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国佛像赏析
——以黑龙江省博物馆藏品为例
2018-11-22
根据考古资料,在渤海国旧址发现了大量佛寺遗址,主要分布于五个区域:敦化地区、西古城及附近地区、八连城及附近地区、上京城及附近地区、俄罗斯滨海地区。在这些遗址中出土的佛像数量较多,种类齐全,有铜、铁、陶、泥和铜胎鎏金等不同质地,同时佛像造型生动,代表着渤海地区雕塑、彩绘和制造业的工艺水平,是研究渤海宗教文化与中原唐文化交流的重要资料。
关于佛教何时、从何地传入渤海国,一直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大致分为两种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是从中原唐王朝传入,从现有的考古发掘资料与文献记载中可以看到,在高王大祚荣时期佛教正式传入渤海国。据《册府元龟》记载:“开元元年(713)十二月,靺鞨王子来朝,奏曰:臣请就市交易,入寺礼拜。许之。”[1]这是记载有关于渤海国佛教最早的文献,因此可以认为,在公元713年佛教传入渤海国。同时,金毓黻先生在《渤海国志长编》中也记载:“高王元年(713),遣使朝唐,请入寺礼拜,是为佛教流入渤海之始。”[2]多数中国学者都认为渤海国佛教自此由中原传入,并在渤海国有所发展。第二种观点认为渤海佛教继承了高句丽佛教,金富轼的《三国史记》记载:“(小兽林王)二年(372)夏六月,秦王符坚遣使及浮屠顺道送佛像、经文。王遣使回谢,以贡方物。……(小兽林王)四年(374),僧阿道来。五年(375)春二月,始创肖门寺,以置顺道。又置伊弗兰寺,以置阿道。此海东佛法之始。”这条史料证明,高句丽佛教最晚应在小兽林王时期由前秦传入,之后佛教在高句丽统治者的大力倡导下,不久便成为国教。由此可见,在高句丽王国统治时期,原属高句丽故地的包括渤海国东京龙原府、西京鸭绿府和南京南海府等广大区域,就已开始信奉佛教。所以,渤海国的所在地在未建国之前应该就已经接触了佛教。持这种观点的以朝、韩学者及部分日本学者为主。综上所述,渤海国佛教的传入有各种因素,既有渤海国历代国王不断进取、积极向唐朝学习先进中原文化的成果,也有从高句丽故地中流传下来、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也使渤海国的佛教既有中原唐文化之风,也有高句丽文化的缩影。
在渤海国建国前,粟末靺鞨部与高句丽的联系较密切,《新唐书》记载,“渤海,本粟末靺鞨附高丽者,姓大氏。高丽灭,率众保挹娄之东牟山,地直营州东二千里,南比新罗,以泥河为境,东穷海,西契丹。筑城郭以居,高丽捕残稍归之。”[3]现藏于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的二佛并坐像就是在高句丽的故地东京龙源府遗址(珲春市八连城)出土的。与唐代佛像的圆润不同,该佛像造型总体瘦小,这种风格应该是流行于魏晋时期,但粟末靺鞨与魏晋本无交流,所以推测带有魏晋风格的佛像应是受高句丽佛教文化的影响。
“(元和)九年(814)正月,渤海使高礼进等三十七人朝贡,献金银佛像各一”[4]。这是有记载中渤海国第一次向唐朝进献佛像,而且是金银所铸,说明佛教在渤海国已经有了一定发展,并且制造佛像的技艺也到达了一定高度,可以自己独立造像。在唐朝的影响下,渤海国的上层贵族大多信奉佛教。当时上京龙泉府佛寺林立,僧徒众多。由此可见,唐朝佛教文化对渤海国的影响很大。唐代出土佛像大多鎏金饱满,出现的坐佛也比较多。它们通常面相圆润,尤其是腮部比较饱满,塑造的体态袒胸露乳,同时刻画身上所着服饰逼真,具有轻薄的特点。渤海出土的各种类佛像造型与唐代佛像均比较相似,在衣饰风格与体貌特征方面大同小异,其佛像多是形象端庄,线条优美、流畅,体态丰满。
图一 唐渤海 鎏金铜坐佛 黑龙江省博物馆藏
图二 唐渤海 六手立式鎏金铜佛 黑龙江省博物馆藏
在黑龙江流域的渤海佛寺遗址中出土的铜佛像(包括鎏金佛像)数量最多,阴淑梅在《宁安市渤海上京城发现的铜佛像》一文中详细介绍了上京城内出土的7件渤海的铜佛像:立式六手鎏金铜佛、立式鎏金铜佛、立式小铜佛、坐式鎏金铜佛、坐式鎏金小铜佛2件、蹲式鎏金铜佛,这些铜佛像分别出土于不同年代。除了这7尊佛像之外,还有一尊小金佛1988年发现于宁安市渤海镇西地村[5]。本文将主要介绍4件黑龙江省博物馆藏佛像。
鎏金铜坐佛(图一),出土于黑龙江省宁安市渤海上京龙泉府遗址,为鎏金质地。佛像肥头、大耳,面部露出和蔼亲切的微笑。身着双肩下垂式袈裟,袒露胸膛并且可观察到胸前的内衣结带。头饰螺髻,盘腿而坐,脚心向上。左手置于膝,手心向上为与愿印,表示能够普度众生,满足众生愿望。右前臂上举于胸前与身体呈直角,因为与愿印常与施无畏印配合,所以推测伸向前方的右手应施无畏印,象征布施无怖给众生,使众生心安,无所畏怖。
六手立式鎏金铜佛(图二),出土于黑龙江省宁安市渤海上京城遗址。佛像共六手,一双手合十放于胸前,一双手向上伸出,另一双手下垂。其身穿长裙,胸前饰有鱼鳞纹,赤脚。双眼微闭,面带微笑,五官十分端庄。头戴佛冠,佛冠顶部有星状装饰,该佛冠样式与中原佛像佛冠较类似,可以看出渤海国佛像造型受到唐代佛教影响,其庄严生动的身体形态与唐代佛像造型亦有相似之处。同时佛像整体带有密宗色彩,说明当时渤海国佛教流派中存在着密宗这一教派。但是这尊佛像面相较唐代佛像而言更加硬朗,展现了渤海人与中原人不同的刚健、魁梧之风范。
泥塑千佛(图三),出土于黑龙江省宁安市渤海上京城遗址,是寺庙内墙壁上的“千佛”。佛像身披袈裟,结带搭在左手腕上,衣襟自两肩向腹部垂下。盘腿坐于莲花座上,莲花座在正面露出三瓣花纹。佛像背有佛光(但上半部分已破损),佛光连于莲花座。此类泥塑千佛与大同云冈的北魏龛佛(图四)[6]和洛阳龙门唐代石窟内壁上的“千佛”,在服饰、相貌及雕刻技术上都十分相似。这更加能够说明,唐代佛教对渤海佛教的影响之巨大。
唐渤海插柄立式金佛像(图五),出土于黑龙江省宁安市渤海镇西地村,高5、肩宽1.15、插座高2厘米,重49.3克。佛像呈站立姿态,双脚站在莲花托上,莲托下的插柱专门用来插放佛像,插柱被设计成莲花茎的形状,精巧别致。佛像头上梳着发髻,头部微昂,双耳垂肩,宽额高鼻,两眼微闭,嘴角上翘,呈微笑状,端庄恬静,极具神韵。上身微露胸部,着袈裟式偏衫,裙摆长及足面,内穿“僧袛支”,下身穿竖褶裤,右手扬起与肩平齐作旃檀式,肘部下垂一条长带帛,左手提长穗净水瓶,纯金的材质使整个佛像熠熠生辉。它的体貌虽然借鉴了唐代佛像的一些特点,但是也有其浓郁的地方特色。如唐代佛像较前朝相比胸腹露出面积更大,胸部肌肉发达且腹部隆起,而这尊小金佛,全身的服饰虽然有唐代之风貌,但其穿戴十分齐整,胸腹部袒露的面积也与唐代佛像不太相符,这种形象并不多见。且该尊佛像底部的插脚,也是在中原佛像中所没有的,这是渤海佛像的独特之处。同时,这尊小金佛也是目前在渤海国上京龙泉府遗址内发现的唯一一尊纯金佛像,具有极为重要的历史研究价值。
图三 唐渤海 泥塑千佛 黑龙江省博物馆藏
图四 云冈石窟北魏龛佛
从上述渤海国佛寺遗址中出土的佛像中来看,它既受到高句丽的影响,也受到了中原唐文化的影响。首先,渤海国未建国时期,由于地缘原因,粟末靺鞨与高句丽交往较密切,在一定程度上吸收了高句丽文化。渤海国建国后,尤其是到了第三代王大钦茂时期,他积极主张全面学习唐王朝文化,这使渤海国不仅在政治、经济、文化方面与唐保持一致性,佛教也深受中原文化影响。渤海国佛像从造型、面容、衣着上都与中原出土的唐代佛像类似,而且在工艺上也十分相仿。佛像一般面部丰腴,表情慈祥平和,头戴帽冠或束高髻或螺髻,服饰纹理较清晰,与唐代佛像有异曲同工之妙。其次,渤海国除了受唐代文化影响之外,也有自己本民族的独特风格。他们将自己民族的传统文化融于佛教之中,使其适用于本民族,迎合了普通民众的心理,利于统治阶级的管理。概括来说,渤海国佛像既有本民族的文化特色,也有唐朝和高句丽文化的影响,不仅体现了渤海国佛教的独特性,亦展现了其多样性的特点。
图五 唐渤海 插柄立式金佛像 黑龙江省博物馆藏
[1](宋)王钦若:《册府元龟》卷971,《朝贡四》,中华书局,1960年,第11237页。
[2]金毓黻:《渤海国志长编》卷 16,华文书局,1968 年,第94页。
[3](宋)欧阳修等:《新唐书》卷219,《渤海传》,中华书局,1975年。
[4](宋)王钦若:《册府元龟》卷971,《朝贡四》,中华书局,1960年,第11237页。
[5]阴淑梅:《宁安市渤海上京城发现的铜佛像》,《考古发现与研究》2007年第2期。
[6]黄文智:《大同云冈北魏中晚期窟龛佛像造型分析——以双领下垂式袈裟佛像为中心》,《故宫博物院院刊》2017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