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 豆

熊荟蓉

盟主晨练刚毕，喽啰来报：“有个叫憨豆的求见……”

盟主说：“放他进来！”

憨豆七八岁，胖乎乎的圆脸，黑豆般的小眼睛，憨态可掬。

憨豆呈上一幅卷轴绢画：“这是娘病危时给我的，让我来找您。”

这是一幅工笔桃花画，上题唐伯虎的《桃花庵歌》：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盟主展开只瞥了一眼，就合卷敛眉，若有所思。

良久，盟主才舒展眉目，低声开口：“憨豆，你会些什么？”

憨豆下颌微抬，语音清朗：“捕鱼砍柴、烧饭煮茶……”

盟主微微颔首：“好，你以后就负责我的饮食起居吧！”

憨豆住进耳房，从此夙兴夜寐，拂尘煮酒。

随着“滋啦”一声响，憨豆胖乎乎的圆脸上，汗水也跟着溢出。

桃花桂鱼、桃花豆腐、桃花馄饨……满桌子的桃花菜肴，色泽红润，芬芳扑鼻，口感鲜美。

盟主夫人食欲大动，嫣然一笑：“憨豆，这手艺跟谁学的？”

“跟我娘学的……”憨豆不敢抬头，每次听到盟主夫人娇笑，他都双颊发烫。

“你娘是开酒店的？”夫人又问。

“我们桃花坞里没酒店。这些，都是娘平时做给我吃的。”

“那你爹呢？”夫人刨根究底。

“我没有见过爹。我娘说，我还没出生，我爹就被大水冲走了……”

“憨豆，你娘除了教你这些活计，还教你读书习武么？”盟主插话道。

“不教。我娘说，读书误人，习武伤人。憨人自有憨人福……”

“哈哈，也是，也是啊！”盟主开心地笑着。他的眼帘深处还有一重目光，谁也不懂。

盟主的爱徒林风的眼帘深处，同样锁着一重目光，幽暗深邃。

嘍啰们每天在场院里练把式，久之，憨豆也跟着扎马步、出直拳、扭腰转胯。身形虽胖，动作却很灵巧。

“小屁孩，瞎折腾啥？一边玩去！”林风总是这样说。

林风的大力阴风掌，憨豆是见过的。他能运掌成风，将带有灯罩的烛焰击灭。

憨豆也梦想着自己有一天能练成大力阴风掌。

憨豆去书房给盟主送桃花羹，看见书案上烛光摇曳，盟主歪在红木椅上睡着了，怀里抱着那幅卷轴绢画。

憨豆一时兴起，也学林风的样子，屈膝下蹲成骑马势，双手握拳于腰际，上身正直，双眼平视蜡烛。提拳变掌，掌心向烛焰击去……

烛焰依旧。盟主醒了。

盟主的目光比烛光更温煦：“憨豆，想学大力阴风掌？”

憨豆的圆脸红如熟桃：“不，不想学！我娘说过，习武伤人……”

盟主低语：“伤人之心不可有，防身之术不可无。等我修炼成大力阳风掌，再教你！”

晚风习习，一抹暗香飘过。

咦，那不是夫人吗？憨豆正在竹林里捉象鼻虫，闻到这诱人的香味，一下就猜到是盟主夫人。

这么晚了，她要去哪？可不能有何闪失！憨豆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去看看。

不远处一个山洞，火光通明。林风探出脑袋，四下张望：“夫人，你可来了！你真美！”

“瞧你猴急的！”夫人闪身进洞，一阵娇笑。

哦，有林风在，夫人无事。憨豆提着的心放下了。

盟主在修炼，我得去给他守门。憨豆悄然离开。

盟主调息完毕，缓步出了密室。

憨豆半靠着石壁，打着小鼾。

盟主微笑着凝视，有种想触摸憨豆圆脸的感觉，几次伸手又缩了回来。

唉……一声长叹。盟主把长袍脱下，轻轻地披在憨豆身上。

“憨豆，这坛女儿红你给老爷送去，祝贺他练成大力阳风掌！”夫人叮嘱道。

“哈哈，练成了大力阳风掌，阴阳合璧，天下无敌！”盟主喜形于色，开怀畅饮。

一坛女儿红饮尽，盟主酩酊大醉。

“夫人的曼陀散果然不凡，就让他昏睡至死吧！”看着昏睡的盟主，林风得意洋洋。

“跟我来，我将大力阳风掌秘笈给你！”夫人拉着林风的手。

“孽畜！”盟主突然睁开眼睛。

红光一闪，两颗人头落地。

憨豆正忙着给盟主煮醒酒的桃花蜂蜜水，忽然看到桌拐的女儿红。

“坏了，夫人让我送这坛女儿红，我把那坛花雕送过去了！”憨豆热汗涔涔。

正犯嘀咕，盟主已站在身后。

“盟……盟主，我送错酒了。”憨豆低下脑袋。

“没错，没错！”盟主哈哈大笑。

憨豆傻了，圆圆的脸上满是呆萌。

盟主一把搂过憨豆，喃喃道：“桃娘冰雪聪明，咋会生下你这么个傻憨豆？”

“盟主，您知道我娘的名字？”

清风拂来，几片桃花飞入窗内。盟主轻轻吟起唐伯虎的《桃花庵歌》：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选自《小小说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