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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平庸

2018-11-21子仁

美术界 2018年4期
关键词:黄宾虹用笔

子仁

姚震西是一位画家,一名编辑,一个性格沉静自知内省的人,一个广西人。孟子说要“知人论世”(《孟子·万章下》),那么要讨论和判断姚震西的画,上述概况是要知道的。若深入一步,则不能仅止于此。

从作品显示的阶段性来看,姚震西从科班学习开始到今天,他在花鸟画领域摸索了三十多年,其风貌从力求工稳到一味爽快,再转而致力于语言的纯粹精到——这过程与三十多年来中国画调整转变的历程大体合拍,但是个人风貌的具体成因则因时因地而不同。对姚震西发生影响的因素,先有上世纪80年代美术院校通行的教学模式和时风,这决定了他“第一口奶”的质量。后有岭南画派广西分支的地域性氛围,这限定了他早期探索的路径;至于促成他今日风貌的重要因素又有三个,一个是他从一名学生进入出版行业,从事了近三十年的美术图书出版和编辑工作所获得的开阔视野;一个是他十年前在杭州的黄宾虹大展中获得的领悟;一个是他生活和工作地域的转变带来的促进作用。

图书编辑这个职业体现了一种学术边缘的特殊性,既需要从业者具备严谨的学术规范意识,又需要具备虽然不一定很精却一定很广博的知识,还需要在眼光、品味和预见能力方面具有很强的现实性。另外,出版从来都离不开历史观照的维度,这也成为不断触动一名编辑判断取舍的重要因素。对于一位美术图书编辑而言,工作所形成的诸要素必然潜移默化地影响其审美意识趋向。当然,一切影响要落实到活生生的人身上,还要看这位编辑是否用心,心不在焉自然油盐不进。姚震西恰恰是一个很有心也很细心的人,加之他与生俱来偏于理性和内省的性格,使他在长期的美术图书出版编辑工作中获得了丰富的文化性营养,逐渐锻造出与其以往不同的心眼和巧手。直到有一天,当他对绘画的情有独钟达到热切盼望将生命投入情之所系的笔墨当中之时,长期积攒的营养便开始转化成有益的气血,自然而然地融入他的心中、眼里和手下。

他只需要等待一次催化的机会,寻找一个优化的平台。

黄宾虹大展就是对姚震西的一次催化。曾听他提起,那次集中看黄宾虹的画让他对笔墨有了一次近乎先验性的领悟。我相信其中的真实性,因为他后来没有像“宗黄派”那样沿着黄宾虹的路子去完善或者糟蹋黄宾虹,而是很快摆脱了模拟黄宾虹的笔墨样式,从中剥离出趋近于自己理想的形色——目的在于完善他自己!至于他从广西美术出版社调入北京画院,则是一个有助于优化其营养、充实其气血、展现其风采的平台转变。随着生活和工作环境从南到北的变化,姚震西身心俱适地领略到在人文风物、文化气质、视野广度等方面非同一般的差异,经此他也渐渐在身心修养上不知不觉发生着变化和升华。从性情到艺事,他都比走出广西之前能放松许多,这一点对于中国画家而言非常重要。

这十多年来,姚震西在亲近没骨和小写意画法的同时,不断吸收明清以来各派花鸟画宗师的菁华,上可探及唐宋写生和宋元文气,摸索和完善着有节制的笔墨语言,从用纸、选笔、调墨、配色、造型、布局、题款、压印,莫不如此。他并不盲目追求名贵的纸品,而是通过对比实验不同产区的纸张,选择那些有利于色墨层次显现的纸质,作画时则多取斗方而少用卷轴的形式。除了对笔锋有基本要求之外,他似乎偏向于选择软毫稍多的兼毫笔,与其营造老嫩相应的用笔性格互适,同时又特别看重笔杆,杆面干净,要长而直,落笔时可以略借其势。墨他是要磨的,不厌其烦地磨,最欣赏油烟,漆烟也不错,松烟次,各种品牌的墨汁是不得已才用。颜料却出乎意料地不甚讲究,但在他的画面上绝不见其脏,笔之形质、墨之明润与色之错杂浑然一体,一气呵成,由此可见其用心之处。他似乎只画花石,不画那造型容易露怯的鸟,孜孜于拳石百花的偃仰正反与用笔合一的关系。布局则一反与其性格吻合的周正样式,喜欢采取欹侧破局之图,特多漫溢画外之气。在题款上他无长跋,多见一句两句看似状物实属心得的诗句,有时干脆以穷款显精神,而来自于行草的款文在用笔和位置上与画面主题形象间的一致性和呼应性关系,是他精心营构的重点之一,可见他已深入书画用笔同法的门径。他的画斯文平淡,喜欢的印风也多从先秦玺、汉印和玉箸篆当中采择,故而请不少朋友为他按式刻了各类印章供日常备选。名章稳重,闲章放逸,颇能文质相间,只有某些有特殊要求的作品他才会考虑选择那些流行的名家印风。

最近十年,毫无疑问是姚震西致力于以语言纯化为主导为重心的阶段,观念处于相对恒稳的状态。比如说,很多人都注意到他的斋号“平常花草堂”,也都推崇和强调其中透露的“平常”意味。此外他在观念层面上的思考似乎不太突出,所及大多是从属性的,主要都是围绕“平常”而展开的趣味表达。

但凡玩过一些古代知识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平常即道”这句话,但是要真能做到这一点,却一点也不平常,因为平常不是平庸。那么姚震西做到“平常”了吗?从他的画面上,或从他的日常行为和处事方式中来看,他都给人一个平和而不事张扬的印象。我以为,那是他在忙碌的闲暇之余所希求的,也是他的人生阅历和人生观所参悟的,更是中国社会大环境从近古到如今的传统中一再标榜的。不过我宁愿相信,尽管他起了这么个斋号,画面也多取材于平常花草,但是他本人可能并不热衷于标榜“平常意味”,因为他在画艺方面的上述作为表明,他特别要拒绝貌似平常的平庸。

我想,要论“平常即道”的话,不能不顾及“一阴一阳之互补”作為“道”这个思想观念所内含的恒常意义。它绝不是只有一个单一的因素,也不是某种单向运动的结果,“平常即道”意味着平常当中蕴含着最为深刻的丰富性。落实到画上,合道的“平常”也不是什么可以指实的感觉模式,而是无可见其端倪的蓬蓬勃勃的生机与活力——而且就充盈在笔笔生发的过程中。就我的观察和判断,这在特别重视“写意”的姚震西笔下,已经表现得越来越明显,也逐渐趋于难能可贵的浑然。因此我有理由推断,在他的下一个阶段,不屑张扬但拒绝平庸的姚震西一定会开启一种的新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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