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深处的开封

王思宇

北都城到底是叫东京，还是叫汴梁，或者是叫开封？三者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个问题时，朋友和我正在开封西司夜市的一家很火爆的涮牛肚店前排着长队，至于答案，当然是没有时间去想的。

八月末，朋友和我终于迎来了迟到很久的毕业游，目的地选择了开封，原因很简单，一是离家近，二是提到开封，脑海里就会蹦出两个词：安逸、北宋。

事實证明，开封确实是个好地方。

旅程从游清明上河园开始。由于历史原因，开封的古建筑极为稀少，上河园虽是今人所建，但是以画家张择端的写实画作《清明上河图》为蓝本，依《营造法式》为建设标准的1︰1比例建筑。“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在一个浮生半闲的午后，慕名而来的两人步入这画卷里，一梦千年。

垂柳依依，彩荷深浅，袅袅的宋服女子从桥的那头娉娉而来，擦肩而过。烟波画桥曲水流觞，游船画舫，入眼皆是北宋鼎盛时的富贵慵懒之象，好一幅怡然自得的大宋汴河图啊。

城门楼上善门气宇轩昂，巍峨壮观，从城门南北两端过登梯门拾级而上，到达城楼大殿外廊，沐浴秋风，登高远眺，莫名地有一瞬怀古的幽思。登上善门，游鸿福寺，浏览文绣院，下榻古驿站；观赏民间杂耍、木兰织房、年思社；看剪纸、吹糖人等民间工艺。

在高高的虹桥处，拾阶而坐，南苑是上善门、汴河、食街，是酒楼处的忙碌，是汴河上的搬运与宋都众生多彩市井生活，北苑是宣德宣和二殿、九龙桥、拂云阁的皇家园林。汴京繁华的街衢，巍峨的宫殿，生动而鲜活，眼前仿佛又看到汴河漕运的繁忙景象，滔滔汴水，声声呐喊，汴河船夫们逆水而上，激流勇进……“汴京富丽天下无”，正在此地、此声、此情！

夜晚时，我们坐在流淌千年的汴河旁，看一场《东京梦华》的表演，瑰丽无比的画面，豪迈大气的场景，文人写意的精神，难舍着的或留恋着的，那些往昔某个事物或时代的情结，都在这隔着氤氲水汽的舞台里。

我们试图跟着宋朝文人天才般的魔力，在一张纸、一管笔里，讲神仙鬼怪，嬉笑怒骂，感受着平凡的世间万物，如何经过他们的慧眼匠心，提笔而下，如酒曲入瓮，幻化为笔端纸上的锦绣生花。

演出结束时，只觉得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接下来的几日，从开封府到宋都御街，再到天波杨府、翰园碑林、大相国寺，开封是个能让人不断发现惊喜的地方。公元960年，宋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后，将北宋都城定在开封，到公元1127年，开封皇宫的王座上，共迎接过九位皇帝。虽由于历史原因，古建筑所存无几，但仿古建筑群风格鲜明多样，宋、元、明、清、民初各个时期特色齐备，除龙亭、铁塔、相国寺等古迹之外，新建的宋都御街古朴典雅，再现了北宋都城的风貌。几天下来，我们明确而清晰地感受到这里是从宋朝便盛开至今的菊花的芬芳，是一代名臣、具有天地正气的名相包拯的归宿，是潘杨案中清浊得分、一池湖水里的灵气，是北宋王朝里一世辉煌的见证，是一幅千年沧桑沉淀却依旧明艳四座的画卷。

从雕梁画栋处归来时，依着栏杆吹吹风。鱼儿们是被喂惯了的，听闻岸上有人，便群聚而知，凭栏向下看，满眼圆圆的嘴巴，争先恐后，煞是可爱。

这幅情景，让朋友与我打赌晚上要从西司夜市街头吃到街尾，从鲤鱼焙面、桶子鸡到套四宝，然后在彼此的大笑中相互认输，相约着明早要来一碗正宗地道的胡辣汤，然后配上刚出锅的油条。

为了消食，沿着旁边包公祠外面的湖一直走，吹着风，看着湖上面的景色，旁边还有人在唱着地道的豫剧。

此时的开封仿佛那远方，云生万里海上，雪落旧时山冈。有时像素时的锦，繁复却内敛，飞下阁楼，被瑞鹤驮来。秋意渐浓时，坐在开封铁塔下的一处僻静的台阶上，风中有叶正落得无声，我细细仰望着这座八朝古都，也终于找到了开头问题的答案：北宋为四京制，东京便是开封府，也是都城，位于汴梁。东京，是指此处的地理位置。开封是府名，属是行政区划。汴梁是地名，唐之汴州，古梁地。所以，东京、开封、汴梁这三个名字，在宋朝实际上都是指今天的开封。

三个名字，三处侧重，在夕阳的光中交织变幻，时光深处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北宋古道上迤逦着渐行渐远的帝王们。骄傲与悲壮，华贵与凄凉，一个令人神往的黄金王朝就在他们的身后，斑驳而绚烂，从古至今。

当夕阳的光从塔顶褪去时，我们告别了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