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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本溯源拟议成变:传统武术之打的理性思考

2018-11-25郑国华

天津体育学院学报 2018年5期
关键词:比试技击传统武术

薛 浩,郑国华

传统武术自从其产生开始就具备了打的属性和功能,也曾在历史进程中扮演过生存、军事、政治、文化和体育等重要角色。武林中也形成了南拳北腿、少林武当等门派,亦有形意拳“发人丈外,打人如挂画”与太极拳“引进落空,四两拨千斤”之搏击技巧,其各派所谓的绝活也都在江湖中威震武林、各霸一方。然而,由于现代传媒、影视武术和武侠小说的影响,涌现出大量神秘的虚幻武术镜像,以及引爆网红的徐雷约战等事件连连映现,而致国内外就传统武术究竟“能不能打”的问题,频遭质疑、诋毁而被辱没为“虚把式”“花架子”。倘若仅就武术的技击属性,来衡量传统武术的价值,皆陷入囚徒困境之中。纵览中国武术发展史,自明清时期,其就经历了20世纪上半叶的两次溃败和下半叶的两次拯救。两次溃败暗指了中华武术既不能救国,又不能打架;两次拯救则明证了影视武侠和神秘玄学之所谓“中国武术天下第一”与武术竞技化改造是一种西施效颦亦或削足适履的论断,引起了武术界乃至全球对中国传统武术产生了飘忽不定的认识参差,以致形成了是维系传统还是跟进主流的“摇摆现象”?但就传统武术本体来说,不外乎“什么是武术、武术能不能打、武术怎么打和有多能打”的议题论争。其间,学界和武术界就“技击本质论”和“文化本质论”的争论喋喋不休,学界从不同角度对此进行研究,如原始人类的技击需要促使了武术的产生[1]、武术技击的新解释[2]、质疑技击是武术的本质特征[3]、传统武术技击的诡道与圣道[4]、三论武术之打[5]等学术成果。其观点不一,各说各话。但这些研究为传统武术的理论和实践发展都提供了很好的参考价值和经验启示。然而,因游离于现代媒体之下的徐丁约战和世纪跨界拳击比赛等,再次引发了对传统武术技击的强烈质疑。藉此,《体育与科学》学术工作坊就此论题,做了以“武术乎”为题引的征集,学者们就“怎样看待这类比赛、传统武术究竟是什么和出路到底如何”等均做出客观的评述和独到的见解,这不仅反映了当前学界对于传统武术之打的最新研究进展,对于认知、认清传统武术发展、明辨传统武术打之真假、重塑传统武术的历史形象及其发展都有着重要的历史意义和当代价值,也为本研究提供了很好的启示。因此,本文就传统武术之打的社会存在为切入点,镜鉴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从历史唯物主义辩证法视角对传统武术之打重新审视,取证何为本真武术,以期还原传统武术真实,从而达到服务社会和自身发展的新时代目标。

1 审视:传统武术技击何以屡遭质疑

1.1 一种非公平视角的比试

案例一:徐雷约战即是现代散打狂人徐晓东与杨氏太极传人魏雷之间的约战事件,其热度聚焦在徐晓东仅用20秒便将雷公打倒在地,并狂言“誓要将搏击打假进行到底”,并坚持认为“传统武术是花拳绣腿,太极是骗人的”。其就约战事件的评论,主要呈现以下3种观点:(1)传统武术没有实战能力,仅是蒙蔽世人,跳大神的把戏;(2)传统武术本有实战能力,却进行了体育化的革新,俨然成了舞术或中式体操;(3)以实战为目的的散打不是中国武术,而是山寨版的西洋拳。

案例二:世纪跨界拳击比赛即是一场牵动亿万搏击爱好者神经的“40岁的已退役美国拳王梅威瑟击败了29岁的现役综合格斗(MMA)巨星麦格雷戈”,各项总收入至少超过6亿美元。其先前预测(UFC)冠军麦格雷戈极有可能在第一回合就能用他战无不胜的铁拳迅速KO足足年长他十岁的老将梅威瑟,以证明MMA才是搏击界的终极王者,但其比赛结果却让他们大跌眼镜。这场赛事看上去似合理的、有规则可循的。其合理性:(1)拳击与MMA均是以身体的攻防为载体进行对话;(2)二者均是各自领域中最闪耀的格斗巨星,比试是公平的;(3)检视全球上下“谁才是王中王”的终极约战;(4)此战满足了亿万人群的关注,并博得了世界眼球。但这场媒体眼中的捞金拳赛也不过见证了一个不证自明的问题:跨界格斗之战的胜负由比赛规则决定。

拳击与MMA是不同事物间的共性比较,一定程度上是合乎比赛规则的,即是公平之战。其一、过程和目的都是训练格斗技能而战胜对手;其二、生存语境都是现代体育精神下的比试。但是,比赛规则却是拳击规则,即仅用拳法进行比试,而非MMA所能规定的拳法、腿法、摔法和地面技术等综合技术。试问拳击和MMA的技术对话究竟是否合理呢?吕洲翔将之比喻为“让刘翔和博尔特比赛110米栏,博尔特的胜算肯定是负数,因为他的过栏技巧基本等于零。”这更直接说明比试是不公平的,即跨界比试,其结果不证自明。

而反观徐雷约战,是一种公平比试吗?若把传统武术置于体育话语体系下,应该就是一种公平的比试,即同项目、同平台、同规则下的公平较量。徐晓东曾狂言:“愿意以车轮战的形式迎战中国武术界的知名掌门人,并挑战世界拳王邹市明和业余散打明星一龙。”徐氏选择比试的对象可归为3类:传统拳派的掌门人;仅以拳法为攻击手段的同场格斗对象;业余散打选手。若非要拿来比试,按其技术容量来看,相较于徐晓东所谓的MMA可使用的拳腿摔等综合技法与拳击比试,都会以压迫性优势获胜;按其技术质量来看,“专业VS业余”则更是无稽之谈。

因此,徐雷约战显然不是同一语境下的技术对话,其过程和目的都是完全不一样的。如今武术之打由于在近代以来遭遇了对手的“置换”及自身对多元功能平衡彰显的兼顾,遭遇着“效力低下”的现实困境[6]。现代格斗的训练目标则是通过战胜或KO对手,而传统武术的训练手段已经不完全是传统语境中那种野性思维下的原始狩猎和战场厮杀对抗或制胜训练了,其生存根基日渐式微甚至不复存在了,关于这一点亦可用传统比武之生死状来体现中国功夫的“上场不留情,留情必自焚”的侧面。在现代语境下,尤其是竞技武术以“高、难、美、新”的姿态跃然于体育圈内,被世人接受的同时依然饱受诟病,似乎成了“中不中、洋不洋”的事物。这和原始思维下传统武术的核心思想、技术招法,也不尽相同。即使套路中依稀能看到太极拳和咏春拳的踪影,但却已脱离了生存的原始语境,且又缺乏专门性模拟实战,也只能沦为嘴上说说、身上划划、心里想想的花把势,更像是一种诉说技击的身体语言,一种对技击意境的身体表达,而渐次失去了实战中所具备的的体力、技术、胆识、智慧等为一体的临场应战能力,况且雷公与丁浩修炼武术的目的也不完全是应用于实战之技击旨意。然而,技击始终贯穿于传统武术中,其延伸出体育、健身等符合现代性思潮的主流价值,以致技击性甚是弱化,但对于现代搏击来说,打则是其生存的全部。这就表明了以实战格斗为唯一目标的MMA与以修身养性、强身自卫、表演为主的太极拳或咏春拳等传统武术的跨界比试,是不公平的。因此,无论是拳击与MMA之战还是徐雷约战等,终将只能被定格为相关利益诉求者目标达成下的权益合谋,一种工具理性行为,更是一种非公平比试。

1.2 一种虚幻的武术镜像

20世纪80年代初《少林寺》《霍元甲》等一系列武侠影视剧争相上演,并受到了世人的追捧与抬夸,甚以盲从地认为“中国武术天下第一”。由于武侠、影视文学作品赋有一种浪漫主义的想象,而催生了诸如九阴真经、六脉神剑、葵花宝典与北冥神功等富有虚无主义色彩的武林绝学,其正面效应却已丰富了休闲文明生活的视觉盛宴,但其负面效应也同样不容忽视。也正是由于武术之打的真实与虚幻的交织并存镜像,才促成了当今武林奇人诩称为所谓的大师、武僧等,如隔山打人闫芳、气功大师王林、神仙道长李一、养生高手张悟本等,并形成了一种“大师”热现象[7]。所谓“大师”就是善用、活用赋有神秘色彩的国学、宗教、巫术等寓于传统武术中,并通过夸词、神秘与赋魅,企图游走、游说、蒙避于世人,从而造成了传统武术的失范问题。科学达不到的地方,迷信就会成为“科学”。在社会忽略或纵容的角落里,这些所谓的“大师”甚之成为了“科学”的代表人,并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着落于悬隔的温床。这也深刻说明了一些民间武术机会主义者,亦或自诩为某拳种所谓的传承人或“大师”,无非都是披着狼皮的羊,借以朦胧的面纱和神奇的玄妙以达狐假虎威之效,而穿行于小众人群之所谓的“圈子文化”中。

虽然武术影视、武侠小说有意无意的虚构,神话了传统武术的实战能力;民间所谓的大师、宗师和国家传承人等时不时制造假象,刻意虚幻了传统武术的神秘性,严重诋毁了中国武术的国家形象。其造成这种失范现象的根本在于习武者追求个人生活的最大空间和最大自由的心理情愫,以致自我意识不断膨胀而失去了认识事物的科学理性,皆因世人对传统武术文化价值厚爱基础上的文化“虚无主义”的意识存在。正是这种粗砺和坚硬的文化结构和特性,使传统武术渐次失去了原始的本真而异化,并在大众认知的过程中被曲解、被讹传,致此,中国武术传统形象也呈现出了“神秘多于科学”“实用多于理性”“负面多于正面”等困顿现象[8]。

2 证成:传统武术之打的社会存在

中国传统武术文化始终以技击为主线,通过拳种流派的建构而形成了庞大的技击技术体系,并一直延续而丰富。从武术的本质属性来看,格斗是武术的外在表现形式之一,其技击是武术人的毕生追求,即练为了打,并以打来检视练之效果,并强化练之手段。古代军事家则认为“比较武艺,务要照实学习实敌本事。真可对搏打者,不许仍学习花枪等法,涂支虚架,以图人前美观”[9]。以此说明传统武术之打是真实的、客观的。然而,这也纵容了武术各家门派偏于一偶的技击追求并形成“善之又善”[10]的技术,以致其拳种的异同,而曾出现了山东“李半边之腿、鹰爪王之拿、千跌张之跌、张伯敬之打”等偏于一偶的绝活,甚至出现“上打咽喉,下撩阴,左右两肋并当心”的狠招、阴招。这一时期,传统武术是既无技术规定,又无规则限制的技击术。因此,武术是中国智慧下的技击文化,是一门打的艺术。

但凡武技,必讲打,也正因之传统武术具有了打的真实存在。于是,闲来之徒则拿出了传统武术与现代格斗约战说事,而非要一论高低或评判出之乎者也。这或许也是传统武术之打由此而引发质疑的始蛹者,特别是近年来网红于现代媒体聚光灯下的闫芳、徐雷约战等事件,一次又一次剑指传统武术能不能打的问题。就传统武术和现代格斗自身属性和历史语境而言,二者是两个事物。那么,二者是何种关系?其共性都是身体行为的实践,且都具有技击属性,这就促成了二者比试的可能性。但是,若从概念的内涵与外延来析之二者约战关系,本身就犯了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错误。传统武术中的非体育之擒拿绝活与竞技擂台体育性之尺度限制,存在“规则盲区”或“交集空白”[5],以致二者并不是同一话语体系下的技术对话,何谈比试?技击是传统武术最根本的属性,也因此缘于打而比试。比试作为真实的身体叙事,其原初的叙事内容集中表现为身体暴力[11]。然时过境迁,传统武术用之以打的功能渐次弱化,但且不能说传统武术不能打。于此,我们就将要追问传统武术既然能打,但又打不赢或者打之功能弱化呢?首先,传统武术的自身问题。传统武术固然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底蕴和搏击技巧。一方面,由于长期在传统宗法制度和儒道佛家思想的影响下,而讲究制人而不伤于人、点到为止、规训克制与以和为贵的高尚品格。另一方面,传统武术已脱离了原始语境的生存场域和传统社会的实践轨道,钳制了其技击性的可用性,并且渐行渐远,这也倒逼成“好把势打不过赖戏子”的落魄。故此传统武术失去了原始的野性思维和搏击功能,而成为体育的武术,其主体性质为体育而非技击[12]。其次,二者目标的追求问题。在和谐社会与健康中国的战略背景下,传统武术“止戈”为时代需要,以技击为根本功能的传统武术逐渐弱化,而转为“用”之健身和休闲为主流意识的传统养生武术,其追求修身养性、服务健康、艺术唯美等。同时技击弱化也是社会需要和武术自身技术结构改变所致,也是一种时代的期许与历史的选择,取而代之的是社会适应能力更强、受众面更广的多元功能上的百花齐放[13]。而格斗的目的是制服对手亦或KO对手,并不讲究仁义理信、点到即止。即使现代格斗制度安排上亦然讲究规则、法理;技术上亦然追求实用简练、科学训练,但其目标是以技击而获胜。传统武术在现代格斗场域中,已然处于劣势。如果谨将其置于现代语境中,亦然不可同日而语,何谈比试?因此,传统武术与现代格斗已不是一个逻辑思维下的定势,更不是同一历史语境下的技术对话。

传统武术之打是一种真实的社会存在,但由于历史语境的变迁和国家行为的引导以及人们需求的选择,而致其技击弱化。但说传统武术没有实战能力,笔者认为还是欠妥的。于此,走访民间武术家以此证真。江苏沛县心意六合堂创始人潘霜喜说:“追溯传统武术的起源,是生存斗争铸造了传统武术。传统语境下的中国武术是一种生存方式,为了求生存,必须通过其残酷的搏击来猎取食物资源,可以说是在一个传统思维框架下所形成的搏杀技巧,并经过世代实践经验的积累而程式化。这些所谓的花式武术,它已经不是曾经厮杀战场的那种武术了,比如枪之拦、拿、扎,形意拳之劈、崩、钻、炮、横等。武术之打具有神秘性,这种神秘性则是一种建立在巧用、妙用的基础之上,而不是一种神乎其神的虚幻之打。”因此,传统武术之打是真实的打,但随着社会历史进程的推进、现代体育的产生以及人们选择性需求,传统武术由原来单一的技击功能转为健身、休闲、养生于一体的“大武术”。

3 问询:传统武术之打的历史局限

传统武术面临今日之尴尬,既有其历史的必然性,又有其历史的局限性。甚是以致“今日之武术……在全盘西化和复古主义的双重压迫下,被搞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14]其原因何在?通过镜鉴历史,甄别是非,而归纳五点历史局限性。

3.1 中庸之道束缚了传统武术的野性思维

自古以来,中国文化讲究中庸之道、和谐相处,讲究自然之道、天人合一,这就决定了从中国文化骨髓和血统上,不存在那种暴力色彩和唯我独尊的劣根思维,伴随国家施行限武、禁武政策,这都大大阻碍了武术技击功能的发扬,而转到武术套路的推广和传播上,并力图入奥而削足适履,建立武术套路动作技术体系、办赛模式、规则评判等推行标准化体系建设。但是,传统武术的发展并未完全以西方体育竞技观为标杆来谋求自身的存在意义和迎合发展,即完全局限于一种体育运动范式下的西化路径。而是钳制于儒家思想为主线的传统道德规范下[4],以一种成圣成贤的做人之道来规范和指导传统武术技击的发展,这样势必就削弱了传统武术的技击属性,而逐渐演变为一种打之点到即止与形之意蕴唯美的境界,这也渐次背离了传统武术“击必打,打必摧”的初衷。于此,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中国武术,它的功能已然变化,一方面,希冀于表现难美性项群的倒逼式转化,于今已被证明是扭曲的;希冀于制胜思维下的制胜KO,放置于中国这一文明国度里,又极其不相称。

3.2 国家行为扭曲了传统武术的发展方向

文化意义的生成和确立,关键在于社会主导意识形态对它的理解和阐释方式,以及阐释者的立场和角度[15]。肇始于明清以降而致技击弱化,其元杂剧的兴盛又使之朝着艺术化的方向发展。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更亟待通过扬威中国传统文化之武术来树立国家形象,并确立竞技武术为先的发展战略。然受西方主流文化的强势入侵,却终未能得到救犊而被迫削足适履,选择竞技体育化路径,经过数次改良与适应现代体育规则,并过分追求绝对速度与表演效果而失去了中国武术的文化个性。有而过之,在国家意志的驱使下,竞技武术却成了国家规定的套路与风格,成为高踞天下武林的一统之尊[16],甚至连内行都看不懂,这也直接导致了中华武术重体育而轻技击的异化现象。而后国家体委大力普及武术、着力办赛、抢救遗产、学术研究等均囿于西方体育思潮下,并沿着现代体育思维蹒跚前行,始终难以脱离体育的身影。如今,中国武术发展也按照以争金夺银为旨归的竞技武术、以教书育人为旨归的学校武术和以修身养性为旨归的群众武术的思路并行发展,而致技击属性渐次削弱。

3.3 现代社会思潮选择了崇文抑武

唐宋时期,由于藩镇割据、军阀战乱而避其忽亡,为了加强中央集权,遂抑制武将的权力膨胀而大肆启用文官,由文官统管调兵差遣并治理国家,其后果自然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17]的局面,这在一定程度上使得重文轻武的社会思潮形成。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为稳固政权统治,罢免了开国武将的权利并大量启用文官治理国事民政,这就是著名的“杯酒释兵权”[18]。而元朝则施行禁武令,企图通过武禁森严平息战乱以其巩固统治政权,其后殿试选拔、科举取士巍然加剧了读书进其仕、习武终无用的民风转化,又枪弹火药被广泛用于军事而致军操训练逐渐分化为宫廷娱乐助兴的表演,并削减了习武群体、弱化了技击属性。这一历史局限,始终未能改变,以致1977年恢复高考以来,重文轻武思潮甚是严重,直接遏制了书生门庭以武求生的让渡空间,亦有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的社会约定,此后便一直延用崇文抑武的方略民风。时至今日,武之技击功能甚是弱化,世人们更加倾向于文而非于武。因此,崇文抑武也是武术普世发展的历史瓶颈,甚至出现了民间武术被视为愚昧落后的行为表现的谬论。

3.4 技术改造脱离了本真武术轨道

中华武术曾历经马良个人意愿下的武术兵操化、救国存亡中的精武武术、国学色彩下的官办国术和现代体育框定下的竞技武术。从武术的四次历史沿革来看,武术的演变历程是一个暴力消解的过程,即从暴力走向非暴力的过程[19]。武术现代化进程中,始终没有表现出博大精深的内涵意蕴,而仅仅流于言表,以致技击性也逐渐被弱化,归其原因如下:(1)脱离了原始武术功法的训练,追其练体的形、神、韵而略其练用的身、功、技的训练体系,且训练理念和训练方法上已然处于劣势,而致传统武术相对于现代格斗,在强化技击功能上也渐次拉开差距;(2)在奥林匹克精神的指引下,逐渐失去了文化主体性。中国武术却一直顶着天朝上国的奥运梦想而经历了数次体育化的技术革新与修缮,期冀于美好愿望的背后,却两次被拒之门外,着实令国人难以接受。于此,中国武术是依旧维系于本土还是执着追随于西方?时至今日,也未能索其前进的风向标。

3.5 师徒传承限制了武术的传播发展

师徒传承是传统武术中以传习武术技艺为目的,模拟血缘关系为机制的一种社会活动方式[20],是一种扩大化的单向灌输式的血缘或类血缘传承。师徒关系中严格择人授道的秩序戒规,恪守尊卑长幼的伦理规定,固化拜师仪式的神圣程式,布满祖宗崇拜的族权威慑。即“磕拜前要点香燃烛,先后向师祖遗像和师父磕拜……”,立誓发愿,并熟知师门的规约德理。但鉴于所谓的武林绝技、秘术与神功乃是世袭家传而从不轻易传于外人的伦理钳制。中国武术自古就有门派之争和门户偏见,又兼受传统封建宗法制度的影响,予以传统武术的传承与发扬设下羁绊,直接撕毁了中国武术的兼容并包、海纳百川的气场。正如吴图南[21]先生所言:“门派纷争而私立门户,间有独得之妙,即秘而不宣,以为无上真谛,盖恐后之学者,其将优于我也……甚有囿于门户之见,入主出奴,互相仇视者,更不足论矣,既不能公开讲习,又不能笔之于书。中人之上,见其如此,又焉肯虚心而问津者焉?此吾国国术堕落之一大原因也。”

4 思考:传统武术的发展理路

在体育全球化的驱动和西方体育精神的挤压下,传统武术的发展既执着于奥林匹克的改良,又固守于中国传统的精神。至今,却未能走出一条弘扬中国精神、蕴涵中国智慧、突兀中国性格、彰显中国气派的特色道路。传统武术也曾一度失去了文化自信而致黯然失语,且时不时遭到了强烈的质疑、挑衅和败北而变得面目狰狞。新时代,我们必须重新审视传统武术之打的真实面目和社会地位问题,将其放置在不同历史时期中来思考其属性,放置在民族国家中来审视其功能。对此,我们要坚持文化自尊自信,理性审视传统武术之打,客观评价传统武术功过得失,以期还原传统武术真实。我们既要强调传统武术其“体”的规范性和制约性,又要强调传统武术其“用”的能动性和变通性,充分挖掘传统武术的文化适应性与技术合理性,施行创新性发展和创造性转化,通过服务社会发展来反哺自身发展,亦可在“昔忧”和“今患”语境中再出发,从而产生文化自信和国际认可。

4.1 正本清源,追寻本真武术

近年来,媒体社会中连续上演非公平的格斗比试、假大师捏造的虚幻武术,而频频诋毁传统武术,甚以侮蔑传统武术为虚把式、花架子,损害了中国武术的正面形象。为了还原武术真实,甚有学者称:“武术真的需要一些适当的打假对它们进行正本清源,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看清楚中国武术的真实面目。”这就需要我们在其“体”上反本溯源,从武术的源头来揭秘真相,以其求证武术之打的真实。从甲骨文中武的字形来看,其意为从足戈并立到立足持戈,是一种从静态到动态的转变,就是说人持戈行进,表示要动武。根据隶定字形来解释武字,从弋和正引申为巡逻之戈而持兵械统一天下,其为技击也。从发生学角度来讲,武术起源于生产劳动,其意就是通过搏斗而求其生存,即人类生存斗争是武术产生的直接动因。也就是说,这个时期的武术是一种生存技能而绝非一项体育活动,技击是其根本属性。

从武术的本质属性来看,武术则是一项工具理性下的人类发明,而非价值理性下的意义预设,这也证实了学界所说“传统武术是作为一种生存技能而存在的‘技能的武术’[22]、古代武术最基本的功能是用于技击[23]、武术的本质特征就是以中国传统文化为理论基础而形成的攻防技击术[24]”的论断。苏天辅[25]曾说:“区别事物于异己,就要揭露其特有属性,即在一般性中来解释其特殊性。”因此,传统武术是一门打的技艺和学问,不能打就不能称为武术[26],其技击才是武术有别于其他体育的特有属性,而且是比较深刻的、一贯的、根本性的属性[27]。不仅如此,传统武术还包括刀、枪、剑、棍、驽等器械的身体活动。这就说明了传统武术还是一个围绕身体为载体,而延伸了更为广阔、复杂的技击文化,并形成人刀合一、人剑合一的境界,而使人攻防比试功能最大化。但是,随着社会生产和社会生活的变迁,人们对事物的需求也悉数发生变化,其对传统武术价值取向也因之变迁。传统武术的功能变化是其历史语境的变迁决定的,并由人们的主观选择为直接原因。但是,武术技击之道又不得不受制于主流思想的牵引[4],而致传统武术从技击为主的单一功能向体育、竞技、健身等多元功能的转变。人们总是根据实践的需要来确定事物的属种关系,进而揭示事物的本质[28]。因此,传统武术功能的主次或优劣,应根据不同历史时期中占统治地位的主流意识形态所决定,其主流意识形态并不仅是国家意志或官方话语,还应赋含民众行为、精英选择和功能需求。

4.2 独善其身,建构技术体系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一个拳种若没有创新理念,最后只能穷途末路。1990年版《中国武术实用大全》中明确将武术划分为套路、格斗和功法。其传统武术格斗实质就是运用套路之技法、功法之劲力、攻防之技巧,在武术人主体思维指导下进行的彼来我往的攻防实践行为,追求的是“拳无拳,意无意,无意之中是真意”的“练神还虚”的武学最高境界(蔡龙云)。即习练武术套路时,通过身体千锤百炼之法来提高其技击能力中某一技能或素质,并将拆喂招式的形式与内容中寓以攻防中,将其在实战场景中应验其比试能力,这才是传统武术之真实。但据今日之察,套路、格斗和功法运动也只是各谋其政、各为其主,终难见其三个项目一同在场,仅纷呈为某某武术(套路)比赛、散打比赛或功法比赛,并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异化,即套路为了美、功法为了强、格斗为了打。那么,这本身就割裂了传统武术文化的同一性与整体性,而导致套路体操化、散打西方化与功法失真化,同时,撕裂了传统武术练、打、演的综合输出功能,以致失去了中国智慧和中国精神。所以,传统武术绝不是追求西方体育精神的“高、难、美、新、稳”,而是追求的一种中国文化语境中套路程式化、功法基础化、格斗实战化三者互为互动的训练模式,这才是中国特色的传统武术。传统武术发展绝不是要西学东渐,而是要独善其身。基于此,传统武术就应该回归到以人的需求和社会发展为旨意的发展理路,基于一个整体思维视角来建构传统武术技术体系,即把习练方法、修行取道和竞赛模式看做一个事物来对待,秉持套路、功法、格斗于一体的技术集合,形成击有术、舞有套、套有谱的技理话语体系,而非固步于各美其美,却要其相互借用、促进与强化,以求美美与共。

传统武术独善其身,就是既要保持文化自尊自信,摒除一切虚无主义,撇开传统武术门户之见而取其长补其短;又要夯实武术根基、还原武术实践场域、强化功法技术训练和创新武术思维;同时,还要运用科学训练手段和方法,构建中国特色的传统武术技术体系。(1)在习练方法上,基于手段、过程与目标的因果关系而置打、练、演于一统,其根本在于打。打是练与演的终极旨归;练是为了提高打的攻击力和抗打力,提高演的艺术性和唯美性;演是练与打的艺术升华,是一种基于打练为题材的武美展演。(2)在修行取道上,基于主体身体、道德身体与技术身体的三维身体观而置身、心、技于一统,其修炼主体身体来提高武术的技术问题而强化其技术身体,通过修德养道而形塑道德身体;通过技术身体和道德身体来促进和强化主体身体。(3)在竞赛模式上,基于套路比赛、功法比赛与格斗比赛而置演、功、打于一统,在武术整体观的统领下,置于同一平台,而非单独设赛。也就是说,将武术比赛设为某个拳种或各拳种间的比赛,每一拳种的比试皆可分为套路演练、攻防格斗和功法比试,并统于一体而贯于始终。即便是单独设赛,也绝不能摆脱其他二者的附加在场,比如套路演武等赛事,绝不能局限于套路中的动作规格、动作质量、艺术表演等现代因子的比试,仍要展现该拳种习练的强功之法,更要延伸到该拳种套路中一招一式的攻防比试中,并寓攻防招式于对练或虚拟攻防的实践场域。

4.3 中国话语,建构母体理论

中国传统武术融摄了政治、军事、文化、哲学、艺术等古典文化的精髓,可谓是博大精深,但其博大精深始终摆脱不了运用中国其他文化来诠释。传统武术的理论研究主要依托于中华传统文化之五行、阴阳、经络等学说,来构建其自身理论框架,谨借中医学、哲学、兵学、史学、文学、艺术、体育、音乐等学科来叙说武人、阐释武学,甚至用现代体育科学来解读传统武术中“精、气、神、雅”与拳理技法,而未建立一套独立的、完整的、本土的母体理论体系。鉴于武人贫乏的文化修养、门派的守已排他、狭隘的口传心授和武技胜于拳理的认知偏差等,也使传统武术终未形成一种自觉的、显现的、完整的、独立的理论体系,这就很可能使中国武术丧失独具自身主体性的正当性解释。长期以来,虽然关于武术理论体系的研究成果颇丰,诸学者分别“从内外两个大系统来构建武术理论体系框架[29]、武术理论体系应包括人文社会科学类、运动人体科学类、教育训练学类3方面理论[30]、从内核与外核来构建武术理论体系[31]”等,其均从不同的学科理论规范建构了武术理论体系。但主要用它学科为母体来建构其理论体系,以它理论来阐释其技理问题,却未形成一套独立的母体理论体系。

中国传统武术母体理论体系即是用中国话语来建构对中国武术具有充分指导力、支持力、解释力的理论体系,就要按照文化自信、道路自信、制度自信的方向来构建武术自身理论框架,自我发展、自我成长、自我完善之路,才是正途[32]。我们应该站在坚守民族性、立足时代性和放眼世界性的战略高度来思考武术理论体系,并以武术自身学科特点和跨学科理论体系融合为基础,遵循理论建构的层级结构和逻辑序列原则,兼顾武术理论的广度和深度相结合,从研究对象、研究方法、概念种群和基础理论4个核心要素,用中国话语来建构一个独立完整的传统武术学科理论体系。就此,根据传统武术的内在和外在规定性,从本体理论体系、附属理论体系和外缘理论体系进行构建。(1)从传统武术的源流历史、核心思想、功能属性、拳种流派、拳理技要、传承谱系、训练手段、比赛模式等来构建对传统武术有指导力的本体理论体系;(2)从体育学、训练学、生理学、解剖学、心理学、竞赛学、艺术学等对传统武术有支持力的理论与方法来构建传统武术附属理论体系,而用来阐释传统武术的套路、功法与格斗为一体的技理问题;(3)从史学、哲学、理学、社会学、人类学、民族学、逻辑学、传播学、生物学等对传统武术有解释力的学科理论与方法来构建传统武术外缘理论体系。

4.4 创新转型,服务社会发展

任何事物都是发展变化的。因此,对传统武术的认识也绝对不能以一种历史僵化的视角来审视,而应在辩证唯物主义发展理论指导下,将传统武术置于整体框架下去度量一个事物的发展变化,在其“用”上拟议成变。据上文所述,传统武术是中国智慧下的技击文化,打是传统武术最根本的属性,其健身、教育、政治等功能是传统武术技击功能的延伸和转化。由于传统武术的一些文化特色和价值功能是在其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并非其本来所固有的根本属性,不属于本质的范畴[33]。然而,由于不同社会历史阶段对传统武术的不同影响,而决定其自身命运和价值实现的定位。因此,我们衡量一个事物的价值与否,必须将其置入所处的历史语境中,即是以科学地对待中国传统武术,以满足国家、社会与个人的选择性需求来判断。在现代化语境中,若仅将传统武术的技击价值来判定其价值,那就陷入了机械唯物主义的窠臼。而不能将传统武术服务于当下,理应是不可取的。这里不是抹杀传统武术的技击性,而是将其技击性进行创造性延伸和创造性转化,充分利用传统武术的延伸价值和转化价值来服务社会,以传统武术之技击收健身之效、取审美之趣[2]。

在新时代背景下,应以人们对传统武术的主体性需求来判断传统武术属性的主次或优劣,从而选择性利用其功效[34-35]。一方面,在服务当代和谐社会中,遵循传统武术“体”之规定性和制约性的前提下,通过创新科学训练方法与手段来继续强化技击性,提高其打的效力,以彰显中国传统武术的博大精深;利用其技击性来提高社会人的自卫保护能力和维护社会正义,但也要谨记不能利用技击性来寻衅滋事、恃强凌弱。另一方面,在服务“健康中国”和“全民健身”领域,遵循传统武术“用”之能动性和变通性的基础上,利用其特殊的健身功效与练功方法来对接“体医结合”,利用其文化性和教育性来实现立德树人,并拯救当下社会的歪风邪气,亦在荒野哲学迷宫中寻找自我,从而形成重生命重礼德的生命教育观;利用其艺术性和休闲性来提高人的品格和赋予小康社会的当下意义,而达成一种自觉自为的休闲惯习与状态;并要切实发挥其经济性和可行性优势来补偿全民健身,从而实现传统武术自身和社会互动发展。

5 结语

中国传统武术经受了农耕文明的洗礼和现代文明的浸透,在每一个历史时期中,由于国家、社会和个人的需求性选择而表现出不同的功能和价值,但其发展却是跌宕起伏的。由于传统武术发展的历史局限而致其技击性弱化,一度频遭现代格斗精英挑衅或“虚无主义”绑架,而被质疑、误读和诋毁。对此,笔者基于历史与现代双重语境下来重新审视传统武术之打的问题,以求证传统武术之打社会存在的真实。研究认为,技击属性亦然是武术的根本属性,其他属性是技击属性的创造性延伸和创新性转化。因此,在现代化语境下,我们要用历史和辩证唯物主义的思维方式和发展理念来明辨是非,亦可将传统武术置于一个整体框架下来思考,这也是研究论争传统武术价值和社会地位一个关键性问题。新时代,传统武术的发展理应回归到以人的需求和社会发展为起点,通过理性审视传统武术的异化问题,还原其真实面目;坚守中国文化底色,构建中国话语下的技理体系;践履创造创新转型,来服务自身与社会互动发展;对标国际文化输出,撇开门户之见与师传制度,扩展中国武术的传播路径,从而推动传统武术科学、健康、可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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