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煮青蛙综合症

沈联涛 作者为香港大学亚洲全球研究院高级研究员、香港证监会前主席

三份权威报告表明，形势看起来似乎不错，但我们没多少自满的余地。越来越多的人担心，在两到三年的时间里会发生一场金融市场的完美风暴，而科学家们现在预计，我们还有不到十年的时间来应对全球气候变化。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显示，2018年的增长现在略有下降，而2019年风险上升。2018年至2019年全球增长将保持稳定，去年的增长率为3.7%，高于2012年至2016年的增长率。由于一些重要经济体正在接近充分就业，人们越来越担心，伴随利率上升，通货膨胀回归。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敦促决策者“促进经济反弹并实施刺激增长的改革”。

与之相伴的《全球金融稳定报告》表明，如果实际利率上升，全球金融体系仍将处于脆弱状态。“在具有全球系统重要性金融部门的经济体中，政府、公司和家庭所欠的债务已经从十年前占GDP约200%上升到当前近250%。”美国以外的11.4万亿美元债务尚未偿还，新兴市场经济体将面临更高借贷成本和債务危机风险。“几个行业和地区的资产估值仍然较高，承保标准正在恶化”。事实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团队表示，“新兴市场经济体将有5%的可能性出现1000亿美元或更多证券投资资金流出”，这与上一次全球危机期间的流出规模大致相似。阿根廷和土耳其已经面临这些外流问题。

值得认真关注的另一份报告来自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的一项研究，该研究在本周警告，世界只有十年的时间来应对气温上升。如果按照气候变化模型所示，全球气温升高1.5℃或更多，大多数陆地和海洋地区的平均气温将会发生很大变化，大多数有人居住的地区会出现极端高温，数个地区将出现暴雨和大雪，以及一些地区出现干旱和降水风险。

为什么会发生更多地震和海啸？不难理解，如果冰盖融化，海平面上升，增加的重量可能导致大陆架移位。全球升温1.5℃，则10.5万种物种中，9%的昆虫、8%的植物和4%的脊椎动物预计将失去超过一半的气候适宜的生存范围。用简单的话说，生物多样性将会加速丧失，叠加着森林火灾造成的损失、珊瑚的损失和入侵物种扩散。

我们是否感到惊讶，这就像罗马最后的日子，皇帝在被火焰吞噬时还吟风弄月？

在日本失去的十年期间，分析师想出了一只青蛙的形象，坐在一盆缓慢达到沸点的水中。由于温度上升潜移默化，青蛙舒服地坐着，忽略了水在慢慢煮沸的事实，直到为时已晚。

温水煮青蛙，或者被高速公路上迎面而来的汽车眩目得惊慌迷茫的鹿，是当前全球形势的几个很好的类比，每个人都说基本上一切都很好，但要当心未来。

首先，为什么没有人在听？因为穷人无能为力;富人认为他们总是可以迁移到其他地方，而中产阶级则在争论谁应该为此承担责任。

其次，你作为个人即便可以预测未来，领导者会听你的话吗？如果有一个关于坏消息报告者的教训，那就是老板不喜欢听坏消息，而且更有可能赏给报信者一颗子弹。在权力面前，很少有人会说实话。

第三，对于每一个真理，都会有否认者和不信任者，他们认为存在其他事实。因此，在虚假新闻的世界里，人们更多采信谎言而非真相。

第四，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人类倾向于等待而不是采取行动。什么都不做比做一些可能错误的事情容易得多。更好的是，投票给像特朗普这样的人，他会做出很多改变，直到有人哭喊着让他停手。如果你搞得一团糟，那么制造更大的混乱就会掩盖其他一切。银行家和借款人在过去30年中非常了解这一点——如果你欠2000美元就会破产。但如果你欠20亿美元，有人会对你施以救助——此即大而不能倒的策略。

简而言之，在量子货币的世界里，做一些完全奇怪的事情似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在上一次全球危机期间，中央银行（令政治家喜不自胜）发现印钞的边际成本为零。因此，中央银行印刷更多的钱来救助那些胡作非为者，却无需承担任何后果。这就像在地毯下推土，直到地毯到达天花板。当我们将大量塑料抛入海洋时，就会发生这种情况，以至于海洋中的塑料比鱼类更多。

世界真的面临温水煮青蛙的困境。在另一场气候灾难或金融危机中，要么跳出来，要么无所作为等着被煮熟。这是多么让人开心的替代选择。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但可以跑得到哪里去？

（翻译：臧博，编辑：袁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