题?可他浑身上下也没见外伤啊。

宋森屿看也不看她,径直越过她坐到附近的长椅上。

“过来。”正当她拿不定主意是走是留时,宋森屿冷冷地开了口。

童心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就被宋森屿粗暴地打断:“在我说完之前,不准插话,不准跑。”

她温顺地点了点头,宋森屿的心情似乎好了点儿,紧绷的下颌也松了些。

“方怡不是我女朋友。”严格说来,只是大学同窗,毕业后他选择读研,对方入了职场,来C大辅助所在公司招聘,没想到会三番五次“偶遇”。

其实对方的心意,他再了然不过,明里暗里也拒绝过不少,那日方怡以“女朋友”自居,他不动声色地旁观,其实是想借此揣度童心的心思,没成想自此她就对自己退避三舍。

“我上次问,是否在两年前,你就对我一见钟情了,但,”他刻意顿了顿,童心把心揪到了嗓子眼,“但我喜欢你,还要在那之前。”

夜空沉寂如水,但童心似乎看到了烟花绽放,绚丽得她有些晕晕乎乎。

“我比你大三岁,若说一见钟情,怎么看都轻浮得不像话。”宋森屿似乎记起了什么开心事,低低地笑了,“但的确在初见时便觉得,你大概就是万里挑一的有趣。”

他说的初见,是童心高三那年,百日誓师大会后。

班主任请了几个往届优秀毕业生,给自己带的班开小灶。宋森屿也在其中,他说话精简却字句铿锵,轻易就能带动氛围,班主任慷慨激昂地做总结:“你们在座的几位学长,当年可真是让人省心,结果省的心都用来带你们了。但同学们,能把你们渡到阳关大道,老师再费心也值了!”

许是班主任中气十足,撑着脑袋睡觉的童心被震醒了,不知哪根筋搭错,脑袋一扬:“老吴啊,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学习,不再让你秃头!”

班主任锃亮的脑门在白炽灯下有些反光,原本严肃励志的画风烟消云散。他脸上挂不住,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门口:“童心,你,你给我出去,跑圈!”

童心欲哭无泪,她在家和父母抬杠成了习惯,刚醒来没注意场合。后来呢?后来宋森屿去一趟洗手间,恰好撞见洗手台前拼命往身上洒水的童心,她没看到他,原地跑了一会儿,直到面色泛红才往教室走去。

眼见她面不改色地跟班主任说跑完了,宋森屿捕捉到她眸子里的狡黠,女孩子明晃晃的笑猝不及防地闯入眼里。

后来,他们在回D市的高铁上相遇,她依然没认出他,或者说根本不记得他;他静默不语,直到碰见那对心怀不轨的夫妇,他出现得恰如其时,巧妙地化解了她的险境。

再后来,听班主任说她考去了C大,所以保研时,在势均力敌的C大和P大间,他鬼使神差地选了前者。

“论起来,我是学长,也是你的助教。”宋森屿直视着她的眼,让她避无可避,“倘若你不介意,还可以多一重身份。”

童心看起来很紧张:“比如?”

“比如男朋友。”

他身后的夜空中繁星点点,清冷的月光寸寸洒落匍匐在两人身上,童心不争气地红了脸:“我,我可以打你一下吗,很轻的那种。”她迫切需要真实的触感,证明眼下不是一场梦。

轻柔的吻兀地落在她唇畔,宋森屿闷声笑了:“不可以,但亲我可以。”

尾声

童心是数学渣,高中时读文科还能勉强应付,没想到填志愿却阴差阳错选了带数学的专业。

但令人跌破眼镜的是,身为数学渣的她居然在高数结课时拿了专业最高分。

当然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宋森屿,为了给她提绩点,他没少花工夫给她查漏补缺。

这天童心约他晚间去散步,还没到点便见她风风火火地找来,他当她是来感谢自己,毫不客气地抢白:“谢就不必了,名师出高徒。”

童心一噎,气鼓鼓地把无意间翻出的住院单拍给他:“谢什么呀!你第二次住院是因为胃病,根本不是因为我,你不早说,害我内疚了好久。”

宋森屿凝眸看了一会儿,很快镇定自若:“你没问。再说,的确是因为你。”

那日他为了守株待兔,等在研究生室没吃午饭,才诱发了急性胃病。

旧账翻起来便停不下来,童心换了话题:“还有,左右共利知道吗?俗称双撇子,你明明左右手都能用得灵活自如,干吗嘛非要奴役我做课件?”

宋森屿弯下腰与她平视:“不如换个问法,倘若不是这样,我们还会有后来吗?”

童心想了想,耿直地摇头,却还是不肯罢休:“那还有……”

“来日方长,你想问的慢慢问,我一一作答。不过,你确定要浪费今晚的月色,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

绵软的小手牵起塞进他的大掌算作无声的回答,宋森屿紧了紧手,剑眉星目里藏了几分柔情。

其实所有的问题都很好解答,她对感情惶惑不已,稍有风吹草动便缩回自己的安全区。假如两个人中,须得有一方不断向前,那这个人是他。

且只能是他。

编辑/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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