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白先勇版《白罗衫》中的悲剧意蕴
2018-11-24刘瑾璟
刘瑾璟
摘要:《白罗衫》原为清代无名氏所作,讲述了一个因果相报的故事。白先勇版《白罗衫》将原著大幅翻变,将主题定调于命运中人性的救赎,亲情下情与法的冲突上,揭示了处于中国儒家社会中的人伦冲突,颇具悲剧色彩。笔者尝试从剧情构造,舞台美术及艺术表演,主题思想三个方面来探析白先勇版《白罗衫》中的悲剧意蕴。
关键词:昆剧;白罗衫;伦理冲突;人性
2017年3月10日晚,蘇州昆剧院新版昆曲《白罗衫》在北京大学首演。继青春版《牡丹亭》、新版《玉簪记》之后,新版《白罗衫》为著名作家白先勇先生又一部精心策划的舞台作品。《白罗衫》原著为清代无名氏所作,现全本已佚,但其精彩片段仍以折子戏的形式收录在不同的选集里,于清末到至今时常上演。白先勇版《白罗衫》采取旧戏新编的方式,除开《井遇》、《看状》二折,其余四折由团队编剧策划自行编写串联,他们抛弃善恶二元对立的中传统戏剧格调将主题定调于命运中人性的救赎,亲情下情与法的冲突上,揭示了处于中国儒家社会中的人伦冲突,颇具悲剧色彩。白先勇版《白罗衫》中表现出的悲剧人物的生命意志、人性拷问与命运兜转等人生哲学命题和悲剧思想都给观众带来深刻的启示,通过对新版《白罗衫》剧情构造、人物形象、主题思想和舞台美术及艺术表演的分析,笔者将尝试进一步探讨其中所蕴含的深刻而丰富的悲剧意蕴。
一、剧情构造与主题思想
《白罗衫》为明代无名氏所作,作为全本已佚的传奇,它以折子戏的形式留存于戏曲舞台上,收录于不同的选集里,现如今《白罗衫·井遇》、《白罗衫·看状》等特色经典折子戏也仍在各地戏曲舞台上演。因没有全本,它成为了一个较为开放的文本,一方面,因它颇具留白空间,剧作家在整理改编的同时,可通过演员人物形象重塑和故事情节结构翻新,将演绎的空间扩大使新版《白罗衫》故事不同以往。另一方面,由于经典折子戏的存留,编剧和演员虽编创翻新,却任可选择保留传承经典折子戏的精粹本色,用“串折加整编”的方式编演新戏为新的全本戏增添光彩。与大众所熟知的《牡丹亭》《玉簪记》等才子佳人爱情故事,《长生殿》《桃花扇》等悲怆苍凉的历史悲剧相比《白罗衫》虽是大戏,但是一部无需庞大历史架构,多种角色演绎的扎根人性以主角自我内心斗争为主体的正剧,算是一部“另类昆曲”。编剧张淑香就曾言道:“《白罗衫》更像是一部侦探小说,它引出的不仅是人世的悲欢离合,更有如莎士比亚剧般的内心拷问与悲剧意蕴。”
《白罗衫》讲述的故事是:明代兰溪知县苏云偕妻郑氏赴任,为水寇徐能所劫,徐能缚住苏云将其投入江中,掠夺苏夫人逼她成亲。后徐能弟徐用暗释苏夫人,郑式于逃跑途中产一子,裹以罗衫,徐能率众追赶,苏夫人慌乱间将其子藏于草丛之中逃走,徐能得之,抚为己子,取名继祖,苏夫人寻子不见悲痛不已,后入官家成为小姐乳娘。十余年后,继祖上京赶考路遇一老妪,老妪向他诉说生活艰辛,托以白罗衫,望他为官后能帮助寻找二儿子苏云一家的下落。继祖中举被任命为监察御史,苏夫人和未死来诉冤,所告者即徐能,未死被扣留山寨十年的苏云亦得神示,投状于林都御史。继祖自奶公姚大处得罗衫,复以老妪所给罗衫对比,已疑非徐能子,会徐能至署中得己身世,内心痛苦不已,最后为保继祖徐能自刎而死。此版《白罗衫》改变原著顺流而下的典型公案剧的模式,着浓墨于悲剧性的高潮与结局。主角身世线索虽系于一件白罗衫,但命运的将人物关系与悲剧结局已细致铺就,在第二出《井遇》、第三出《游园》、第五出《看状》里,徐继祖接连遇到祖母张氏、母亲苏夫人、父亲苏云三位至亲,展开案情又身陷奇案的他在第六出《堂审》中陷入人情与理法的考验。相较于原著及其他版本,此版《白罗衫》最大的改变和最妙的设置便是让徐能自刎,为了增加徐能自刎的合理性及悲剧性,编剧将徐能塑造成了一位在荒野里拾得一个“天启”般的婴孩后,由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转变为放下屠刀,积德行善的慈父贤者,因此才有了最后一幕从诘父转变成主角徐继祖的哈姆雷特式的残酷内心诘问自身。徐继祖的自叹挣扎与徐能的去而复返毅然赴死有着较为明显的西方悲剧范式改造,进一步延伸了剧作悲剧内涵,增添了伦理思辨与人文气质,使得此版《白罗衫》扩充了情与美的聚焦点,达到了打动内心,让观众感知敬畏与怜悯的精神净化意义。
二、舞台美学及艺术表演
谈及昆剧就不得不探讨一下舞台美学,戏曲作为高度浓缩时间空间的实践艺术,兼具文学性与舞台性,高妙之作往往将“可演”和“可佳”结合起来,白先勇先生的青春版《牡丹亭》、新版《玉簪记》便体现出鲜明的中国古典美学的实践理性精神,他所总结出的“昆曲新意蕴”最重要的表现形式就在于舞台美学。结合现代剧场环境与观众审美变更他力图将诸多种传统文化元素与现代舞美技术结合起来,在保持戏曲典雅、空灵、写意的表现特征的同时,形成一种现代或后现代式的情境意蕴,创造出“中国传统文化的流动博物馆”舞美典范。新版昆剧《白罗衫》延续了这一美学特征,舞台上仍以传统家庭陈设的一桌二椅为主,开篇的悬挂对联为台湾书法家董阳孜所书,传统书法的运用暗示主角身份,更进一步增添了舞台古朴典雅之感,多具寓意、朦胧美感的舞台背景选用,保持昆剧含蓄唯美的表演特征的同时为舞台时空设置提供了更纵深的空间。如在第四出《梦兆》里,当徐能正因梦“颈上血花”而惶惑不定时,背景里隐现出观音像,这样的设置既烘托了佛堂密室的神秘氛围,又以象征的方式为命运争辩提供了别样的注视角度。当徐能的内心斗争从“血光之灾”转化为“锦上添花”后,观音像渐渐隐去复原为尘世样态,演员亦退幕。除了舞美的铺陈和情景烘托,演员的表演也决定着这部剧悲剧性主题思想展现程度。戏剧演员在表演中为达神情毕肖的效果当设身处地地体验角色的处世身份与思想情感,此版《白罗衫》的主角徐继祖由优秀戏曲演员俞玖林所扮,因扮演柳梦梅、潘必正、张君瑞等角色,他的巾生形象已深入人心,常有“书卷气”“风流潇洒”等评价。然《白罗衫》中徐继祖一角为“小官生”行当,这部剧也成为俞玖林从巾生向小官生转换的突破之作,这既与他年龄增长生活体验加深相对应,也与演员表演艺术的拓宽需要有联系。在演出里,俞玖林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角色情境,以多变流利的声音展现了较强的控制力,对“小官生”的身段、程式的摹写与理解也较为贴合,不难看出俞玖林的表演艺术正日进于道,当然但较其师汪世瑜、岳美缇还有进一步的提升空间。演员的表演对艺术情节的开展、观众审美心理空间的导向上具有重要意义,整场戏中,吕福海扮演的奶公亦是一个画龙点睛式的角色,作为“老戏骨”式的存在,是《白罗衫》整体格局稳定的要素。
三、悲剧意蕴
白先勇版《白罗衫》中蕴藏着深沉厚重甚至是压抑的人生情感,这真正的悲剧风格,与倡导团圆大结局的“才子佳人”昆剧不同,此版《白罗衫》展示的的警示故事是从社会秩序和伦理道德的层面来着手审视人性,人类有着最为复杂深邃的灵魂,也有着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忍的恨,徐继祖是最正直的官员同时他也是备受道德伦理折磨的孝子,徐能有着舔舐刀口,杀人不眨眼的残暴一面也有着辛酸哺育温情待子的祥和形象,他在岁月的冷酷历练决定中“放下屠刀”,积德行善,当充满希望的未来生活触手可及,现实因果来报突然而至,他只得选择屈服命运,保全爱子了结自身。在浓缩的时间与空间的戏剧舞台中,剧中所有的角色都在纠缠着回想,挣扎着前行,或为了实现救赎,或为了重塑希望,眼前的平静是一时的,当命运的风暴携裹着爱与恨的纠葛,努力亦无力,最终的毁灭无可避免。人类对命运的抗争这一母题从古至今未曾消减,白先勇在剧中所诠释的正是常引人共鸣的亲情下情与法的人伦冲突。戏剧表演常有“有闻而无声,目击而道存”的效果,但我们仍需用心灵多去感受领悟,耐人寻味的命运之谜、角色冲突等人生哲学命题和悲剧思想,就如新版《白罗衫》编剧张淑香来说的:“新版《白罗衫》定调于父与子、命运、人性、救赎、情于美的聚焦处,在其中能发现真正的悲剧。”这或许已然说明了这部作品内涵的丰富性。我相信新版《白罗衫》其悲剧意蕴有待更多的发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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