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战火中的凤凰

2018-11-24倪俊宇

含笑花 2018年4期
关键词:女战士琼花木棉树

倪俊宇

凤凰花,燃红五月

一簇簇火把,燃红琼岛的五月。一只只凤凰,在炽热的红火中翔舞……

在豪恣盛开的凤凰花掩映间,军号嘹亮,红旗招展。步声踏踏中,聚集起一支队伍。这是怎样的一支队伍呀?但见她们头戴红五星八角帽,身穿蓝色粗布大襟衣和短裤,佩带用白布缝着“女子军”三个字的臂章,腰间系子弹带,挎椰壳水壶,背着一顶写上“女子军”字样的斗笠。看她们脚打绑带,手握长枪,剪着短发,个个显得英姿飒爽。

这是1931年5月1日。在琼崖革命根据地乐会县第四区(今海南省琼海市阳江镇)内园村的操练场上。这支队伍聚集了乐会周边的100多位农村女青年,她们是从700多名报名参军的妇女中挑选出来的。

她们有红灿灿的凤凰花一样的青春与激情。她们都是苦孩子,一个个心中燃烧着对旧社会旧制度的仇火,身上奔涌着对革命向往的热血。瞧,走过来的这一个,是“不怕死的倔丫头”潘先英,爬山涉水十多里来参军。因不满16岁,个子比不上枪高,她開始时不被批准。但她软缠硬磨,索性跟着部队走,终于被应允。那一个,是“死不低头”的庞琼花,她被地主逼迫当小妾,誓死不从而遭地主毒打。妇联会的同志救出了她,从此,她毅然决然走上了革命的烽火路。再看那一个,是“一心闹红”的庞学莲,她丈夫已经参加了红军,敌人经常来袭击搜查。她决心也和丈夫一样闹红,拿起刀枪和敌人干。于是串联了同村几个姐妹,一起来报名参军……

这天,凤凰花红艳如火。花树下,连长庞琼花从团长王天骏手中接过“中国工农红军第二独立师第三团女子军特务连”的连旗,全连指战员面对连旗庄严宣誓。欢呼声中,在工农红军的历史上,唯一一支成建制完整的女兵战斗连队诞生了。

从此,这支红色娘子军,拼搏在血与火的征程上,唱响威震琼崖的壮歌,在中国革命和中国妇女解放运动史册中,绽放出绚烂耀眼的光焰。

飘扬的连旗

抚摸她,就像抚摸亲人的手;亲着她,就像亲着母亲的脸。面对“女子军特务连”连旗,女战士们兴奋,激动,热血奔涌。连旗,在她们心中飘扬。

这面战旗,呼唤斗志,引领冲锋。多少次在弹雨中飘扬,漫卷在国民党军的岗楼前,飘展在反动民团的据点上;多少次如不灭的火焰,突破敌阵,在反“围剿”的硝烟中,倒下又竖起……

在沙帽岭伏击战中,女子军担当正面阻击、诱敌深入的任务。战斗中,女子军机智地利用地形,击倒了十几个敌兵。她们与红三团主力包抄了敌人,挥舞连旗,投弹射击,军号激昂,杀声震天,打得敌人四处逃窜。女战士卢业香在战斗中,手指被团丁砍断了,但她仍英勇地与敌人搏斗。这一战,击毙敌军20多人,俘虏乐会县“剿共”副总指挥在内的敌军70多人,缴获长短枪140多支。

不久,乐会县民团再次进犯苏区,女子军主动请战。她们在文魁岭山腰,挖战壕,筑工事,隐蔽待敌。当民团步步逼近战壕时,连长庞琼花果断发出信号,机枪手陈月娥架起机枪,横扫直射。女子军连续击退敌人3次冲锋。军号响起,在猎猎招展的连旗引领下,庞琼花带领女战士们扑向敌阵,打得民团残兵仓皇逃命。

“女子军特务连”连旗,飘扬在沙帽岭伏击战、文魁岭保卫战中,也在火烧文市炮楼、拔除阳江等地据点的战火中冲锋在前,还在马鞍岭阻击战中,镶上浓浓硝烟,染上殷殷热血。这面连旗,弹片撕裂处,述说着无数鏖战的情节;血迹染浓处,记录下许多壮烈的场面……

所有看过这面连旗的战友和乡亲们,心头总有一面战旗在久久地招展。

椰壳水壶的跋涉

太多的硝烟与风尘,让它绽放出铁质的光芒。

这是椰壳水壶。椰壳,就是海南特有的椰果,掏去内里的肉与浆后的圆而硬的壳。女子军的战士们,每人腰间都挎着这样就地取材做成的简易水壶。

椰壳水壶,虽然简陋,但它是战士们的随身之物。它,装盛过万泉河的浪花,润湿操练的燥热;荡漾过母瑞山的清泉,冲淡行军的饥渴……

在宿营地,女子军边进行紧张的军事训练和文化学习,边为保卫领导机关和看守犯人而站岗放哨。她们还串乡访村宣传革命道理,发动民众参军。每当夜幕降临,凤凰花树下,熊熊篝火旁,女兵们举起椰壳水壶,就着故乡水,吃着烤红薯,谈论着操练和宣传的话题,咀嚼着峥嵘岁月的艰辛与乐趣。

在阵地上,女子军争分夺秒挖战壕、垒掩体,加上海南天气闷热,累得热汗直流。此时,喝上一口椰壳水壶的凉水,解了乏,添了劲。行军路上,女兵们在山林荆丛与坡壑乱石间跋涉,又饿又渴。一次,一个班最后只剩下半壶水。可这半壶水却在十几位姐妹手中传来又传去,没人再肯喝半口……

这又是一个椰壳水壶,已被砸破,还沾着鲜血。那是在国民党重兵进攻琼东四区革命根据地时,为了掩护领导机关和主力部队撤退,女子军在马鞍岭垫后打阻击。战斗到最后,由梁居梅带一个班掩护。她们在战火硝烟中坚持了两昼夜,弹药断绝时,梁居梅高喊:“人在阵地在!”带着女战士与扑上来的敌人作殊死肉搏。

当第二任连长冯增敏带兵赶回来接应时,朦胧月色下,只见梁居梅、陈月娥、孙玉芳等10位战士全倒在血泊中,身旁是砸断的枪杆。冯增敏捡起一个破了的椰壳水壶,颤抖地抚着上面的血迹,她和战友们都不由得热泪奔涌……

那一株木棉树

问临风呼唤的山林,那一株木棉树,历经风吹雨打,有否伸枝展叶?问纹满沧桑的山岩,那一株木棉树,迎着春阳彩虹,有否绽蕾吐艳?

随着岁月的流逝,环境的变迁,人们可能无法再找到那株木棉树,但是在王运梅的心中,它一直蓬勃向上,开出火一样的红花……

那是1932年8月。马鞍岭阻击战后,敌军穷追不舍。女子军边还击边转移,最终与大部队失去联系。怎么办?“上母瑞山,找党!找部队去!”女子军向西挺进深山。热带雨林里树藤茂密,榛芒丛生,无路可循。姐妹们艰难地行进着。饿了,吃山竹子、鸡兰心等野果野菜;困了,扯着藤蔓移步爬行。草鞋磨烂了,手脚划破了,仍不停步。

一天夜晚,凄风苦雨。懷孕的王运梅剧痛难忍,姐妹们赶忙砍来芭蕉叶、山葵叶,搭起临时产棚。产棚里,王运梅生下了一名男婴。产后第二天,要甩掉追击的敌人,王运梅拖着虚弱的身体,用烂衣破布包好孩子,坚持和战友们又继续向目的地行进。为了不让孩子哭出声而暴露行踪,几名姐妹就轮流让孩子含着乳头。此时,苍茫山林里,王运梅和战友们一样挨饿受冻,没有乳汁喂养孩子。由于环境恶劣,缺乏营养,没几天,孩子就在王运梅怀里停止了呼吸……

姐妹们噙着泪,有的脱下军衣包好孩子,有的在山石旁挖坑。她们埋下孩子,并在小坟边,庄重地种下一株木棉树苗。

木棉树,躯干挺拔,顶风斗霜,在春寒抖擞时,率先绽放如火似血的红花,引来和煦的春天,本地人都称它“英雄花”。种下这株木棉树,是对这死在战场上的孩子,寄托一种不能释怀的哀痛和对他幼小灵魂的祈愿吧!

永远的战士

风云突变,寒流滚滚。1932年秋,国民党从广东调重兵来琼“围剿”,海南革命出现低潮,党组织被迫转入了地下斗争。从1931年5月至1932年秋的500多天中,战斗50多次,经受战火淬炼的“女子军特务连”,也因此解体了。

女战士们虽然脱下军装,但没有丢下责任与信仰。她们记得指导员王时香说过的一句话。一次,在突围途中,又饿又困,有体弱的姑娘扛不动枪想丢下,王时香说:“战士不能没有枪。”她接过枪背上,领着大家又继续前进。此次疏散时,大家相互勉励:“心中要有一杆枪!”

斗争是残酷的。敌人加紧对革命者的清查追捕,女子军骨干庞琼花、冯增敏、王时香、庞学莲等不幸先后被捕。敌人把她们羁押在海口、广州等地监狱,施行酷刑拷打,用尽软硬手段,但女战士无一人动摇变节,无一人出卖组织。庞琼花被捆绑游街时,昂首挺胸,大义凛然地向群众宣讲革命道理。在敌人拷问冯增敏时,胁迫她下跪,她宁死不从,被敌人用枪托猛击头部,昏迷倒地。王时香、黄墩英、庞学莲等,在狱中斥骂国民党,砸坏狱牢门窗,打碎监房陶瓷用品。女战士们被羁押了5年,也进行了5年的持续抗争。

抗日烽火燃起后,狱中的女战士得到释放。疏散回乡的女战士大都嫁人成家。冯增敏嫁人后不久,又毅然舍下出生不久的女儿,四处打听,穿林爬山,寻找党组织,投身抗日活动。抗战期间,为抗击日伪暴行,庞琼花、谢汉书等10多名原女子军战士,献出了可贵的生命。

在战争岁月,女战士心中有枪;在和平年代,她们仍然保持战士本色。

解放后,冯增敏在乡、县政府积极工作,经常走村入户,为基层群众排忧解难。1960年,她光荣进京,参加全国民兵代表大会。会上,毛主席亲手授予她一支自动步枪。她激动得热泪盈眶,心中告诫自己:要做党的好战士,永远紧握枪。

2000年,红色娘子军纪念园在琼海建成。健在的女战士王运梅、卢业香、王先梅、欧花等,不顾年高体弱,主动提出要发挥余热,为纪念园当“红色教员”,热心地对一拨拨来园参观的年轻一代,讲故事,话历史,进行革命传统教育。在发挥余热过程中,王运梅还让外孙女代笔,郑重地交上了一份入党申请书。1982年后,她再度在红旗下宣誓,于102岁高龄入了党。

人们清楚地记得,“女子军特务连”是在凤凰花开的时节诞生的。那些“红色娘子军”就像在火中涅槃的凤凰,经受战火的熔炼,振翅搏击狂风骤雨而高飞。她们以血与火的年华,在历史的长空,写下了可歌可泣的诗章。这些壮美的诗章,让后人长久地吟咏……

猜你喜欢

女战士琼花木棉树
读者人气王大美木棉树
窗外飞絮
木棉树
人工智能界的“女战士”
木棉花开
拇指爸爸
生态女性主义视阈下《格林利夫》中的梅太太形象
冰雪女王
冰雪女王
我爱木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