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抢花炮”运动发展历程管窥侗族传统体育文化变迁
2018-11-26杨铃春
杨铃春,高 扬,耿 迪
(1.成都体育学院,四川 成都 610041;2.四川旅游学院,四川 成都 610100)
1 侗族传统体育文化特性
1.1 侗族传统体育文化具有极强的渗透性
侗族传统体育文化是侗族先民们沿袭下来的具有本民族特点的体育文化模式,其深深渗透在侗族先民的日常生息中,蕴涵和沉淀着侗族人们的价值取向、行为模式和集体文化心理,鲜明反应出侗族人们的生活状况和精神面貌。在侗族古村落中,侗族人民祭祀的最高神灵为“萨岁”。萨神是最高,最灵的神灵。在桂北林溪河一带,每年要举行两次祭祀:春祭和秋祭。春祭在插秧时节举行,意求禾苗丰收。择吉日,寨老聚集社坛,先在坛主秧田拔几株秧苗来,连同“三牲”一起祭祀,完毕后将这几株祭祀过的秧苗插下田,众人便可劳作。秋祭相对春祭更为隆重,先是要准备祭祀用品,再到萨坛祭祀,先祭拜“萨岁”,然后芦笙头领到祭坛上领着祭祀者吹祭祀的芦笙曲,寨老到祭坛上领着祭祀者唱《萨岁歌》。祭祀“萨神”,表现出了侗族人们对祖先的尊敬和崇拜,相信祖先在天有灵,会保佑他们身体健康,风调雨顺,在祭祀活动前吹芦笙,折射出了侗族先祖们的生活充满了仪式感。
1.2 侗族传统体育文化具有相对的稳定性
侗族传统体育文化具有相对的稳定性,主要的论据是因为侗族传体育项目是侗族先民在先对稳定的社会环境中发展演变而来。当然随着社会发展,很大一部分传统体育项目失去原本赋予它的价值,但它并没有与新时代的体育文化活动发生直接的冲突。人们在心理上对原来的运动项目有着强烈的心理依赖,所以能够较长的时间被人们传承发展。远古时期的侗族以族群部落自居,坚守一地。而且湘,黔,贵毗邻地区地势崇山峻岭,特殊的地理位置让这个民族一直生活在信息、交通闭塞的自然环境中,过着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有节奏的农耕生活。为庆祝辛勤劳动获取的丰收成果,侗族人民每年都举行盛大的民俗活动,以求神灵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吉祥如意。例如抢花炮,历经千百年的传承和变迁,其组织形式和内涵都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可是却一直被侗族人热衷和接纳。
1.3 侗族传统体育文化具有鲜明的独特性
一般来说,每个民族的传统体育文化都有着本民族独特的特点,反映着本民族独有的文化习惯。这种独特性,在本民族内部可凝聚本民族力量,对外可彰显出本民族独有的文化内涵,成为民族独有的文化印记。例如侗族民族传统运动项目“月牙镋”,起源于贵州省天柱县。山高林密,巉岩林立,毒蛇当道,虎豹横行是主要的地理环境,在天柱民间流传夜歌这样的故事:道光年间,在一个寒冬凛冽夜的黑夜,一只大花豹摸进侗寨,咬了一只猪仔,随后跳进农户家叼走一哇哇待哺的小孩,此时侗族武术大师闻讯赶来,千钧一发之际拖起牛圈里的钉耙就追,与大花豹一番决斗后,将大花豹杀毙。后来村民们根据经验,在钉耙的基础上改良出一种专门对付虎豹的武器铁镗,并创造出了使用铁镗的招式。经过后人的改良 ,形成了一套护身的拳脚功夫。因其铁镋像一弯新月,这套拳脚功夫便取名“月牙镋” 1988年,高酿镇月牙翼齿镗经过天柱县民委、文化局共同挖掘开发,统一动作以表演队的形式出现在了现在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比赛中。彰显了侗族传统体育文化鲜明的独特性。
2 从抢花炮运动的发展历程看侗族传统体育文化变迁的历史脉络
2.1 小农经济社会时代下抢花炮的产生和盛行
中国近现代市场体系的形成可以追溯到明代,到代中叶已颇具规模[1]。封建朝廷对外主要采取“闭关锁国”政策,一些闽粤商人把经商战场转移到了内陆,沿都柳江溯江而上,到达溶江河富禄一带,发现了木材、茶油。客商们把这里盛产的木材、茶油顺江而下运往梧州、广州等地,把稀缺的盐,轻工业品运回。于由于交通便利,还可产生经济效益,便有一些客家商人和沿江的湖南人、贵州人来此处定居。民国《三江县志》这样描写到:明万历年间,有蒋觉雄者因家贫而以放排为生。柳州,因船多拥塞,泊排不便,常与船只相撞,几至酿成斗殴,于是控制道宪……专为三江浔、溶两河排商停泊之所。”如此繁华之景可见当时的经济之繁荣[2]。繁荣的商业活动打破山区闭塞的格局,民族间的交往促进了民族文化上的交汇和融合。广东庙会上开展的抢花炮活动也在此地开始流传开来,成为了当地的传统文化活动。抢花炮活动使闭塞的侗乡人聚集在一起,进行信息交流,促进村寨开放,起到了传统与现代相连接的作用。由于当时村寨未完全开放,现代科学技术和文化并未完全普及,主宰侗族先民的仍是神灵的力量,各地花炮都有祭祀的庙和神,抢到花炮后要送到庙里才算灵验。每天或者每月的初一,十五都要给花炮进贡上香。
2.2 计划经济社会时代下抢花炮的衰落和沉寂
在中国古代,帝王的统治力量并未深入偏僻的少数民族山区,所以其生活很少受到国家干预。民国时期,国家的行政力量已深入到偏远的农村,对“封建思想”进行整肃,颁发“不得迎神建蘸,不得奉祀淫祠”“不得操巫觋地师等业”等改良风俗条例。抢花炮活动受到影响,但是并没有中断。影响最大甚至中断主要是在1954年的大跃进到文化大革命期间。大跃进时期,抢花炮这种耗时、耗力、耗材还带有迷信色彩的活动自然是不能开展,特别是1965年,全国掀起了“四清运动”的高潮,和接下来文化大革命运动,抢花炮活动基本消声匿迹了。这段时期,侗乡的许多传统文化也都处于隐伏阶段。随着改革开放到来,抢花炮等民俗活动才开始得以恢复。
2.3 改革开放后抢花炮的几度沉浮
改革开放后,“现代化”的元素开始渗入中国农村。1981年,以广西三江为代表的各县开始农村经济改革,实行联产承包制,土地使用权和生产自主权提高了人民的积极性,生活又恢复了传统农耕的节奏。这期间,抢花炮运动又在侗乡热火朝天地开展开来,并大概经历了红火-降温-再红火的过程。改革开放初期,广西一带侗乡的花炮节都要持续四天以上。然而,随着交通越来越便利,乡村的的年轻人都外出“找副业”。与此同时,现代科技产品如电视机、VCD等开始进入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人们的活动重心开始转移,对传统的节日失去了原来的热情度。近些年来,随着乡村旅游业的兴起,传统的节日蕴藏了巨大的商机和利益,传统文化资源更受到人们的欢迎,抢花炮等民俗活动又迎来了新的春天。
2.4 现代社会下抢花炮的熠熠生辉
如今桂北三江侗族自治县的花炮节,已经有了浓郁的现代化色彩。在这些节日当中,侗乡人们 “酬神”等信仰成分大大减少,更多是把其当成一种竞技娱乐。在三江梅林新的花炮节上,花炮不进庙,不烧香,不拜神。组织上更是借鉴了体育赛事的组织形式,组织相当完善,有接待组和裁判组。裁判组织设有仲裁委员,分为裁判组,竞赛组,警戒线,场内、外裁判,报炮 、抢炮和点炮员,检录与记录员等六个小组。为了适应现代社会的需求,在原有抢花炮的程序上还增加了开幕式和文艺表演。在梅林,程阳等地,每逢花炮节,各村都要组织代表自己村寨的队伍,并以获得花炮为村里的荣耀。在第二届全国少数民族传统运动会上,抢花炮成为运动会的表演项目,第三届开始,正式被列为比赛项目。
3 侗族传统体育文化变迁的影响因素
3.1 社会环境的改变是侗族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变迁的外部因素及先决条件
生产方式是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生产方式的改变,必将影响社会文化发生改变。美国学者克莱德·M·伍兹在《文化变迁》一书中也指出“当社会自然环境的改变有利于民众新的思想模式和行为模式时,文化变迁的先决条件就具备了[3]”社会环境主要包括政治制度、经济体制、文化传统等。中国经历了三千年的封建统治,一直是以小农经济为主体经济。近代以来,中国传统社会形态发生根本性改变,社会价值观和生产方式发生了重大变化,整个民族的传统体育文化也随之发生改变。就抢花炮而言,明清时期,封闭的社会环境下,政治体制、经济制度没有太大变化,抢花炮的意义也就没有发生太大改变,是人们信仰的载体。解放前夕,社会动荡不安,广西侗族居住环境也发生了重大变迁,这必将导致抢花炮运动的变迁,但这种变迁的方式是负面的,消极的,主要的表现形式是消退和沉寂。改革开放后,社会体制发生重大转型,枪花炮运动也在探索发展之道,历经了几度沉浮后,1982年在桂北侗乡热闹开展起来,并在这一年以表演类项目登上了在内蒙古呼和浩特举行的第二届民族传统运动会的舞台。
3.2 文化主体需求是侗族民族传统体育变迁的内部因素及根本动因
人类学家格尔茨在其《文化的解释》中的指出:文化与社会是在相同的现象中抽象出来的不同方面,前者为意义结构,行动者根据它来行动……这种文化与社会之间的不协调所导致主体需求与文化的意义之间的不和谐与紧张,正是文化变迁的根本动因[4]。从三江抢花炮的变迁中我们不难看出:小农经济社会环境下抢花炮开展红火,主要是因为抢花炮这项活动所承载意义正好是这个时期侗族人民所需要的,它能满足该段时期侗族人民的需求。金耀基认为中国两千年来一直是一个静态的农业社会,所以,一个以儒家为主的相当繁复的“价值系统”很可以满足它“维持现状”的需要”[7]。明清时期,小农经济的社会背景下,农民仍是被压迫和剥削的对象。社会生产力上:以农业为主,靠天吃天是基本现状;社会关系上:以村寨为单位,社交活动范围限制于相邻几个村寨;经济上:收入水平相当,差距不大;文化上:娱乐活动单一,民俗活动是主要活动。这段时期民俗体育活动与此时低整合的社会发展正好协调。即抢花炮活动的意义恰好承载着村民的需求。因而这段时期抢花炮活动的变迁幅度越小。
相反,上个世纪90年代,抢花炮活动开始衰落的原因是社会变迁速度加快,民俗活动的意义已经不能承载村民的需求,这种断横必定会导致民俗活动的加速变迁,衰退或消亡。特别是1978年改革开放以后,整个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社会生产力上:农耕机械化,现代农业技术的发展,人民不再靠祈求风调雨顺来提高产量;社会关系上:交通和现代通讯的快速发展,让人们的联系方式更加广泛;经济上:市场经济取代了小农经济,自给自足的模式基本瓦解;文化上:大众媒体,新型娱乐文化开始进入人们的生活,对原有的民俗活动越来越淡漠。
4 新时代背景下侗族传统体育文化传承发展路径的选择
4.1 传承发展侗族传统体育文化,应注意传承中华文化优秀基因,强化侗族文化的独特性
任何一个民族的存在都离不开本民族特质性的精神传承。民族传承的多样性,赋予中华民族蓬勃的生命力与昂扬的精神状态。正因如此,侗族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在变迁的历史长河中,一定不能脱离侗族自身文化基础,否则将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侗族传统体育项目抢花炮随社会的进步发生一系列的改变:迷信色彩淡化,向理性化,世俗化发展;现代体育的作用,使组织规范化,形式多样化;现代经济的影响,赋予了抢花炮活动新的价值。这种改变是文化主体为满足自身需求的一个自觉的改造过程,在改造过程中,其并没有受外来文化的冲击而丢了自身的原生性,而是吸取保其特长,保留自身鲜明的地域与历史特色,兼收并蓄,各美其美。
4.2 传承发展侗族传统体育文化,应充分运用现代文明成果,强化与人们生产生活方式的契合度
民族文化,不仅处在一种历时性的“传统”中,而且处在一种共时性的“生境”中[8]。思想意识是行为方式的基础,人类的思想意识随着时代发展而变化。民族文化也因此被赋予了流变的特性。在当今社会现代化,全球化的背景下,侗族人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侗族传统体育活动起源目的是为了满足自身的需求,发展过程中的变化与主体的需求变化息息相关,所以要传承发展好侗族传统文化,必须与现代生产生活方式相结合,侗族传统体育文化与现代相融合主要表现在:思想观念的改变,由以前的祭祀、仪式、生产活动向表演性,竞技性活动的方向改变;组织方式上的改变,借鉴现代奥运会的组织形式,组织更加规范合理。这种改变不仅丰富了侗族民族传统体育的文化内容,保留了“神秘”“原始”的特性,又融入了现代社会元素,顺应新时代的发展要求。
4.3 传承发展侗族传统体育文化,应进一步增强其开放性,强化与区域经济、社会发展格局的关联度
“天下同乐” 是民族传统体育的重要理念,也促使侗族民族传统体育在现代经济社会环境中立起来、走出去。侗族民族传统体育一定要适应现代社会的发展要求,以保持“原始”的特性为基础,结合现在社会的要求,以自己特有的姿态登上民族体育文化的舞台。积极参加全国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和群众性体育活动,与其他民族的兄弟姐妹交流感情、切磋技艺,通过广泛交流,增进友谊,增进团结,努力创造各族群众共居、共学、共事、共乐的社会条件,共同感受到祖国大家庭的温暖和盛情,真正实现“中华民族一家亲,同心共筑中国梦”的目标任务,凝聚起全国各族人民团结奋斗的新伟力。
5 小结
通过深入研究发现对侗族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研究还较为薄弱,特别是对湖南省新晃侗族自治县、通道侗族自治县、芷江侗族自治县这三个侗民聚居地的体育文化研究几乎还是空白。作为民族传统体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侗族传统体育文化变迁的研究势在必行,此研究不见可以唤起侗族人民对本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认同感,更可树立起侗族人民对本民族文化的自觉意识,从而更好地去保护和传承侗族民族传统文化并推动侗族民族体育文化向健康、和谐的方向发展。从更宏观的角度分析,这对于丰富全民族体育文化内涵,也意义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