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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仙

2018-11-26九唔识七

桃之夭夭A 2018年9期

九唔识七

简介:她是故宫小小修复师,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猫奴。谁料有一天,御猫九爷变成一个英俊貌美的男子,还自称是康熙的九儿子胤禟。而最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她似乎好像认识他……

1.御猫跳井啦 2.御猫不是御猫 3.御猫王子 4.钱禟不是钱禟 5.爱新觉罗·胤禟 6.那些被遗忘的过去 7.江樱,再见

1

民国末年,战乱四起,北平城未能幸免于难,唯有接受管制的故宫博物院尚有一席清静。

外面都说,这战火迟早有一天也要烧进前清的皇宫,可对于在那儿的人来说,那毕竟是不可描摹的以后。

江樱刚回西四所,就听木器组的人说,九爷把看门张大爷的脸给挠花了,现在正被关禁闭呢。

江樱听完连自行车都来不及停好,慌慌忙忙地回到他们书画修复组的办公室。果然,在连着办公室的小黑屋里,她听见懒洋洋的猫叫声。

打开小黑屋的门,江樱首先看到一双在昏暗光线中异常明亮的眼睛。那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中颇有些不怒而威的意思。如今,那眼睛的主人很有气势地趴在柜子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像是准备随时对她兴师问罪。

这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唯额头有一簇朱砂色的毛,与佛祖眉间的白毫相别无二致。

猫奴江樱在那雙透着翡翠色的清冷眼眸下两腿发软,差点没给她的宝贝主子跪下。

她赔笑:“九爷,吃了吗?”

九爷不理她。

江樱好声好气地自我检讨:“我昨儿不是故意不来喂你的,这不是看门张大爷给我介绍了一相亲对象吗?你看我都这岁数了,也得解决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儿啊?”

“喵!”

趴在柜子上的九爷一跃而起,动作灵敏地朝江樱迎面扑来。江樱怕摔着它,连忙用双手抱住它,自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九爷从她的手中钻了出来,居高临下地踩着她的胸口,眯着眼睛对她张了张嘴巴,露出尖利的小牙。

“喵——”

“你看这乱世,保不齐我明儿就被炮轰死了呢?要是死之前还没找着对象,那下了地府见着我爹娘我也没法交代啊!”

“喵!”

江樱费力地从口袋里拿出小鱼干拆开,讨好地递到九爷面前:“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您老原谅我一回成不?”

九爷用头拱开江樱的手中的小鱼干,它眯着眼睛,在江樱身上拱起了背,继而用湿漉漉的鼻头蹭着江樱的脸。江樱痒极了,刚别开头,九爷不满地用长满倒刺的舌头重重地舔了江樱的脸一口,江樱的脸上立刻多出一道红痕。

“喵——”

九爷终于大赦天下,从江樱的身上跳了下来,却依旧一脸高傲,仿佛一点儿也不将这小鱼干放在眼里。

“怎么了这是?”江樱坐起来,把手探向九爷,“生病了?”

被挠了。

江樱委屈极了,整个文物修复组的人都知道,九爷的脾气在御猫里是最大的,对谁都爱搭不理的,唯有对江樱才偶尔展露出亲近的态度。可现在看来,自己这个九爷面前的红人也不好使了。

外面人喊江樱去干活儿,江樱只好卑躬屈膝地向九爷再次做了一次自我检讨,承诺忙完了一定带它去打杏子玩儿,离开时不忘把门留出一条缝儿,算是解了九爷的禁闭。

江樱回到办公室,看到铺陈在桌上的是一幅康熙年间名为《千叟宴》的画。画的是康熙六十大寿那年,诸位皇子为康熙贺寿、康熙大摆千叟宴的盛况。可以说,这幅画记录了九子夺嫡前兄友弟恭的场面,是暴风雨来之前难得的平静。

这幅画之前修复过,因为前些时候天气潮得厉害,所以特意拿出来进行再次检查,看看有没有受损的地方。

江樱怔怔地看着那幅画,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尤其是那画中的人……她伸出手,朝那幅画探去。

“坏了!”

同事的呼声吓了她一大跳,她连忙缩回了手。

“九爷跳井啦!”

什么?

等江樱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夺步跑到屋外。屋外的那口井,是他们夏天用来冰西瓜吃的。如今井底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隐约能看见一团白色的毛,正在水上浮浮沉沉。

江樱抓起放在一旁用来打水的绳桶,快速地调节好长度,又将桶固定好,义无反顾地抱着绳桶跳了下去。

冰凉的井水把她吞没的时候,她隐约听见从井口上传来的声音。

“娘哎!江樱也跳井啦!”

我才没跳井,我是下来救御猫的。江樱来不及解释,事实上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紧张,她在井水中浮浮沉沉想找到九爷,然而,那团她方才还看见的白毛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江樱觉得腹中的空气也在慢慢减少,这让她的眼皮子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忽然,眼前炸开一片亮如白昼的光明。

水中,她看见一双人的眼睛。

2

“我不是跳井,我只是脚滑。”

“……”

江樱抿着嘴巴,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和理智的态度面对正裹着棉被在她房间中喝茶的俊美男人。

事情还要从她跳井救猫说起。

那日没过多久,同僚就把她和九爷从井底捞了出来,还好施救速度快,一人一猫都没事儿。江樱当晚就把九爷抱回了家。

她住的地方离故宫不远,算是在皇城根儿下。虽然是毛坯房,可和街市毗邻,倒也方便热闹。

江樱把九爷接回家后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打算等他彻底没事了再带它回去。可她脑中总是浮现起那天在水底见到的那双眼睛。

那眼睛的主人在水中朝她游来,而后贴上了她的唇,将气渡给她。她还记得那人唇上的柔软和吻她时的温柔。

江樱红了脸,井底怎么会有人呢?

刚洗完澡的江樱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一边思考着这荒唐的问题。然后,她看见那双眼睛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眼睛的主人是个气质华贵的男子,他有着一张极其俊美的脸庞——当然,如果他不是身无寸缕,还裹着江樱的棉被的话,他的美貌一定会更有说服力。

“啊啊啊啊啊!”江樱捂着胸前的衣服,免得自己走光。她惊叫道,“你谁啊你!”

男人轻启朱唇,带着万般不情愿地态度吐出两个字:“九爷。”

“……”

就是这样。

江樱偷眼看着九爷,他的眉心的确还有那一抹朱砂痣的痕迹,再加上他高贵冷傲的态度、对她了若指掌的陈述,她真的要相信,他是猫变的了。

但是这不对啊!江樱的脑子嗡嗡地疼了起来,她看过梁启超、康有为的书,知道凡事要讲究科学,要破除封建迷信的。

九爷冷静地向她解释了失足落井的过程,并再三强调,他绝不是那种因为吃醋就轻生的猫!

江樱傻眼:“吃醋?你吃什么醋?”

九爷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决定把话题岔开。

“你就不能先给我找件衣服?”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真要我……光着屁股和你说话吗?”

——你不是裹着棉被吗。江樱在心中嘟囔,当然没说出来,究其原因是九爷的气场着实过于强大,出于对自己安全的考虑,她不敢当面不给九爷面子。

“我这一独居女子,到哪儿给您找男人衣服去啊!”江樱委屈,“要不您受累,穿我前年专门为了过年做的那件红袄子?”

“江!樱!”九爷的眼睛瞪圆了,“你好大的膽子!”

看看这派头,不怒而威、天生帝王之相啊!江樱体内的猫奴属性又被激发了出来,点头哈腰道:“得嘞,我这就去给你买新衣裳还不行吗!”

九爷“哼”了一声,这才算是饶过江樱。

江樱嘟嘟囔囔:“成衣店的衣裳可贵了,得,这个月算是白干啦!”

离去之前,江樱偷偷看了九爷一眼,她总觉得他看起来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

江樱用最快的速度买好衣服,期间她被成衣店的赵大娘调笑良久,问她没事儿买男人衣裳做什么。江樱红了脸无从解释,回家时不忘去码头多买了几条鲜鱼。回家后帮九爷换了衣服,果然如她所想一般俊美帅气,可他对着那几条鱼却面色不善。

“把这些骗猫的东西拿走!”九爷的俏脸涨得通红,“我是人,我要吃饭!”

“你不就是猫吗?”

“你瞎了吗?!”

江樱又偷偷瞄他,视线集中在他的屁股上,那儿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她沮丧地嘟囔:“尾巴还真没啦……”

江樱看起来居然还有些遗憾,她试探地在九爷面前挥了挥逗猫用的猫尾巴草,见九爷瞪她才悻悻地把逗猫棒放下。九爷愤愤不平地告诉江樱,他因为得罪了皇帝而被方术士封在猫身上,不想寒来暑往,他的朝代早就覆灭,他却得以猫身活了经年。

“哪个皇帝这么狠啊?”江樱摸了摸鼻子,“你又是从哪个朝代来的?”

九爷不说话了,却静静地朝江樱看了过来。

不知怎么的,江樱被他那么注视着,心中又生出些奇怪的感觉来。可她尚未理清那些感觉是从何而来,九爷忽然朝她扑来,将她压在地上。

她一下子屏住呼吸,失神地看着那个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在水底的那些记忆又浮现了上来,那时他救了她,也吻了她。

而如今,男人的脸上流露出她无法忘怀的悲伤,好像她是造成他悲伤的来源。可江樱依旧不明白,她想抚平男人眉间的褶皱,抬起手才惊觉这举动未免有些过于亲昵。

即使九爷曾经是一只她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猫,现在也已经变成人了啊。

还是个身材样貌都不俗,和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

江樱扭了扭身子,不好意思地说道:“你放开我,这影响多不好……”

九爷脸上的悲伤一闪即逝,终于放开她,却不肯离开她。

“那……你总能说说你的名字吧?不会真叫九爷吧?”

他一怔,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叹息着笑道:“你就叫我钱禟吧。”

3

江樱就这样,喜提“人形跟宠”一个。

工作时间,江樱不敢让钱禟现身,免得吓着人。所以大多数时候,钱禟都还是高贵冷艳的御猫九爷,睁着一双翡翠色的圆眼睛,不发一言地陪她工作。

唯一的不同是江樱开始带着他上下班,白猫每每坐在她自行车的前篓里,像大将军似的威风凛凛,对谁都不屑一顾,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同僚对此见怪不怪,毕竟上次江樱勇跳老井救猫的事迹在故宫被传开了,她成了别人口中脑子坏了的大英雄,领导教育了她几次之后,也对她饲养御猫这事儿睁只眼闭只眼。

钱禟一夜之间有了主,气势大盛。好几次碰上看门张大爷,钱禟凶神恶煞地对他龇牙咧嘴,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日午后,江樱趁着午休时间整理她的小菜地。故宫里的树不能高过房顶,不少在这儿工作的手艺人利用这儿的得天独厚种些植物。江樱也是务农大军中的一员,她找了块地,在那儿种了不少辣椒。

中午时分多困乏,人都去午睡了便也没什么人。江樱用小锄头翻地的时候,钱禟变回人的模样,站在墙根下一脸不耐烦地等着她。

“快点儿,热死了。”

江樱乐了:“我说了让你别来,你非不听。”

钱禟撇撇嘴,道:“你师父睡觉的时候爱磨牙放屁,跟他待在一起有辱斯文。”

江樱笑得更欢,她道:“那就找你的猫朋友去,谁让你非得往我师父跟前凑啊。”

钱禟瞪她,江樱知道自己这又或错了话:钱禟可是自诩人类,哪里会和宫廷真御猫交朋友。

一想到这儿,江樱觉得有点儿奇怪,她问道:“照你上次那么说,你是不是被人诅咒了?你既然是人,总变猫也不是个办法。难道就没什么破解之法?比如……某个公主的吻?”

阳光正好,江樱的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她说得带劲儿,全然没注意到男人正眯着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絮絮叨叨:“哎,你知不知道,上个月还有个英国人来这儿讲学,他说有个童话故事叫青蛙王子,说是有个王子就是被巫婆诅咒变成了青蛙,必须要有一个真正爱他的公主亲他一口,诅咒才能解除。你是不是也该找个公主去?”

钱禟对此嗤之以鼻:“幼稚。”

“别介啊,我是认真的。”江樱一本正经地说道,她想了想,又赶紧摇了摇头,“算了,算了,要不你还是别解除诅咒了吧,我比较喜欢九爷的样子。”

钱禟的脸彻底黑了。

江樱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毫无知觉,还在翻着泥巴犯花痴:“九爷长得多漂亮啊,虽说你长得也好,但我还是觉得,猫比男人有用……”

话未说完,江樱的脸被迫抬起,原来是钱禟用手指挑起了她的脸。男人细长的凤眼危险地眯着,一副随时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

“在你眼里,我还比不过一只猫?嗯?”

江樱握着小锄头的手紧了紧,心里琢磨着万一等会儿钱禟妖化要吃了她,她也不能打他的脸,否则太暴殄天物……

誰知钱禟朝她倾身,动作轻柔地含住了她的唇。

江樱瞪大双眼,这正是那时她沉于水中时的感觉,好像天地间除了眼前这个人谁都不能让她依赖信任。而这个吻又仿佛迟来了经年,让她隐约有了想哭的冲动。

钱禟在她的唇上辗转反侧,又像是惩罚她的不专心,在她的下唇轻轻咬了一口才放过她。

他离开了些,轻轻喘着气说道:“看,解除诅咒的方法可不是什么公主的吻。”

明白钱禟说了怎样了不得的情话的江樱脸红了。都说色令人昏,她正准备趁着私下无人再尝芳泽的时候,忽然听见看门张大爷的声音:

“小江啊!找你半天了!你那辣椒熟了没?摘点儿给我回去炒鸡蛋行不?”

“嘭”的一声,钱禟变回了猫,浑身毛发竖立,连尾巴都炸了起来。

江樱捂着红彤彤的嘴巴和脸,终于明白为什么钱禟每次都朝张大爷张牙舞爪——打扰人亲亲抱抱举高高,这实在是太可气了!

下午回到西四所,江樱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整个人轻飘飘的,就好像踩在棉花上。

钱禟亲了她以后就跑了个没影没踪,不知道是不是找角落害羞去了。

江樱捂着脸傻笑两声,可猛然又意识到不对劲。

等一下,她现在这算什么?在和一只猫谈恋爱?不不,严格上说来钱禟并不是猫,而是一个被封印在猫身上的古代人。所以说,她是在和一个可以随时变成猫的古代人谈恋爱……这样好吗?,这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吧!

而且,她竟然对此一点儿惊讶都没有,这设定说接受也就接受了。江樱忧心忡忡,倒不是为这段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爱情,她倒是不介意和自己看对眼的是不是古代人,也不介意他到底是人是猫。她只是觉得钱禟似乎对她有所隐瞒,他的身上好像始终裹着一层纱,让她看不清他本来的面貌。

那钱禟小心遮掩着的真相,又会是什么呢?

4

“完犊子啦!”

江樱跟着师父和书画组的同事齐齐在《千叟宴》前傻了眼。原本放在外面晒霉的画儿上如今多了好几个窟窿,生生挖掉了大臣和阿哥们的脑袋不说,且满是猫爪印。

案发现场留有几片白色的猫毛。偌大的故宫,御猫中白色的只有一只。

众人看向江樱。江樱咬咬牙,跑了。

找到钱禟的时候,他正优雅地趴在台阶上晒太阳,四肢慵懒地舒展开,毛发在阳光下迎风摆动,虎虎生威。江樱眼尖,看见那尖利的爪子上残留着属于画纸的纤维。

江樱看四下无人,指他:“你给我出来!”

钱禟看了她一眼,起身抖抖毛,慢悠悠地走进小房子里,再出来时已经换好了衣服,虽然是简单的长褂,可看在江樱的眼里怎么都是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

“你知道那些文物有多宝贝吗?!”江樱气得直哆嗦,“你……你到底想干吗啊?”

钱禟冷冷地看她一眼,一脸冷漠地说道:“这些不过是前人的玩物,只是存放的时间长了些,就成了珍宝。在我看来,它一文不值。”

江樱更气,伤人的话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你跟我们能一样吗?!”

钱禟愣住了,她也愣住了。

江樱虽然后悔自己说的话,可她毕竟是文物修复师,那些画作她平时宝贝得和什么似的,如今就这么被钱禟弄坏了她当然生气。再加上钱禟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江樱心底那点不安又渗了出来,让她心慌。

钱禟的肤色本来就白,如今大抵也是动了怒,白皙的脸皮下泛着淡淡的红晕。而让江樱在意的是,钱禟眉心上的那点朱砂竟然淡了许多。

她一怔,手已经抚了上去,低声问话的姿态像极了在求和。她问:“你这儿的颜色怎么还能褪呢?”

钱禟一僵,背过身子躲开她的手。

江樱撇撇嘴,只当他还在生气。她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我这不是被你气急了才口不择言的吗?我和你当然不一样,我哪有你好看哪!”

钱禟闻言一怔,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到最后只换来一声幽幽叹息。他忽然抬手,将江樱拥入怀中。江樱不明所以,只能倚在他胸前,听他的心跳声。

江樱听得认真又仔细,这心跳声是真的呢。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把画挠破?”江樱小声说,“你知道我们修复一幅画儿要花多长时间吗?”

“洗揭补全。通常是先用毛巾、排笔、热水来洗,水不仅能软化糨糊,还能去除字画表面的尘埃和污迹;书画性命,全在于揭……”

钱塘说得头头是道,江樱听得一愣一愣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曾听一人说起,至今难忘。”钱禟淡淡地笑了。

“哦——”江樱拖长了音,有点儿酸。她决定帮钱禟把话题岔开,不让他想起别的人,“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把画挠破呢!”

钱禟冷冷的:“我不喜欢他们。”

“谁?”江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康熙?”

钱禟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你……难道是清朝人?”江樱倒吸一口冷气,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摸着钱禟,口中喃喃自语,“不得了不得了,有生之年我能看见活的文物,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

钱禟面色不善地抓住江樱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叹道:“你可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江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未问个仔细,忽然一阵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竟把头枕在钱禟的膝盖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听见钱禟在她耳边呢喃的声音:“时间不多了。”

怎么会呢?江樱混混沌沌地想,外面都乱成那样了,故宫里的一切却还如昨。这里平静安稳,时间就好像是静止了一样,能让人看见永恒。所以,时间怎么会不够呢?

钱禟如果变不回人,那就变不回人吧,她能像现在这样和他在一起,就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了,她期盼这一天不知道期盼了多久。

咦?为什么她会有所期盼呢?难道是她和钱禟早就遇到过吗?

这怎么可能?

她越来越困,铺天盖地的黑暗将她淹没。恍惚中,她依稀来到了一个古宅,在那古宅里的一口井边,她看见一个穿着清朝官婢衣服的女孩儿,那女孩儿正被两个侍卫架着。

她正撕心裂肺地哭喊:“放开我!你听见了吗?胤禟!你不能这么对我!”

顺着那哀怨凄婉的视线,江樱看见一个一身华服的男人。男人背对她们而站,她怎么也看不见他的脸。

她看见他冷漠无情地抬起手,那两个侍卫便把她举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扔进了井底。

失重感吞噬了江樱,唯有男人的名字,一遍一遍地在她的耳边回响。

胤禟。

5

据史书记载,爱新觉罗·胤禟是康熙的第九个儿子。世人皆传他模样俊美,而他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在学问上的造诣和挣钱的手段。据说,九阿哥胤禟是众多阿哥中最富有的一个,在他的府内有各种奇珍异宝,而他的家底也多为八阿哥结交政党朋友所用。

胤禟并不怎么得到康熙帝的偏爱,九子夺嫡中,他是坚定不移的八爷党。他追随着八阿哥胤禩至死不改,雍正恨极了他,登帝之后便削去他的王位,将他囚禁起来,最后死于雍正之手。

江樱合上了史书,带着满腹的心事回到师父身边。《千叟宴》被钱禟挠花了之后,师父便承接了古画的修复工作。修复古画必须要有极高的美术造诣,江樱功底没到,只能帮师父打打下手。

“你今儿怎么笨手笨脚的?”师父敲了敲她的手,“不认真工作可不行啊!”

江樱敛了敛心神,讨好地笑道:“我这不是第一次修这名画,没经验吗?”

“你上次不是参与了这幅画的修复工作吗?”

“上次?”江樱一阵愕然,“我怎么不记得?!”

师父叹了口气,道:“你上次修画修到一半晕了过去,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也就都没再和你提起这件事。”

江樱更加错愕,一切都变得有些匪夷所思。

江樱师父不愧经验丰富,他对整幅画做了评估,认为整幅画破损最严重的部分是九阿哥胤禟的脸。

江樱一怔,又是胤禟!她认为这绝非是一个巧合。难道钱禟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划花胤禟的脸?两人的名字交缠在一起,江樱又是一怔,难道钱禟就是胤禟?

江樱的头剧烈地疼了起来,那些被她遗忘的回忆,就这样如潮水一样涌入她的脑海——

机智又灵巧的小姑娘穿着官婢的衣服,可神态一点儿也不唯唯诺诺,反而有几分痴迷。她的嘴角流着口水,一会儿摸摸这个宝贝,一会儿摸摸那个珍藏,嘴中止不住地嘟囔:“好东西,都是顶尖的好东西啊!”

“大惊小怪。”跟在她身后,陪她赏玩的男人高傲地开了口。

小姑娘不满了,回过头捅了男人一拐子,道:“你说话要是能不这么讨厌,你皇阿玛就能多喜欢你一点儿了。”

男人凶巴巴地说道:“身在皇室,便是父子君臣,只需尽忠尽孝便可,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幼稚!”

“既然如此,那你就别做九阿哥了,反正你这么喜欢钱。”姑娘扯着男人的脸,嬉笑道:“我看啊,你也别叫胤禟了,你就叫钱禟吧……”

“江樱……你好大的胆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

江樱头疼欲裂,她捂着嗡嗡作响的头,摔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这些记忆是怎么回事?

耳边隐约传来师父喊人的声音:“赶紧来个人,樱子又晕倒了!”

——又?什么叫又?

江樱从同事的脸上看到了关切和焦急,再然后,她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像闪电似的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是九爷。

不,是钱禟。

不不,是胤禟。

江樱朝他伸出手,想问问他“我是不是见过你?”可她的胳膊一点力气也没有,再也不能多靠近他一点儿。

“喵——”

她听见钱禟急切地叫了一声,然后摇身一变,变出了人形。

不行的。江樱想哭,她想说你在人前变身怎么行?你还没穿衣服呢!

可面前的人衣冠楚楚,这让江樱更想哭了。

在人类面前变身,万一他们把他当成怪物抓走可怎么办啊?

像是听见了她的担忧,钱禟在她耳边俯下身子,低声说道:“他们很快就会忘了。”

江樱怔怔地,她看见钱禟眉心中的朱砂更淡了,仿佛随时随地都要消失一样。

钱禟朝她笑了,道:“别怕,你也很快就会忘了。”

再然后,她就晕了过去,什么都管不了了。

6

江樱第一次见到《千叟宴》这幅画,是在她刚进入故宫工作的第一年。

那时正值民国初年,溥仪没搬出紫禁城时故宫就被国民政府接管了,也开始向公众开放。适逢北京政变后,人们赶走了溥儀,又成立了故宫博物院,并把东西两路许多空房子留来做办公室。

国民政府从民间找了许多手艺人,让他们修复前朝的文物,这便有了文物修复组的存在。

那时的江樱作为新人,能参与到这种名画的修复实在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江樱万分珍惜,所以更加废寝忘食。

那日中午,轮到她盯着上墙的画儿掸水,掸着掸着,她忽然被画中的异象吸引去了注意力——那九阿哥胤禟的身上,似乎在发光。

江樱好奇地凑近了看,却感觉到一阵强大的吸力,竟将她吸进了画中!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乾坤倒转,日月颠覆。她竟然回到了康熙年间的大清,还好死不死地坐在一个阵中。

江樱见到的第一个清朝人,就是胤禟。

彼时胤禟脸色难看,指着他请来的方术士的鼻子破口大骂:“我砸了这么多钱在你们身上,你们就给我召回了什么玩意儿?!”

江樱不满:“你是什么玩意儿,就敢说我是什么玩意儿?!”

胤禟气歪了鼻子。

后来经过方术士的协调沟通,两人总算明白自己和对方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江樱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胤禟想帮八哥胤禩争夺皇位,所以特意找到方术士,希望能请来能人异士帮助胤禩,可没想到方术士的阵法发生错乱,竟把江樱给吸了来。

江樱当然没办法帮胤禩夺得皇位,历史书上写好了每个人的结局。方术士暂时拿她毫无办法,胤禟也不敢放她出去乱跑,只好将她留在王府。对于她来说,胤禟的府邸简直是天堂,因为她可以欣赏到无数见都没见过的完好名画!

可胤禟却总对她吹胡子瞪眼的,好像很不喜欢她。可他又对她的存在很是纵容,好几次被江樱撞破他在偷偷看她,胤禟还偏要嘴硬,非说他对她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她就是他的灾难。

“别这么说嘛……”

说这句话的江樱正带领一众下人在八阿哥府烧烤,她举着烤鸡翅乐呵呵地凑到胤禟面前,道:“要不是我,你说你哪有机会见到外面世界的广阔?”

“胡说八道!”胤禟嘴硬,却一脸嫌弃地抬起手,为她擦掉脸上的油渍。

江樱看着胤禟,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变成了无奈。

方术士一直没找到送她回去的法子,她就心安理得地待在了古代,和这傲娇的九阿哥成了朋友。寒来暑往,也是好几年的光景。她与胤禟朝夕相处,算是摸清楚了他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胤禟的心并不坏,若不是生在帝王家,他说不定真能成为个学士,过着闲散的日子,即使清贫,却到底能寿终正寝。

江樱忽然抓住了胤禟的手,胤禟的脸在月色下泛起了诡异的红。

“大胆!”他色厉内荏地叫道,话却说得赧然磕绊:“你你你,抓我手做什么?”

“胤禟,你跟我走吧。”

胤禟眉毛一挑:“去哪儿?”

江樱急切地说道:“别帮你八哥了,等方术士研究出回去的办法,我带你去我的世界吧!我一定能带你过好日子,我靠我的手艺能养活你!”

胤禟嗤笑:“笑话,我堂堂满洲男儿,何来要你养活?你看我这偌大的府邸,要什么有什么,我养你还差不多。”

一句话出口,胤禟先红了脸,可到底没解释他刚才说的话,似是打定主意要等江樱的反应。

江樱叹息:“富贵荣华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就算你守得住眼前的事物一时,也守不住他们一世!跟我走吧,胤禟,我不会害你的。”

“你为何非要回去?”胤禟面沉如水,“你那儿真的就那么好?”

江樱苦笑,她的年代战乱四起,人人惶惶不可终日,未必就比眼下的大清王朝安稳。可至少她能把他带走,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死亡。

起初,江樱顾及自己的性命,没敢告诉胤禟九龙夺嫡的结局,她怕胤禟听后大怒,连带着她也小命不保。现在她却不想隐瞒,她要改变历史,她要救他!

可当江樱告诉胤禟据史书记载,最后会是胤禛当上皇帝,并在登基后对手足进行一系列的残杀后,胤禟勃然大怒,竟把她关进房中。不论江樱怎么苦苦哀求,胤禟都不肯听她说话。

江樱记得被软禁的日子,胤禟到底不曾亏待过她,每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却不再见她。她只能透过房间的窗户往外看,看日月变幻,偶尔,会有低沉婉转的箫声闯进她的房内,那箫声让她觉得仿佛是谁在她的耳边呢喃,可她从来没见过吹箫之人。

再次见到胤禟,已是半年后了,长街上传来了礼乐声,像是在庆祝什么盛世之景。她被两个大辫子侍卫押到后院,古井边画着一个阵法,站着两个方术士,还站着不发一言的胤禟。

胤禟冷冷地说道:“你说的不错,今日是四哥继承皇位的日子。”

“那你还在等什么?你还不赶紧跟我走?”

胤禟转过身看她,冷峻的眉眼中多了一丝柔情。他走到她面前,忽然抬手为她拂去脸上的发。

他道:“也许真如你所说,大清迟早会走向衰亡,可不在这儿,我还能去哪里?”

江樱怔怔地看着他,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可是,每个人都有他的宿命。既然我选择了要支持八哥,没有在这时临阵退缩的道理。”

“你傻不傻?!”

“方术士已找到回去未来的方法,江樱,你该走了。”

江樱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她挣扎了起来,叫道:“胤禟,你要做什么?我不回去,除非你和我一起!”

胤禟却笑着摇了摇头,道:“回去吧。你跟我本来就不该遇见彼此。”

江樱撕心裂肺地哭喊:“放开我!你听见了吗?胤禟!你不能这么对我!”

胤禟闭上眼睛,不肯再看她。他极其心狠地抬起了手,那两个大辫子侍卫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将她推入了井中。

江樱来不及看他最后一眼,甚至都来不及告诉他,她喜欢他。

她就这样被推入了时光的隧道中,她继而绝望地发现,她在清朝经历的这种种竟都变成了画片,从她的身边快速地飞过。她抓不住那些记忆,抓不住胤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遗忘。

原来,穿越时空的人,是要忘记那些曾经的过往的。

即使那些过往里住着她爱的人,即使那些过往那么刻骨铭心。

醒来之后的江樱果然回到了她的时代,对于这儿的人来说,她不过只是中了暑晕倒,昏迷了三天而已。没有人知道她曾在前朝留下过足迹,也没有人知道她曾爱上过那里的一个人。

连江樱自己都不知道。

你说,这有多可笑。

7

江樱是三天后醒来的,她一把抓住师父的手,急切地问道:“胤禟呢?”

师父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仿佛她摔傻了。

江樱又问:“九爷呢?”

师父更加迷茫:“什么九爷?”

江樱向师父形容那只通体雪白,眉间有朱砂的猫,得来的结果却是从来没人在故宫见过这只猫。一切仿佛都是江樱的臆想。

这怎么可能呢?他的存在和他的温度明明是那么真实。

江樱又去找看门张大爷,问他是不是有一只叫九爷的白猫把他的脸挠花了,张大爷却乐呵呵地说,挠是挠了,但不是白猫,而是宫里的那只名叫佛爷的三花。

一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这世上仿佛从来都没有胤禟。除了她以外,没人记得他。

江樱不顾医生的劝阻,提前出了院,她去到图书馆,翻遍了所有清朝的史料,得到的结果都是九阿哥胤禟在雍正四年初被革去黄带子,削除宗籍;同年八月,被定罪状二十八条,送往保定,加以械锁,改名赛思黑,后在狱中被折磨致死。

那个胤禟死在了1726年,那个胤禟从来都没有来过她的年代。

不可能、不可能!江樱还是不肯相信,她去了昔日胤禟的贝子府,那贝子府原位于老狮子胡同,如今和西边的老恭亲王府一起改为军政府办公用。

政府机关把守森严,江樱自然进不去。只是她忽然想起当时在胤禟府邸时,曾因为好玩儿在西面的墙根下刨了一个洞。她急不可待地按记忆找到方位,那洞口已然杂草丛生,可果然还在!

江樱一下子湿了眼眶。

她偷偷溜了进去,这里的一切都曾是那么的鲜活,她记得这里:这棵树,她曾经爬上去过,非要摘果子给胤禟吃;这个池塘,她挽起裤腿淌过,说要给胤禟捞条锦鲤让他许愿;这幅画,她亲手摸过,还因为不能留存而遗憾伤感了好久……

江樱避开人群,来到后院,那口古井早就封上,如今怕是再也没办法带她穿越古今。

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痛,她走到井边,对着那口古井说道:“胤禟,我知道,你是真实存在过的。就算所有人都不记得你,可是我知道,你来过这里。”

江樱的手拂过古老的石壁,喃道:“我想起来了,我全部都想起来了。你真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喵——”

江樱一个激灵,她猛地回过头,看见那只通体雪白的猫从树上轻盈一跳,落在她的面前。

“胤禟……”

白猫的眼中流露过一丝痛惜,再一个眨眼的瞬间,他终于变回了那个让江樱心心念念的人。

江樱大喜,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将胤禟紧紧抱住。她一点儿都不敢松劲儿,她怕她一松手,胤禟就不见了。

“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江樱,我的时间不多了。”

江樱惊讶地看着胤禟,这才发现男人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整个人却愈发透明,好像随时都要消失。

“我之所以敢现身见你,是因为等我消失之后,你就会永远地忘记我。”他抬起手,摸了摸江樱的头,道:“能再见到你,能与你再共度一段时光,与我而言已是心滿意足。”

“消失?为什么会消失?”江樱紧紧地抓着胤禟的胳膊。

“江樱,你可知我为什么能在你的时代见到你?因为我曾和方术士定下契约。”

胤禟送江樱离开后,没多久便被雍正关押起来。一切和江樱说的一样,胤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雍正到底顾念手足之情,送毒药给胤禟之前,问他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胤禟想了想,说他还想见一个人。

那人无意间闯进他的生活,对他描述了一个他从没见过的人间,也给他许下了一个让他动摇的愿。可胤禟知道,那愿景再怎么美好都没用,他有他的宿命,不能去艳羡这根本不属于他的生活。

可他还是对那人心生依恋,天知道他送她走时,是有多么的不舍。

那人便是江樱。

方术士对胤禟说,可以将他暂时封在一只白猫身上,他可以以猫的身份一直活在这个世上,直到他找到他想找到的人。可是,这方术也不是永恒,方术士在他的眉间点了一点朱砂,然后告诉胤禟,待他找到他想找的人,朱砂便会消失。朱砂消失之日,便是他消失之时。

“消失……”江樱心中一痛。

“四哥许我一个愿望,我谢谢他。可他到底是恨极了我,这愿望的代价是我魂散天际,永不超生。不过没关系,我不在乎。”胤禟笑笑,“我到底不是这世界的人,所以,只要我消失,这个时代里所有一切和他有关的记忆都会清空。”

江樱怔怔地看着胤禟,那人眉间的朱砂早就不见了。

“你不要回去,我不会忘记你。不要,不要……”江樱说着颠三倒四的话,早已泪盈于睫,她紧紧地抓住胤禟,可是,她感觉到手中那人的温度正在一点点的流失,而他的身体变得愈发透明。

“江樱,能再见你,我很高兴。”

江樱说不出话来,她想问问他,他独自生活了这么久,寂不寂寞?她还想问问她,找她的这段时间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这人不是一直都很嫌弃她的吗,又为何要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原来,他们都是痴儿,守着对对方的念想,只因时代不同,始终不能奢望能永远在一起。

“胤禟……”

快要消失的男人已经无法用手触碰到她了,他的手指停留在她的脸上,仿佛要为她擦去眼角未干的泪。

“我喜欢你,江樱。”

那人已经慢慢消失在天地间。

他只敢在她快要忘记时,才对她说出心里的话。

尾声

《千叟宴》修复完全的时候,江樱站在人群里,极其满意地看着自己有份参与修复的这幅画。

画中描绘的是康熙晚年的盛况,他和他的儿子们一派和乐,还没有受到之后那些血雨腥风的影响。

江樱笑笑,转身离开,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回家。

北京已经到了冬天,她围着围巾骑在路上,不知为什么并不觉得冷。她路过一座古色古香的府邸,她知道,那是昔日九王爷胤禟的贝子府。

她不知为什么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直到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猫叫才唤回她的意识。

江樱如大梦初醒,再次骑上了她的自行车,远离了只属于过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